寒浆游底锁魂殿,池府四象别洞天。
天池湖底,卦阵泛着暗红之光,忽明忽暗。
洞府深处,铁链划地,发出清脆响声。仇憎一身黑袍,缓步来到卦阵之后,盯着湖中正向自己游来的身影,阴森笑道:“桀桀桀桀,玄麒子,我们多少年没见了,怎的今日有雅兴要来这寒池湖底啊?”
玄麒子鹤发飘舞,推波来到卦阵前,冷面说道:“仇憎,别来无恙啊!这御冢住着可是舒服?”
仇憎“桀桀”的笑着,提起手中铁链,说道:“有这啖魂索,如何能过得舒服,桀桀桀桀!不如你将其去了,我倒是能感激于你。”
玄麒子冷哼一声,并未理会仇憎的要求,冷冷问道:“是你把那孩子体内余毒解了?”
仇憎摊手笑道:“什么孩子,什么余毒,玄麒子你莫非是老糊涂了?我被关在此处上千年,除你之外,何曾见过活人,桀桀桀桀!”
“活人没见过,死人可也没见过?”玄麒子继续问道。
仇憎黑袍中泛出幽幽血红,低首反问:“你此话是何意啊?”
玄麒子厉声喝道:“这观中之事你哪一件不知,少在老夫面前装糊涂。快说,你把那孩子如何了,为何他沉湖五日却没有死?”
仇憎冷笑道:“桀桀桀桀,玄麒子,你好不容易来此一趟遭,就是为与我说这些?我告诉你,我什么都不知!”
玄麒子阴沉着脸,将手掌附于卦阵之上,冷声道:“你说是不说?”
仇憎也将身体向前挪了挪,阴笑回道:“不说如何,你还要折磨我不成?”
玄麒子眉头微皱,手中御气散出,浮于卦阵表面,再次问道:“说是不说?”
仇憎依旧阴阴笑着,说道:“不如你将这卦阵破了,我倒是可以考虑告诉你。”
玄麒子无奈摇首,随即催动御气,注入卦阵之中。
只见仇憎周身的铁索瞬间泛起铭文,闪着赤橙之光,生出无数电流,向其袭来。同时身体一震,扭曲着伏倒于地,却仍旧放声大笑,说道:“桀桀桀桀,玄、玄麒子,你此招对、对我无用,我什么都不知,就算知道,也、也不会告知与你,桀桀桀桀!”
玄麒子脸色更加阴沉,单指在卦阵上轻划,卦阵瞬间红光大盛,表面生出数把尖刃,直指仇憎,再次问道:“说是不说?”
仇憎颤抖着身体,笑道:“桀桀桀桀,玄麒子,你自知杀不死我,便用此种方法折磨于我,想逼我开口?这哪里是正道所为!”
玄麒子冷冷道:“你只需告诉我,你将那孩子如何了?”
仇憎喘着粗气,问道:“你说的是哪个孩子?”
玄麒子厉声喝道:“少装糊涂,是何人落湖你比我清楚。”
仇憎笑道:“啊,是那个小鬼,我知道他,他在湖底沉了五日,可不知为何,竟自己游了回去,你说怪是不怪!”
闻言,玄麒子立即催动一道尖刃,刺进仇憎体内,说道:“那日是你困住怀熹,让他不能及时回山,你当老夫不知?说,到底是用了何种办法,才让那孩子活下来的!”
仇憎忍着剧痛,阴森笑道:“桀桀桀桀,尽管刺吧,反正我也死不了。该说的我都已说,不愿再与你多费口舌,请便吧!”
玄麒子周身御气浮动,渐渐游离出体外,眼中似有怒意,及待爆发,却忽然身形一动,杀意登时内敛,收手道:“你心中有何打算我早晚能知,定不会让你得逞。”
仇憎趴在地上,怪声道:“好啊,那我就拭目以待!”
玄麒子瞥了他一眼,道袍轻摆,朝湖面游去。身后仇憎盯着他,发出“桀桀”笑声,回荡于湖底。
出了天池,玄麒子颇显疲惫,寻了一处礁石,打算歇息一番。忽然周身泛起青光,一道身影从青光中跃出,正是虚墀。
来到玄麒子身前,与玄麒子齐眉而立,开口问道:“如何?”
玄麒子满身御浆渐渐散为御气,冒起阵阵白雾,随手一挥,说道:“正如你所说,是他所为,却不知是如何办到的,难道真是御魄之体的缘故?”
“不如再问问若水那孩子。”虚墀道。
玄麒子摇头道:“那孩子看似朴实,实则坚毅聪慧,他若不肯说,我怎好强问。只是不知仇憎与他说过什么,此人极善蛊惑,只怕事情没这般简单,还需从长计议,免得若水那孩子心怀误会,与我北玄生出间隙。”
“如此也好,那便按你之前说的方法去做。”虚墀道。
这时,杨怀汝的身影从观中飞来,落至玄麒子面前,躬身问道:“师傅安好?”
玄麒子点头道:“无碍。此事可有人见到?”
杨怀汝道:“我已命众人回屋修炼了,此事应无人瞧见。”
“如此甚好,免得引起猜疑。走吧,回道观再说。”玄麒子摆了摆手,转身走向观门。
“是。”杨怀汝应了一声,之后与虚墀一道,紧随而去。
此时观门后,一道倩影正倚门而立,听着湖边三人的话声,而她怀中的孩童则识趣没有开口。闻脚步已近,那孩童低声说道:“娘,大伯他们来了!”
那倩影将孩童一搂,带着她急忙躲到一旁,低声催促道:“小妹,快走!”
孩童像是在做游戏一般,一脸的兴奋,随母亲快步向观内躲去。
二人走后不久,玄麒子三人便跨门而入,并未发现有何异样,径直朝玄虚殿走去。
待三人都进了殿内,母女二人才小心翼翼的假山后走出,看了一眼远去的背影,母亲说道:“小妹,此事不许乱说,连舅父也不能告诉,知道了吗?”
孩童点头应道:“知道了娘,我们赶紧下山吧!”
母亲笑了笑,牵着孩童的小手朝湖边走去。
……
李潇湘回到屋内,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形容。这时,余知己从他体内现出,坐于桌旁,问道:“若水,真人说的话可让你烦恼?”
李潇湘也坐了下来,阴沉着脸,问道:“前辈,我所做决定可有错吗?”
余知己道:“有错无错,除了天地可知,旁人便无从知晓了。”
“那我若执意为李家报仇,前辈可还愿帮我?”李潇湘问道。
余知己笑了笑,抚着李潇湘肩膀,说道:“我若不愿帮你,为何还要与你一同开谷驱魂?”
李潇湘腼腆的笑了出来,语气生涩的谢道:“多、多谢前辈!”
余知己则白了他一眼,说道:“你这谢谢还不如不说呢,原本是诚心,此刻听着,却像是我在逼你一般。”说完便哈哈笑出了声。
李潇湘脸色一红,讪讪而笑。
余知己接着问道:“事到如今,可还犹豫?”
李潇湘点头应道:“多少有些。我从未杀过人,不知能否有胆量报得此仇。”
“这说明你的恨意还不够。”余知己道:“先不说此事了。你想不想知道真人上岛之时,与你说的‘晦灵’是何意?”
李潇湘对此确实存疑,听余知己提起,便来了兴致,急忙问道:“当然想知,可前辈不是不愿告诉我吗?”
余知己点头道:“之前确实如此,但眼下你已开始修炼御法,而此番真人又恰巧说起此事,我便觉得是时候告之与你了。”
“如此真是太好了,就请前辈与我说说吧!”李潇湘激动道。
“好,那我便与你讲解一番。”余知己说道:“晦灵,其实是御道的五境之一,分作晦灵、入熙、形御、道参和元合。五境并无实际之用,但凭五境可知此人修为如何。但也有道参之境的人,却没有驱魂入体,而只是开谷的情况发生。真人所说的你已晦灵大成,便是说你此时修为已到了晦灵大成的境界,再来就要修炼至入熙初闻。而这五境也非绝对,之上还有数道境界,只是从古至今,却只有一位御师能够修炼至那般境界,旁人皆无法企及。”
“前辈所说之人莫不是千回?”李潇湘问道。
余知己道:“正是千回。”
“那我能否修炼至如他那般境界?”李潇湘好奇道。
余知己摇头道:“我也不知御魄之体是否都能如此,但只要你勤加苦练,不是不能窥探一二。”
李潇湘点头道:“原来如此,那前辈所说的境界,又如何能分辨得出呢?”
余知己略加思索后,说道:“这要观御师体内魂支,见其弦图如何了。”
“弦图又是何物?”李潇湘问道。
余知己道:“这弦图为何物,我口说无凭,不如你亲眼所见。”
“如何亲眼所见?”李潇湘又问道。
“等明日修炼御法时,再让你见识,此时也不早了,你还是快去湖中浸泡御浆吧。”余知己道。
李潇湘意犹未尽,悻悻道:“还需等到明日啊,此刻不行吗?”
余知己嗔道:“不行,浸泡御浆这事一天都不许耽搁,你可是答应过我的。”
李潇湘无奈应道:“知道了,我这就去,你不回来吗?”
余知己看着李潇湘,随即点了点头,单手置于其魂谷处,身体银光一闪,转眼间便进入李潇湘体内。
此事李潇湘早习以为常,并未有何惊奇,随手饮了口茶水,急忙走出房间。
来到湖边,李潇湘解下衣衫,还未入湖,便忽然惊呼道:“前辈,今日未将御气耗尽,还需浸泡吗?”
余知己一怔,也马上反应过来,自觉有误,干咳两声后,说道:“啊,我一时大意,竟将此事忘了,今日就算了吧。”
“既然如此,前辈是否可以教我观人弦图?”李潇湘庆幸着问道。
余知己无奈笑道:“到底是遂了你的心愿。”
李潇湘大笑道:“好极!前辈,眼下我该做何?”
“只需寻一人便可,不过可能不太容易。”余知己随口说道。
“只需寻一人啊,这个简单。”李潇湘低声念道,却没在意余知己后半句话,连忙转头向四周看去,却不见一个人影。
正打算回道观时,只见湖对岸一道人影忽然出现,手中提着两个木桶,正悠哉的朝湖中走去。
李潇湘大喜,连忙喊道:“怀熹兄,快来,快回道观来,我有事相求!”
但此处距离对岸过远,声音传不到方怀熹那,李潇湘只好拼命的招手,但愿方怀熹能瞧见自己。
那方怀熹虽说玩世不恭,但眼神确是极好,果然见到李潇湘在朝自己招手,便急忙晃了晃手中木桶,大摇大摆的朝道观跑来,口中似是喊着:“若水,你唤我何事,是想偷我水喝吗?”
李潇湘并未听清他在喊什么,直到身影来到近处,才笑嘻嘻的说道:“怀熹兄,没想到你打水这般快,才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回山了,着实厉害!”
方怀熹眯着眼睛,满脸疑惑,问道:“你故意在此等我,所为何事,莫不是要抢我水喝?”
李潇湘白了他一眼,嗔道:“谁稀罕你这破水,我自己去池边,岂不喝的痛快。”
“那你唤我有何事啊?”方怀熹故意将木桶藏于身后,问道。
李潇湘见他这般,又气又喜,指着那两桶水,说道:“怀熹兄你故意的,又要拿我寻开心是吗?”
方怀熹哈哈大笑,说道:“抱歉、抱歉,习惯而已,习惯而已,若不逗逗你总觉浑身不自在,哈哈哈哈!”
李潇湘扭过头不去理他,自顾自的道:“本想求你些事,没想到你竟这般待我,我去找别人好了。”
方怀熹立即来了兴致,拽住李潇湘便问道:“何事求我,快说、快说!”
李潇湘本就没想跑,不过是欲擒故纵,想吊起他的胃口罢了,于是转身笑道:“怀熹兄我求你件事,你可一定要答应我!”
方怀熹似是有所警觉,缓缓向后退去,问道:“好事还是坏事?”
李潇湘道:“好事、好事!就是余前辈方才在教我观人弦图,我一时寻不到人,刚好看见怀熹兄打水而归,就想着求你帮忙,让我看上一眼。”
“不成、不成,这不等于是脱光了让你看嘛,我可臊的很,不成,甚是不成!”方怀熹立时回绝道。
“前辈,这是为何啊?”李潇湘问起余知己。
余知己道:“我之前说了,只需寻一人便可,但不会太过容易。你却只听了头半句,这后半句根本未去理会。”
李潇湘道:“都是我的错,是我太过心急。前辈能否告诉我,怀熹兄为何会会觉羞臊?”
余知己道:“看人弦图,就如同窥人魂魄,若是无意间看到还好。可你此刻却主动提出,这就等于扒开肉身,观其内里,谁人能同意?怀熹感觉羞臊,实属正常,倒是你失礼在先,应当予人陪个不是才对。”
“原来如此!”李潇湘恍然大悟,随即躬身,朝方怀熹赔礼道:“怀熹兄,刚刚是若水不明事理,不知观人弦图还有这许多讲究,都是我的错,还请怀熹兄见谅。”
方怀熹不以为然,说道:“不妨、无妨,我以前也没少看你弦图,就是不与你说罢了,嘿嘿!”说完大大咧咧的笑出声来。
李潇湘听后气不打一处,连忙上前揪住方怀熹的衣襟,吼道:“方怀熹,你这道貌岸然的臭道士,还与我装纯,原来早就看了我的弦图,还不与我说。你这乌龟王八蛋,就知拿我寻开心,我今天非把你扒个精光不可!”
方怀熹一边挣脱李潇湘的撕扯,一边大笑道:“若水莫要冲动,那时你不是还未开谷嘛,什么都不知,我便随意看了。其实啥也没看到,也没啥好看的,你就当什么都未发生,别扯我道服了,求你啦!哈哈哈哈!”
方怀熹越说越觉好笑。而李潇湘却怎么也扯不开他的衣衫,想是方怀熹用了功夫,这才让自己束手无策。
李潇湘将他推到一旁,气哄哄的道:“我不管,你看了我的,也得让我看你的,不然我就——”
“不然你就去找大师兄告我的状,或是找五师姐来教训我,是也不是?”方怀熹早已猜出李潇湘心中所想,便抢先说了出来。
李潇湘话到嘴边,却被硬生挤兑回去,心中气愤难当,疯癫似的喊道:“罢了,都让你说了,你这狡猾的臭道士,真气死我了!”
“那你还看不看啊?”方怀熹逗趣的问道。
李潇湘冷眼看着方怀熹,咬牙切齿道:“看,为何不看,可不能便宜了你!”
方怀熹把手一摊,张开双臂,笑嘻嘻的说道:“李施主,请便吧!”
李潇湘狠狠道:“你等着,我需问问余前辈,该如何看这弦图。”
说完收回心神,朝余知己问道:“前辈,我该如何看人弦图?”
余知己被这二人逗得也是不停发笑,一时竟回答不出,惹得李潇湘埋怨几句,这才忍下笑声,说道:“将御气聚于双瞳,再观其体内。”
李潇湘依言,聚气于瞳,随即看向方怀熹,果然见他腹部似有一团火室,在熊熊燃烧,那应该便是魂谷所在。但从其上方却不见魂道支出,这让李潇湘大为不解,随即问道:
“怀熹兄,你体内怎无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