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不知”,并未惹得李怀灏不悦,相反,却是一副心平气和的样子,说道:“既然不知,便专心修炼,修成之后,一切尽知。”
李潇湘以为他会为自己说明一番,谁知只是让自己好生修炼,心中难免有些不是滋味,却不敢反驳,只好耐下性子,先将眼前之事解决了再说。
一炷香的时间在平日看来的确很快,但对于此刻的李潇湘来说,却是度日如年。
虽说有御气作为支撑,能够将这百斤石铃提起,但毕竟是血肉之躯,哪里能挨住这漫长煎熬。臂膀之中,甚至能听到咯吱咯吱的响声。
‘倘若时间再不到,只怕这条胳膊就要废了!’李潇湘这般想着,不觉心急如焚,难以忍受。
就在这时,李怀灏忽而高声念道:“时辰已到。”
李潇湘立即撇开石铃,舒展起手臂,只觉筋骨间疼痛难忍,似有撕裂之感,于是对李怀灏说道:“二师兄,你这是要教我什么啊,何为要提这百斤石铃?”
李怀灏并未理会,再次点燃一炷香,说道:“换手。”
李潇湘一脸委屈,却又无可奈何,只好催气入指,再次提起石铃。而这次感觉依旧如之前那般,负重难当,却不知如此修炼会有何种效果。
檀香生烟,散出阵阵芳馨,没过多久,便已燃烧殆尽。李潇湘撇下石铃,揉捏着臂膀,满脸的不悦。
李怀灏不去看他,心中却是有数。来到墙角,从一堆器械中寻出两条铜制扁担,说道:“伸出双手,掌背朝上,置于两侧。”
李潇湘依言张开双臂,李怀灏则提着扁担,将其置于李潇湘两个手背之上,说道:“一炷香。”
这扁担的重量也着实不轻,刚一入手,李潇湘便觉手腕处似要折断一般,连忙催动御气,这才没有将其摔下,心中埋怨道:‘这是要教我杂耍吗,等下是不是还要拿个大顶、走个铁索什么的?’
但让李潇湘始料未及的是,随着时间推移,李怀灏竟将两个铁桶悬于扁担左右,且还不断向其中填入铁沙,这便又给李潇湘增加极大的负担,两条手臂渐渐向下沉去,身体不住的颤抖,但依然咬牙坚持了下来,让李怀灏脸上略生一丝喜色。
李潇湘一阵苦恼,只觉这不是在修炼,而是在折磨自己,于御道上毫无助益,只是在胡乱使用蛮力,如此这般,自己独自修炼即可,何必要劳烦李怀灏呢!
李潇湘便将此话说与了李怀灏,谁知那李怀灏却充耳不闻,竟不让李潇湘歇息,拿过一块木球,说道:“这木球是珞松所制,想必之前你已领教过,我便不再多言。我要你将其裹于腹中,以御气入腹,将木球碾碎。记住,木球未碎,便无饭菜可吃。”
闻言,李潇湘顿时气血上涌,不辨是非的道:“二师兄,如此修炼只是耽误时间,我看还是别再劳烦二师兄,我独自修炼好了。”
李怀灏听完点点头,并未着急反驳,而是将木球置于腹部,却不见他有何动作,只听“咔嚓”一声,木球登时碎裂开来,落于脚下,分做数半,随即沉声道:“你不愿随我修炼也可,将这木球碾碎,我便放你走。”
李潇湘接过木球,用手握了握,确是坚硬无比,但心中去意已决,想着这有何难,便答应道:“好,我定将木球碾碎,到时二师兄可莫要留我。”
李怀灏点头道:“这是自然,不过话可别说得太早,等你碾碎了再论。”
李潇湘倔劲上来,非要成功不可,心中却未想过其他,只是希望李怀灏莫要小瞧自己。
于是将木球裹于腹部,催动御气,猛然发力,但木球纹丝未动,自己腹部却被硌得生疼。
李潇湘心中不服,根本不去理会痛感,再次狠狠碾压木球,但结果如前,木球连一丝裂纹都未生出。
李潇湘疼得满头大汗,看向李怀灏。李怀灏则面色如常,回看过来。而这对李潇湘来说,却比辱骂还要让他难受。于是走到墙角,避开了李怀灏视线,再次开始尝试,而这一试,便到了夜晚。
李怀灏一直陪在他身边,同样未进食水,心中粗算了时辰,便对李潇湘说道:“时辰不早,该回去歇息了,明日再来吧!”
此刻的李潇湘已是一身汗水,满面愁容,腹部也是疼痛剧烈,根本无心进食。而最重要的,是木球仍未碾碎,这让他如何肯善罢甘休,摇头道:“师兄只管回去歇息,若水定会将这木球碾碎,拿与你看的!”
李怀灏暗自点头,目光闪烁,转身走出了功房。不多时,取回两套被褥,铺于地上,自己则坐于其中一套,入息打坐去了。
李潇湘并未理会,依旧努力尝试,转眼间便到了深夜。
此刻,李怀灏已经沉沉睡去,而李潇湘也是困意十足,修炼了一天,御气也渐枯竭。随即擦了擦汗水,却并未着急睡去,而是走出功房,来到湖边,完成这日的浸泡,之后才回去安歇。
如此又持续了一周,就在李潇湘心灰意冷,打算放弃之时,木球上的一道裂痕,却给了他一丝希望。
而经过这一周的尝试,李潇湘腹部确实比之前强健了不少,碾压木球时也无那般疼痛。
终于,在一声碎响过后,木球顿时裂为两半,掉落而下。
李潇湘看着滚落两处的木球,心中豁然开朗,来到李怀灏面前,低声问道:“二师兄,木球我已破开,接下来要做何?”
李怀灏看着他,淡淡道:“你可以走了,想做何就去做何,这是之前讲好的。”
李潇湘低头不语,却是迈不开步,思虑许久,而后深深作了一揖,说道:“二师兄,若水之前多有得罪,此番已深知师兄之好意,还望二师兄大人大量,原谅若水年少鲁莽吧!”
李怀灏盯着他,也是半晌没有说话,最后叹了口气,指着石铃道:“继续练吧!”
李潇湘再次俯身,随即跑向石铃处,双手同时伸出三指,学着李怀灏之前的样子,将两个石铃一道提起。
而此次便不再有那许多抱怨,反而变得极为恭敬,眼神中也多了一丝坚韧,少了几分疑惑。
入夜,李潇湘结束了修炼,与李怀灏一道,朝无芳殿走去。二人都不善言辞,气氛稍显尴尬。李潇湘不愿如此沉闷,便开口问道:“二师兄,若水有事想与你请教。”
李怀灏道:“我知你想问何事。”
李潇湘略带笑意,问道:“二师兄肯说?”
李怀灏道:“我不想说,看你自己能否猜到。”
李潇湘道:“是师兄之前所说的御气之力吧?”
“不错,那之后呢?”李怀灏问道。
李潇湘接着道:“二师兄带我修炼御气之力的目的,依我之见,应是炼化御气的强度,在御气的催动与驱使上达到刚柔相济,含力于内,而发于无穷。”
“很好,继续。”李怀灏点道。
李潇湘道:“而我观师兄教我修炼之法,所练皆在身体至柔之处,想是这些地方,亦是御气薄弱之所在。只有经过集中一点,长时间消耗,才能达到强化御气之力的功效。师兄我说的可对?”
李怀灏道:“大体如此,然后呢?”
“然后?嘿嘿,然后我就不知了。”李潇湘憨笑道。
“我教你强健御气之力,不光只这一个目的,还有就是要将你身体重新塑造,将之前难以修炼之处,加以强化,使肉身再无破绽可寻,从根本上改变你重御道、而轻筋骨的习惯,如此才能立身于江湖,不受凡躯所累。”李怀灏道。
见他如此用心良苦,李潇湘羞愧难当,急忙走到他身前,躬身拜道:“师兄劳心劳苦,殚精竭虑,若水年少无知,枉费师兄一片好意,真是罪该万死!今后定当勤学苦练,不负师兄所望。”
李怀灏摆手道:“不必,你我都是寡言之人,稍有误会也是在所难免,怨不得你一人。”
李潇湘再次行礼,之后让开道路,与李怀灏并排而行,走回了无芳殿,期间未再多言。
今日过后,李潇湘的修炼便逐渐步入正轨,完全按照李怀灏吩咐行事,再无疑虑。如此又过了半年,李潇湘身躯便已成长到普通刀枪不伤分毫的境界。再来,就该专注于御气之力的修炼。
而李怀灏所教方法,虽说极为普通,但着实有效,便是以单指倒立于针尖之上,或是以脚掌,行于剑刃之间。当然,这些都以体内御气为基础,并非借用轻功或是硬气之法。
而在修炼中,最难之处,乃是对身体阴部的修炼,这也是所有修道之人共同的弱点。
为此,李潇湘不得不坐于刃板之上,手持石铃,头顶铜钟,从早至晚,不曾间歇。以御气绕阴,强化御气之力的同时,也锻炼了阴部的强度。
如此又过了半年,李潇湘结束了在北玄修炼的第五个年头。
虽然从外表上看不出修炼的效果,但整个人的气质已与之前大不相同,神情变得更加坚毅,性子也变得更加沉稳,已然是位成熟之人,褪去了青年该有的冲动与激情。
不知是被李怀灏性子所染,还是被修炼的艰苦逼迫而成。
而这一年中,北玄并无太大的改变,虽说玄麒子早已回岛,但众人的作息依旧如故,且观中诸事分工明确,一成不变,也就少有大事发生。
倒是许久不见余知音的身影,听玄麒子说,因北玄不再需要人来看守,她便领着余卿狐回去了。而李潇湘因怕人误会,便没有多加盘问,加之每日修炼时紧,此事也就忘于脑后了。
不过与郑怀雯的关系,他倒是没少下功夫,可到头来,却是自己一厢情愿,郑怀雯根本没有介意。反而在听说此事后,没少笑话李潇湘,李潇湘也因此释怀了许多。
到了新的一年,李潇湘心中已是有所准备,知道接下来带自己修炼的,便是北玄的大师兄,杨怀汝了。不知他会教自己何种御道,心中既紧张,又期待。
在他的眼中,杨怀汝是仅次于玄麒子真人的存在,他那一身御道,是自己几辈子都修不来的。
终于,到了修炼这日。二人没有选在玄虚观中,而是来到岛北的断崖边。此处与李潇湘第一次登岛那日不同,下方是惊涛骇浪,稍有不慎,便会葬身大海。而其中又有不少凶猛御兽,定会将落水之人啃食得尸骨无存。
杨怀汝来到断崖边,负手而立,相望于海天之交,畅怀叹道:“青海入长空,浩然相交融。穹宇映苍怀,瀚海遥天宗!若水,今后的一年,就由我来教你御道了,你可有何想对我说的,尽管说来。”
李潇湘随即问道:“若水只一事不明,敢问怀汝兄要教我何种御道?”
杨怀汝回身道:“御道你已学成,为何还要我来教?”
李潇湘一怔,急忙问道:“怀汝兄此话何意?”
杨怀汝淡淡笑道:“我那六位师弟师妹已将御道之法尽数教与你,而你已将其学成大半,再来就要靠自身精进,我已不知还有何能教与你了。”
“怀汝兄既不知如何教我,那为何还要带我修炼?”李潇湘又问道。
杨怀汝道:“我虽不能教你,但有一事我却能做到。”
“何事?”
“帮你将之前所学融会贯通,真正为己所用。”
李潇湘不解,再次说道:“若水听不大懂,还请怀汝兄赐教。”
杨怀汝道:“若水觉得所学御道可是有用?”
李潇湘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只知有人教,便用心学,将来好为李家报仇。至于有没有用,实是没有仔细琢磨过,于是摇头道:“未曾想过。”
杨怀汝点头道:“既然如此,就用你所学御道全力攻我,那时你便知有没有用了。”
“怀汝兄当真,莫不是拿我取乐?”李潇湘诧异问道。
杨怀汝笑道:“哈哈,你当我是怀熹?尽管来试!”
李潇湘有些为难,犹豫道:“万一若水手中没个深浅,伤了怀汝兄可怎么办?”
杨怀汝无奈笑道:“若是让你伤了,我这一身修为也就白练了!莫要担心,放开杂念,为兄可不想被你小瞧了!”
李潇湘见状,只好拱手应道:“那若水就得罪了!”
杨怀汝摊手道:“请!”
“请!”李潇湘道。
随即催动体内御气,展开架势,脚底猛力踏出,岸石炸裂,随即身形一闪,直扑杨怀汝侧身。同时使出挂拳攻式—落云撼松,朝杨怀汝肋下打去。
杨怀汝面色泰然,摇头笑道:“若水忘了,这挂拳乃是守中带攻,你先出攻式,看来是学有不精,已成败局!我就用守式—悬松流云,来破你此招!”
说罢单腿后撤,左掌收于身后,待李潇湘欺近侧身,左掌缓推而出。
闻言,李潇湘心中已是大乱,并未注意头顶有一手掌扑来,只觉后颈处一沉,身体一个踉跄,便扑倒在地。好在杨怀汝这一掌未使全力,不然定会让他当场晕厥。
杨怀汝急忙将李潇湘扶起,问道:“如何?”
李潇湘掸着身上尘土,却因太过激动,而声音发颤,说道:“我虽学了一身御道,但实际用时,却不知该如何出招,也不知该如何应对怀汝兄反击。如此看来,当真是所学无用!”
杨怀汝点头赞道:“不错,仅凭一击便已知晓这些,看来你确有御道天赋!”
随后顿了顿声,又道:“因平时都是我们说,你来做,从未与人交过手,难免会有些手足无措,不循章法。御道本就是需要多加实践的功夫,若无此,就算学得五花八门,一入江湖也是花拳绣腿,难以立足。而我所要做的,便是将你锻炼为一名实至名归的御师。今后离开北玄,步入凡尘,虽无玲珑口舌,但也不至于被人欺辱,亦可安身立命,或是开宗授徒,经营糊口,过得倒也自在。”
“也可为李家报仇!”李潇湘随口说道。
闻言,杨怀汝干笑两声,岔开话题道:“之后再比试,若水便可注魂,亦可施展身法与御法,总之尽你所能,在这一年中,掌握一套自己的打法,让所学得以致用,这才是关键所在。”
李潇湘躬身应道:“谨遵怀汝兄教诲,若水定不负所望!”
“如此甚好,那今日便到此为止,明日之后,我们天天在此比试,若水可还记得来时的路?”杨怀汝道。
李潇湘一怔,心中略感失落,问道:“怀汝兄,难道今日便不再比试了?”
杨怀汝道:“今日带你来此,是为了让你认路,将我要做之事告知与你。方才那般比试也是让你更好理解,并未打算今日就开始修炼。”
李潇湘点头应道:“原来如此,那一切就听怀汝兄安排。”
说完漫步来到崖边,打算再好好看看这处修炼之地,忽然心生疑惑,开口问道:“怀汝兄,能否告诉我,为何这北玄岛早晚高低不同,一会儿如万丈悬崖,一会儿又如平地沙滩?”
杨怀汝也是一怔,随即笑道:“来了这么久,此事你从未问过?”
李潇湘道:“我问过怀熹兄,他说需真人同意才可。但我来此不久,真人便出岛了,等他回来时,我早已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若不是怀汝兄今日带我来此,只怕我仍记不起呢!”
杨怀汝点头道:“不错,此事是需师傅同意才能说。不过也不是什么要紧秘密,你若想知,我这就带你去见师傅,他定会同意的。”
“此话当真?”李潇湘兴奋问道。
杨怀汝笑了笑,迈开步子来到松林边,边走边道:“走吧,若水!”
闻言,李潇湘立刻飞身跟上,与杨怀汝一道,畅谈于归途林路,心情确是异常的好。
此时,断崖边,涛浪声轰然作响,数只御兽隐藏在暗流中,伺机而动。
不久,海面上飞来一只海鸟,只见海中暗影闪动,瞬间冲出数条黑鳞巨蟒,张开血盆大口,欲将海鸟吞食而下。但彼此争夺,互不相让,却让海鸟有了可乘之机,惊吓得振翅而起,飞向林中。
几只巨蟒见状,身体一斜,带着万钧之势,砸向海面,顿时溅起百尺高浪花,消失于一片水雾之中。却听海中幽幽传出一句话,话音沙哑、诡异,连绵不绝。
“你们说,玄麒子寻那海姑,所为何事?莫不是要帮她复位?却苦了咱兄弟几个,还需大老远来这北玄,真他娘晦气!都小心着点,别被这老家伙给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