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容与对那金吾卫说:“不妨事,你去找完老段,就到城外的庄子等我,尚凌峰他们几个想必早就在候着了,一炮仗的路,本宫还得你们几个时时都跟着吗?”
然后,他又对李容承和燕子说:“父皇派我去皇庄有件公事,我就不能与你们一道找人了,若是燕仪有了什么消息,赶紧派人来皇庄通知我。”
说罢,李容与就上马而去,李容承和燕子也不耽误时间,各自分头找人。
李容与出宫,本是有桩要紧的公案处理,但也不知怎么的,听见燕仪失踪的消息,却有些烦躁起来。
许是这午后的日头太毒,许是这骏马奔驰得过于颠簸,李容与只觉得心烦意乱,手中催马的鞭子都快了几分。
皇庄那边,要劳动太子亲自出城,原本也算是件大事,是他一直在查访的一桩密事,或许与多年前雍王谋乱一案有关。
那马脚力极快,没一会儿,李容与就已到了皇庄。
早有亲信数人,在庄外迎候太子。
李容与下了马,直切主题:“人呢?”
“殿下里面请。”
李容与走进屋内,有一男子,被精铁所铸的链子绑着,一双招子(眼睛)已然废掉,脸上伤痕累累。
“太子殿下!是殿下吗?”那人听见脚步声,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又跌在地上。
李容与见他脸上伤痕可怖,有些不忍细看,只问身边人:“这就是你们找来的孙毅仁?”
“是,我们找到他时,他已瞎了眼睛,状若疯魔,寻医问药了好些日子,才算恢复神智。”李容与的亲信尚凌峰回答道。
“疯了?”李容与皱了皱眉。
“差不多治好了,就是偶尔发狂,唯恐伤了殿下,所以拿铁链捆了。”尚凌峰说,“他清醒过来后,便吵着要见太子殿下。”
李容与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待人退尽,他才问那孙毅仁:“眼睛是怎么瞎的?”
孙毅仁回答:“小人与兄弟六人,奉命办事,是第三波找到那里的,无奈敌人实在厉害,小人被伤了脸面与眼睛,侥幸逃得命来,其余诸人,都丧生在那人剑下了。”
“据我所知,从20年前开始,天机阁就一直在派人寻找一个人,怎么找了这么多年,还没找到?”李容与问。
“那对母子有高人相助,回回我们就要得手时,便会有一大帮人来将他们救去。”孙毅仁回答。
“那你觉得,救人的,是雍王的人吗?”李容与问。
“小人只是奉命行事的,其余一概不知。”孙毅仁说。
李容与冷笑道:“你不知?你不知道,便不会变成疯子。”
孙毅仁连忙在地上磕头,慌张地说:“太子殿下明鉴!小人……小人……”
李容与扶起他,说:“罢了,父皇要追杀雍王余党,本不是什么隐秘之事,但你方才,说什么母子?天机阁在追杀一对母子吗?”
孙毅仁此刻只盼望太子能保他性命,自然知无不言:“的确是一对母子,但小人入天机阁晚,早年间的事,知道得并不详尽,小人收到的命令,就只是去杀一个武功高强的剑客。”
“定是那小的长大了,在雍王手底下学了一身武艺。”李容与分析道,“那对母子是什么人?为何父皇与雍王都如此在意?”
“这样的隐秘,小人如何得知?”孙毅仁回答道。
“那你要杀的人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你总该知道吧?”李容与问。
孙毅仁苦笑一声:“小人的确是见过那剑客的,恐怕天机阁中,见过他而至今还活着的人里,就只剩下小人一个了,可惜小人却瞎了眼睛,无法去为太子殿下指认什么。”
“你说来听听。”李容与命令道。
那孙毅仁想了一想,似乎是时间有些久了,不知该从何想起,过了一会儿才说:
“天机阁办案,一向是单线联系,我们这批杀手,向来是无权知道我们要动手之人的身份的,阁中高手查出了那人踪迹,只教我们去徽州,杀一个手里拿青锋剑的人。”
李容与说:“徽州人口数万,仅凭这么一点信息,你们倒是查得出来。”
孙毅仁说:“江湖上用青锋剑的人虽多,但武功高强、轻易对付不了的却不多,一个个排查,总找得到。
天机阁追杀此人十数年,每次派去的杀手都是有去无回,偶有逃得命回来的,便也是像小人这样被剜了眼睛的,以致全阁上下,竟无一人知道这对头长什么模样。”
李容与皱了皱眉:“好恶毒的心思!”
孙毅仁想起当日被毁容剜目之痛,还是心有余悸,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你虽瞎了眼睛,倒还长着一张嘴,你细细说一说,那人长什么模样?”李容与吩咐。
孙毅仁答:“昔日小人逃得命来,也曾对上级细细说过,与从前兄弟们打探到的差不多,就是一个20岁出头的青年,身材颀长,面容英俊冷冽,剑不离手。”
“他身上,没有什么醒目的胎记或标记吗?”李容与问。
“没有,此人善于伪装,光凭口述,很难描述,若小人这对眼睛还在,倒可为殿下一一查验了!”孙毅仁说。
李容与冷笑道:“天下这么多人,茫茫人海,你就是眼睛还在,又去哪里给本宫辨认?你们天机阁那么多年没抓到人,本宫倒是不指望凭这个在父皇面前立功。”
孙毅仁恨恨道:“并非天机阁无能,实在是此人背后相帮的势力太过狡猾!”
李容与想了想,又问:“本宫问了你半天,看你知道的,并不比你阁中其他兄弟多多少,为何后来会被自己人追杀,闹到要来求本宫庇佑的地步?”
孙毅仁不敢有任何欺瞒,老老实实回答:“小人侥幸活命以后,阁主曾带小人入宫,向皇上详细描述了那人的样貌,皇上心情激动,与头领的对话中,说了句那人是李家血脉。”
“姓李?”李容与从椅子上腾地站起,“你可没有听错?”
孙毅仁哭丧着嗓子说:“小人倒宁可听错了,否则也不会有后来的杀身之祸!也是小人命中要有一劫,原本是皇上无意间说的一句话,是说漏了嘴,偏偏阁主听了,神色有异,才让皇上起了杀心!”
李容与这才明白,说:“所以一年多前,天机阁阁主离奇暴毙,而你不知所踪,都是因为父皇在你们面前说漏了嘴,要封你们的口?”
孙毅仁哭道:“我们回去以后,就被皇上赐了毒酒,阁主全不设防,只道是殿下恩典,一口饮尽,当场呕血,我当时那酒杯就已放在唇边,若不是阁主的毒发作太快,我也已饮了下去!”
“你后来趁机逃出,跑到了山野密林中,装疯卖傻过活,对不对?”李容与问。
孙毅仁摸着李容与的脚踝,不住磕头:“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既费心将小人找了出来,求求殿下救小人性命!皇上若是知道小人还活着,必不会放过我……”
李容与甩开他的手,说:“你如今为了保命,将这秘密告知了本宫,是要拖本宫一道下水吗?”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太子殿下一直查访阁主暴毙一事,不就是想要知道个真相吗?如今真相就这么简单,殿下请救小人性命!”孙毅仁喊道。
“这么简单?哼。”李容与本以为,天机阁主之死与雍王有关,却不想,原来只是因为皇帝说漏了一句话。
“父皇到底有什么秘密?连他生平最信赖的天机阁主都不能知晓?”李容与在内心思忖,“李家血脉?难道他要追杀的人,竟是皇家血统?”
趁李容与在思索的空档,那孙毅仁只是不断告饶:“太子殿下,皇上不会放过小人,他一定会让天机阁再来杀我的!求殿下庇佑!”
李容与却说:“我已知道了前因后果,此事与本宫无关,与如今的朝堂局势、储位之争更无关系,顶多是一桩牵涉到父皇隐秘的旧案,本宫何必还要为了庇护你,去与父皇为敌?”
孙毅仁听了这一番话,正如五雷轰顶,呆立当场,是啊,他凭什么要求当朝太子来庇佑自己?
说到底,人家是亲父子一条心,抓了自己来,便是要来灭口的!
李容与见一番话把他吓到了,笑道:“你平生杀人无数,从前也不知替我父皇干了多少污糟事,我原本不必搭理你的死活。”
孙毅仁又开始磕头,简直要把地板磕出一个洞来:“殿下,那都是皇命难违,并非是小人要伤天害理……日后殿下登极,天机阁也是一样为殿下效力的,小人是瞎了眼睛,难有作为了,只求殿下怜我,放我一条生路!”
李容与冷哼一声,说:“天机阁这种机构,为皇家杀戮无数,做事阴狠诡辣,做的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早就不该存在于世间,本宫若一朝登极,定会遣散天机阁,到那时,你也可光明正大去过日子了。”
孙毅仁听了,知道李容与是不会杀他了,不但不会杀他,从此还能够得到太子庇护,真是谢天谢地,于是又开始咚咚咚磕头,全然不知额头已经红肿。
“今日之事,你不可向外透露一个字,什么李家血脉的事情,也都烂在肚子里。”李容与告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