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月卿咽了咽话,勉强点点头。
晨色还未起,四周黑蒙蒙的一片,这个时间,各个旅馆早就熄了灯睡了。
远远看过去,路前头路边有一处微弱的亮光,指了指,“看,前面有亮。”
“也许是早点摊子,正好,弄点热水,我们充充饥。这一路,也确实累。”冯月卿说完,大踏步走了过去。
胡小闹跟在我后面,可能确实是感觉到累了。我没敢走太快,天不亮,怕胡小闹走岔了路。
亮光在越来越亮,一根竹竿子挑着一个马灯,不知道是火头被调大了,还是我们离着近了,反正那灯光是越看越亮。
忽然,侧面巷子里,冲出来一个人影,直接把我撞倒在地,手在我身上摸了摸,随即,扑倒了后面没刹住脚的胡小闹,接着就向马路另一边的小巷子逃窜而去。
胡小闹先是“妈呀!”一声,接着就是大呼,“干粮!干粮!不是鬼!是抢吃的贼!”
胡小闹是喊着抓贼,冲出去的,我也循着声追了过去。
冯月卿丝毫不甘落后,从后面也跟了上来,而且脚步声很快,听不出来疲劳。
连续追了两三条巷子,我追上了胡小闹,胡小闹坐在一口倒扣着的缸上,他跟我坦白,他跟丢了那个贼。等到冯月卿找到我们的时候,第一句就是,“你们俩不是累了吗?跑的还真快。”冯月卿拉开自己的衣服扣,喘着气,靠在墙上。
“我们的干粮没了。”胡小闹带着些许的哭腔。
“嗨,我还以为多大事儿呢,一点吃的而已。”冯月卿轻描淡写地说道。对他来说,吃的确实不算什么,从他出生开始,就从来没有为吃的发过愁。
“冯大少爷,丢了的干粮,我俩尽量赔给你。”我说道。
冯月卿摆摆手,“那都不重要,走走走,这一道跑过来,还真的饿了,吃东西去。”
三人还没有走出这一道夹巷,旁边的门,吱呀一声推开了,一个脑子伸出脑袋来,我定睛一看,轮廓就像是那个夺干粮的小子。
胡小闹也看到了他,大声喝道,“呔,哪里逃!”
那人被胡小闹吼了一声,急急关了门,进了门里。
胡小闹才不会管他是什么妖魔鬼怪,认准了主,就一定要把他揪出来。胡小闹的看家本事使了出来,一小段助跑,脚尖几下蹬在墙上,人就这样攀上了墙头,借着上墙的惯性,随即跳了下去。
冯月卿在门口喊到,“闹儿,开门,我们进去帮你。”
胡小闹没有回音,里面传出来一阵的杂音。
我和冯月卿等了一会,里面只剩下安静。无奈何,我们俩也决定翻墙进去看看。风大少爷一看就是没怎么翻过墙,我帮他拉了好一阵,才把他拽上了墙。
“我说少爷,你这也可以参军啊!手脚功夫不行啊。”
“打仗又不是打架,拿的是铁枪。”冯月卿可能是感觉到了我对他的轻视,一边说着,一边还要做着端枪的姿势。这就让本来就在墙头上的他,更加不稳定了,一个脚下打滑,人直掉向墙根的草堆上,我下意识地一把抓向他,也随着他掉了下去。
身子落了地,才知道我们俩完了,草堆下面,一张手指头粗的细麻绳织的网。
二人刚想要挣脱,头顶的草铺天而下,从网兜后面伸出来一只手,死死地抠住我的嘴巴,让我的下嘴壳最大程度的张着,嗓子眼里面,只能发出啊啊的细微响声。
一阵折腾,我们见到了胡小闹,被五花大绑,浑身上下,都是结实的猪蹄扣,浸了凉水的绳子,根本就没法子挣脱,而且越挣越紧。
胡小闹被吊在房梁上,我和冯月卿被丢在地上,放眼看去,这是个存放杂物的房子,胡小闹头冲下,看到我们时异常激动。
冯月卿没有反应,估计是在刚才的折腾中,晕了过去,也难为了他,大少爷出身,什么时候经历过这种折腾。
直到了日上三竿,我们被带出房间,丢在了天井,周围立着一圈大汉,个个手持钢刀,我们三个被捆在地上,膝盖被按跪在地上。冯月卿可能是醒了,嘴巴里一直呜呜地,没有停过。
台阶上,一把乌黑的圈椅,摆在正中央。
周边的人,个个看着圈椅后面的那道门,根本就没有一个人关注我们。
等了一会,一个小孩子,从门里跑出来,五六岁的年纪,咯咯笑着跑到几个大汉身后,躲在身后,用眼睛瞄着,看我们三。冯月卿的呜呜声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地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这个小孩,呜呜声更卖力,他大概是想让那孩子给他出去嘴巴里面的步,说真的,嘴里被强塞了一块不知道什么的布,是真的特别难受。
胡小闹一副爱搭不理,小孩子,根本就没有进过他的法眼。可是这么个孩子,终究是我们的一个希望,孩子的眼睛在我们三个身上看来看去,最后,盯住了我。老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真诚的笑容,总是有用的。
那孩子从大汉身后走了出来,从冯月卿身边路过的时候,很用力地踢了他一脚,冯月卿用喉咙,表达了十分的不满,孩子踢了冯月卿,还不忘特意绕过我,去打了一下胡小闹,大概是胡小闹一直都不理他。
孩子一上来,就说道,“我问你,你怎么笑起来,这么丑。”一边说,一边张开手,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圈,好像只有这样的动作,才能表达出我的丑,在他看来有多夸张。
我点点头表示同意。
孩子受宠若惊地笑了,“呵呵呵,你也认为自己丑啊。太好玩了。”
孩子伸手,一把抓住了我嘴里的布,往外一拉,没拉动,这布塞的特别紧,这孩子想拉出来,还真的不那么容易,可是他的用力,让我本来就胀得满满的嘴巴,更加的难受,已经被撑疼的嘴,传来了撕心的痛。
那孩儿看到我这表情,拍着手,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这时候,门后传来了一女声呼喊,“正儿,哪儿去了?”
孩子一把扯住了我的头发,然后咯咯笑着跑进了门里去了。
再不多事,出来个男人,中等身材,一身贵气,容光满面地走出来,搭眼看了看我们三,做到圈椅上。
两旁大汉,一声虎威,“虎——”
那男人坐定,揣着手,笑眯眯地说道,“今天可是我们江帮的好日子,三头货,祭大江,龙王爷保佑啊。”
冯月卿又开始呜呜起来。
那男子一挥手,“解了解了,留个遗言,不然一肚子怨气,玷污了龙王爷龙宫。”
一个汉子走过去,解了胡小闹嘴里的布,胡小闹接连着吐了几口口水。冯月卿激动地看着胡小闹,瞪着眼睛,有千万句话,可是,没法说出来。
胡小闹头一歪,脖子一梗,“老子今天认栽了,不过,是你的人抢了我们爷们的干粮,我们才来讨的,现在要去见龙王,总让我们吃个好,吃个饱吧。”
那男子摆摆手,完全允了胡小闹,再勾勾手,对旁边一个汉子说道,“去看看,是哪个不开眼的小子,坏了帮规,处理了。”
胡小闹又被塞了布条。
我被解开的时候,和胡小闹一样,吐了好一会的口水,嘴里攒了不少口水,可是嗓子眼缺水,也顾不得许多,本想开口解释,可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要去打仗,却落得个着。还是把说话的机会就给大少爷。“这位老爷,我没有别的什么要求,只有一个,别再给我们塞这个东西了,难受,孙猴子在您手掌心里,我们也不会闹,另外再给口水。”
那男人,一挥手,我们可就是都除了塞口的布,每人被灌下去一碗清冽甘甜的井水。
冯月卿喝完了水,我和胡小闹等着他的长篇大论,他在村口的那几次宣讲,可是让我们领教了他的口才。可是冯月卿,偏过来头,对我和胡小闹说道,“得了,哥几个,抗日的战场,从此少了三条汉子,龙王爷的龙宫里,多了三具血食,阴曹地府,多了三个冤——”
“得了得了得了——我是听明白了,你是跑到我这宅子里,唱大戏来了。”
“杀都认你杀了,你还管我做什么的。”冯月卿直接和他杠上了。
“有点意思,听你的意思,还自诩英雄好汉?”
冯月卿一扭头,正视了他,和他对视着。
男人看了一会冯月卿,抚着掌笑了起来,“哈哈哈,太他妈的嫩,爷们儿,撩起来。”
四周围的大汉,个个脱下了上衣,个个身上都带着明显的刀伤,冯月卿的眼神没有因此而呆住,反而放出了光,激动的情绪摆在脸上,一回头,“爷们儿,跟我去上海吧,我感觉,一定会在上海打起来,那儿肯定需要特别多像你们这样的好汉。”
男人听了冯月卿的话,笑了起来,也引得周围的大汉,也跟着笑了起来。“娘的,这小瓜子,还劝起了老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