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和萧楚乘着同一辆七香马车,缓缓地行走着。
我掀开帘头,故作欣赏窗外的风景,来舒缓昨日的尴尬。萧楚则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喋喋地给我讲着宫中的礼仪和规矩。
不久,马车便在凌霄宫的宫门外停了下来。
下了马车,我跟在萧楚身后,缓缓地踏入水纹青砖铺成的广场,登上汉白玉雕砌的石阶,来到了一座蔚然壮观、金碧辉煌的宫殿面前。
我目不转睛地望着大殿内的龙椅,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来到了古代皇宫。
萧楚嘱咐我等在殿外,便卸下佩刀递给我,独自走了进去。
冠袍带履的官员们陆续而来,他们一个个相互奉承,彼此寒暄,结伴登上了石阶。
此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款步走了上来,正是南宫灭明那厮!
我心中暗惊,其实,我早该料到会有这样的场面,只是,没想到这么猝不及防。
我见避无可避,只能低头默念,寄希望于我的这身装束,让他误以为只是个普通的侍卫,从而不会注意到我。
他的脚步越来越近,我屏住呼吸,看着他的棕色马靴一步一步从我的面前走过,所幸,他并未停留,而是径直走了过去。
我暗舒了一口气,庆幸自己躲过这一劫。
刚一抬头,却见紧跟其后的是被我劫持过的王司徒,都说老眼昏花,可他这副老眼偏偏盯着我这朵花左瞅右瞅。
瞅了一阵,他突然大喝道:“好啊,原来是你啊!南宫灭明,人找到了,快!找人把她绑了!”
南宫灭明闻言折了回来,笑道:“王司徒,怎么啦?”
“你,你看!那个女劫匪!”王司徒颤抖着手,指向我。
“你这眼神,认错人了!”南宫灭明瞟了我一眼,道。
“啊?认错了?”王司徒眨了眨小眼睛,嗫嚅道。
“走吧,王司徒!”南宫灭明拽了下老头的衣袖,便往殿内走去。
老头回望了我一眼,捋了捋胡子,摇了摇头,很不情愿地跟着走了。
我长吁了一口气,纳闷南宫灭明为什么没有把我给揪出来,他几次三番抓我入府,到底是为了什么?
要说劫色吧,他除了吻了我,也没做什么越轨的行为。难道真的只想让我做他的侍卫?
可是,他似乎对我的来历更加感兴趣,是因为那些武器吗?如果是,他应该逼我制造出那些武器才对,可是,他将它们束之高阁后,便不再过问了啊!
我苦思冥想,对他的种种行为百思不得其解。
此时,官员们鱼贯而入、分列两陛。渐渐地,便听不到殿内一点声响了,空气里凝滞着肃然的氛围,王族的威严陡然而生。
“萧爱卿,这么快就回京了?南蛮之乱平息了?听说你首战获捷,擒获了一名南蛮首领,可有此事?”一个妇人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威慑四方的气场。
萧楚上前一步,恭敬地答道:“回太后,微臣快马加鞭,赶回京城,正是为此事而来。”
“萧爱卿,请讲!”坐在龙椅上的年轻人说道。
“回王上,臣此次擒获的南蛮首领名叫阿马军仁,是九大部落之一,哈尼族酋长的长子,臣本想在白水城将他就地正法,但审问的过程中,阿马军仁指责我们中川士兵率先挑起了争端,臣觉得此案利害匪浅,不敢擅作主张,特回京禀报,望王上裁断。”
“我们的士兵对他们做了什么?”穆王问道。
“据阿马军仁申诉,我们有士兵入侵了他们的部落,烧毁了他们的茅屋,贩卖他们成年男女做了奴隶,仅留下孩子流落山林,那些孤儿不是被野兽所食,便是因饥寒而亡。南蛮族人个个因此愤慨,遂扰乱生事,加以报复。”
“竟有这样的事?”穆王惊愕道。
“王上,确有其事。这段时间,我中川的城邑里,贩卖南蛮奴隶的生意屡见不鲜,王上可着人查明真相。”一位臣子道。
“那些士兵隶属哪个部门?是南宫将军统领的禁卫军,还是萧爱卿执掌的绿林军?作为统帅,你们可知情?”穆王质问道。
“回王上,我已审查过军中将领,并无人擅自离岗,此事断不是我绿林军所为!”萧楚道。
“南宫将军,难道是你的部下?”太后问道。
“臣并不知晓此事。”南宫灭明道。
“现如今天下纷争不断,我中川被诸国凯觎已久,南陵和西泽对我们更是虎视眈眈,南蛮人虽愚昧闭塞,但在我中川的山林里分布颇广,若扰得我们后方不得安宁,我们何以对抗南陵和西泽?”穆王说道。
“王上,臣以为需尽快颁布法令,严禁贩卖南蛮奴隶,并派出使者与哈尼长老谈判,归还双方所掠人丁,签订互不侵犯之约,以免夜长梦多,节外生枝。”萧楚说道。
“萧爱卿说的有道理!孤即刻拟旨。”穆王说道。
“臣认为不可仅听南蛮人一面之词,须尽快查明南蛮之乱的真相。若事实果真如此,此等祸国之辈必须严惩,对南蛮人也有一个交待!”南宫灭明道。
“南宫将军言之有理!”太后道,“王上,不如将此案交由刑部审理吧!”
穆王有些迟疑,沉默了一会,说道:“哲成爱卿,此案便交由你来审查,希望你不负本王厚望!”
“谢王上,臣领命。”南宫哲成应道。
随后,官员们陆续上奏各种事务,朝堂上时而敛声屏气,时而议论不止,临近午时,只听太监喊了句:“有事请奏,无事退朝!”早朝才算结束。
我见萧楚先走了出来,便迎上前去,拉着他的衣襟匆匆往宫外走去。
萧楚见我这般模样,笑道:“你怎么像做了贼似的,不会是偷了宫里什么东西了吧?”
我回头望了望,并没有见到南宫灭明的身影,便松了一口气,接过萧楚的玩笑,报怨道:“我倒是想偷来着,可是也要走得开啊,你以为做侍卫这么容易啊,在殿外半天了,这腿都站麻了!”
“可见你平时缺乏锻炼。”萧楚用手指弹了一下我的额头,笑道。
不久,我们乘着七香马车回到了都督府。
刚进大门,就撞见了萧玉,只见他身后跟着一位风度翩翩的小哥。
萧玉回京后,便日日和一些浪荡公子厮混在一起,今日竟然带了一小哥回府,我不觉对他的朋友多看了一眼,这一看,不禁吓我一跳,我和萧楚同时惊呼道:“娉婷!”
萧娉婷见自己女扮男装的样子被识破,便畏畏缩缩地躲在萧玉身后,乞求二哥为她求情。
萧玉当仁不让地保护起他这个妹妹,说道:“大哥,我带娉婷出去散散心,这段日子,她整日闷在家里,都把身子闷坏了!”
萧楚刚想拿出当大哥的威严,训斥自己的弟弟妹妹,岂料,我却不识时务地搅了进来,说道:“你们要出去啊?等等我啊,我去换身衣裳,马上就来!”
萧楚拉住我,说道:“你凑什么热闹?我可没时间陪你出去!”
“谁要你陪了,我有他俩陪着就行,你去忙你的吧!”我拍了一下萧楚的肩膀,便飞也似的往紫竹苑跑去。
萧娉婷见我支持她,雀跃了起来,笑逐颜开道:“贝儿姐,我们等你!”
萧楚见我们并不需要他,便杵在那里,用手指指萧玉和萧娉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无奈之余,敛了敛衣襟,迈开大步离开了。
我刚换好衣裳,门外便传来了敲门声,安玛尼走了进来。
我知道,她是想打听穆王如何处理阿马军仁的事情,便告诉她穆王已派人调查真相,如果事情属实,定会放了阿马军仁。她听到此话,顿时眉目舒展,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我心想,何不也带她出去散散心?便问她女儿在哪里,她做了个睡觉的手势。我便怂恿她跟我出门,给她换了身男装,并唤来碧玉和茜红,让她们好好照看小女孩。
就这样,一行四人来到了热闹非凡的崇安街。
我们三个虽然是男人打扮,逛起街来,却依旧是女人的心思,总喜欢往首饰铺子和一些小玩意的摊位里钻,时不时透露出女子的娇羞和可爱。
精明的老板一看便知道我们是女扮男装,直接称呼我们“小姐”,而不是“公子”。这让我们顿感“失态”,便不再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而是整整衣袖,摇摇扇子,故作老成持重的样子。
正逛着,迎面走来几个锦衣玉带的少年,一看见萧玉,便上来打招呼,道:“萧兄,这么巧啊,你这是上哪儿消遣去啊?”
萧玉见是老朋友,便走上前去,捶了其中一人的胸,道:“原来是你们几个啊!”
那人道:“萧兄若没有安排,不如和我们喝花酒去!”
萧玉回头瞅了瞅我们仨,犹豫了起来,我猜,他此刻定然是后悔带我们出来了,这一路上,我们仨逛铺子的劲头可是十足,而他却在一旁索然无味。此刻,正好碰上一群狐朋狗友,可以好好耍耍,却偏偏被我们拖累,他能不后悔吗?
“好啊!”我粗着嗓子说道,替他做了决定。一来不想让他心痒而怅然,二来我也好奇这古代的妓院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萧玉惊讶地望着我,仿佛我头上长了角一般。
我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萧兄,有人请客,干嘛不去?”我又对那群公子作了个揖,道,“各位,出门在外靠朋友,我贾楠生很乐意结识几位公子。”
“还是这位贾公子爽快!”其中一人对我抱拳,又捅了萧玉一下,道,“萧玉,你是不是怕被美人灌酒啊?”
萧玉又看了看萧娉婷,仍觉不妥,犹疑不定。
萧娉婷这段日子被父母管得紧,难得有机会出门,眼见萧玉就要推辞,不禁有点着急,也有样学样,对几位公子作揖道:“各位公子,在下也是个乐意结交朋友的人!”
“怎么,萧玉,有了新朋友,就忘了老朋友啦?”其中一人对萧玉翻了个白眼,道:“你的这些朋友可比你上路啊!”
萧玉见拗不过两方的意愿,一甩宽袖,爽朗地说道:“好吧,走,去喝花酒!”同时,又回头对我们小声道:“此事切不可让大哥知道,明白吗?”我和萧娉婷连连点头称是。
就这样,一群真假公子哥便浩浩荡荡地走进了春满楼。
一个花枝招展的半老徐娘见有贵客上门,便扭着腰肢,迎了上来,笑道:“哎呦,几位公子,你们今天要叫哪位姑娘啊?”
“昨日,不是和你约好,今日叫你们的头牌沁玉姑娘来陪我们吗?”其中一人道。
“哎呀,各位公子!真对不住啊,今日来了位贵客,点名要叫沁玉姑娘,我也没法啊!要不,你们明日再来,或者,我让春兰和夏芷来陪各位公子!如何?”老鸨陪笑道。
“不行,我们几个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你叫我们明日再来,老鸨,你言而无信,就不怕我们砸场子吗?”另一人道。
“哎呦,各位公子,那位爷他也不好惹啊,他可是禁卫军副统领程同啊,这京城里里外外,哪个不怕他?”老鸨一脸委屈状,说道。
几人听说是程同,蓦然不吱声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谁知,萧玉听了这话,却十分不服气,昂头叫道:“禁卫军副统领怎么啦?我哥可是绿林军都督,怕他做什么?走,找他去!”
几个公子哥被他这么一撺掇,顿时也变得血气方刚起来,一群人捋起袖子,呼呼喝喝地往楼上冲去。
几人找到程同的房间,萧玉二话不说,一脚踹飞了一只凳子,望着一脸惊怒的大汉,喝道:“程同,你敢抢我们的姑娘!”
程同一看,原来是萧玉,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一下站了起来,抖了抖臂膀,瞪大了眼睛,道:“小子!你想挨揍?”
萧玉挺了挺自己单薄的身板,又看了看程同的彪悍身材,面上微露怯色,但嘴上却仍逞强,道:“程同,今日你若将沁玉姑娘还给我们,这事就算了,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我也不会在我大哥面前提半个字。”
“少拿你大哥来压我,我还轮不到他来管。”程同一脸傲慢道,“今日,我若不还呢?”
“你若不还,就别怪我们不客气!”萧玉话音刚落,便先下手为强,去扯程同胸口的衣襟。
程同虽早有防备,但也想不到他会来这一招,本就只穿了一件中衣,被萧玉一扯,便露出了一道口子。
我身旁的安玛尼见状,突然失声叫了出来,满脸惊恐,捂着脸蹲在地上,浑身颤抖不已。
我以为她见不得这些打打杀杀的场面,便抱紧她,安慰她。她却一个劲地摇头,满脸泪水,呜呜哇哇说着什么。
我没听懂,只听见房间里一阵乒乒乓乓的摔响声,场面一片混乱。
老鸨在门外急得直跺脚,不停地说着:“哎呀,可别砸啦,要打上外面打去啊!”
几人正打得不可开交,哪会理睬她的话,再说,这些人还憋着气呢,若不是你老鸨欺软怕硬、出尔反尔,哪能有这顿挨揍,于是,砸起东西来,更起劲了。
公子哥们自然是被打得鼻青脸肿,不过,毕竟以一敌五,程同也没占到什么便宜,最后,双方便各自挂彩,不了了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