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金碧辉煌的大殿上,穆王与太后并坐其上,群臣侧立其下。
南宫哲成上前一步,奏道:“王上,太后,南蛮之案,我已察明详情,这是阿马军仁的证词,请王上和太后过目。”
“快呈上来。”太后道。
一个太监赶紧取了过来。
穆王和太后面色肃然,仔细翻阅后,蓦地,太后怒道:“萧爱卿,你指使部下作出如此行径,该当何罪?”
“太后,微臣能看一下吗?”萧楚问。
“拿下去。”太后道。
萧楚看了一眼证词,哂然一笑,道:“仅凭阿马军仁指认出绿林军的军服,便断定是我绿林军所为,未免太武断了吧!若是有人冒穿呢?还有,请问南宫尚书,我萧楚指使部下侵犯南蛮部族,又意欲何为呢?
“萧爱卿反驳并非无理,刑部审案怎能不查明作案动机,案件推理怎能不逻辑紧密、环节相扣,南宫哲成,此案你为何审得如此草率?”穆王帮腔道。
面对穆王的训斥,南宫哲成虽心有不悦,也只能忍气吞声。
他一面隐忍着,一面露出狡黠之色,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递给一旁的太监,道:“王上,太后,若有人冒领,为何申领簿中没有记录?”
萧楚神色自若,也不紧不慢地掏出一本册子,道:“申领簿上没有记录,并不代表清点帐册上没有漏洞。”
萧楚举着帐册,又振振有词道:“这本帐册显示去年七月,库房盘点少了五百件绿林军军服,却多出了五百件禁卫军军服,这是为何?王上,太后,你们可查看一下,去年七月的申领薄上是不是程同副统领的签名?”
“是程同的签名。”穆王道。
“程同去兵器库申领禁卫军军服,取走的却是绿林军军服,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情况。”萧楚道。
“萧世子,这只是你的推测而已,虽然物证在此,人证呢?”南宫哲成轻蔑地看了萧楚一眼,道。
“人证,已被程同杀了。”萧楚哼了一声,愤愤道。
“你说程同杀人,可有证据?”南宫哲成阴冷的脸看向萧楚,步步紧逼。
“王上,太后,臣虽然未能找到程同杀人的罪证,但程同试图烧毁五百件绿林军军服,确是臣亲眼所见。”萧楚从袖中取出一片带有烧痕的残布,说道,“这便是臣的贴身侍卫从郊外的窑炉中取得的证物。”
“哈哈,萧世子,你拿一片破布就指认程同干的,请问,可有人见到?难道就不会是你萧世子自己干的吗?”南宫哲成道。
“并非无人见到,南宫将军当时在场。”萧楚道。
“南宫将军,果真如此吗?”穆王问。
“臣确实在现场,但并不知炉内焚烧的是何物。”南宫灭明道。
南宫哲成又上前一步,道:“王上、太后,萧世子仅凭一些不可靠之物,就妄加猜测,加以辩驳,无非是想洗脱自己的罪名,我刑部证词中人证物证俱全,岂容他抵赖?”
“南宫哲成,你要人证,我便给你人证。”萧楚向殿外手一挥,说道,“带上来!”
几个侍卫便押着程同走进了大殿,身后还跟着安玛尼。
“安玛尼,将你所知道的说出来。”萧楚对安玛尼比划着。
“把陈译官叫来!”穆王道。
不一会儿,一个留着山羊胡须的男子,匆匆走进了殿内,对穆王和太后行了叩拜之礼。
“陈译官,你身旁的这位女子说什么,你尽管翻译就是。”穆王道。
安玛尼指指程同,连比带划咕噜着哈尼族语,面色悲愤,几欲落泪。
“穆王、太后,她说侵犯他们的士兵虽然都蒙着面,但在混乱中,她扯开了其中一人的衣襟,看见他的胸口有块十字刺青。”陈译官道。
只见安玛尼在一张布帛上画出了刺青的形状,递给了太监。
“程副统领,你可敢把衣襟敞开,让王上看看?”萧楚冷言道。
程同见此情形,脸色骤变,想要挣扎,萧楚一脚把他又踢跪了下去,喝道:“跪着说话!”
程同知道事情败露,无法辩驳,脖子一横,道:“王上、太后,臣甘愿伏罪。”
萧楚见他如此爽快,便将矛头指向南宫灭明,道:“南宫将军,你的属下犯下如此大罪,你可知情?”
南宫灭明轻笑了一声,道:“他早已不是我的属下,一年半前,我已将他革职查办,逐出禁卫军了,我又如何知情?”
“如若程同被革职,他所率的五百士卒又从何而来?”萧楚冷笑了一声,逼问道。
“这个问题,你就要问他了。”南宫灭明一脸轻松,不紧不慢地答道。
萧楚盯着南宫灭明,喝问道:“南宫灭明,你见事情败露,便胡诌这等理由,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吗?”
南宫灭明款步上前,朗声说道:“王上,太后,程同被革职一事,我早已上报吏部,可调记录查询。”
随后,便有吏部官员去翻阅名册,来报确实如此。
萧楚仍心有不甘,他走近程同,劝慰道:“程同,你是受何人指使,当如实招来,王上念你有悔悟之心,定会对你酌情处理。”
谁知,程同瞟了一眼南宫灭明,略加思索,硬声硬气道:“此事就是我干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萧楚见他如此,又急又恼,道:“程同,你可知独揽此罪,是何后果吗?”
程同遂站起身,仰天大笑,道:“人死不过头点地,怕什么?”说完,趁人不备,一个箭步,竟以头撞柱,自尽了。
萧楚始料未及,惊诧之余,忙俯身探了探程同的鼻息,随后,无奈地摇了摇头,露出遗憾之色。
“怎……怎么会这样?”穆王惊得目瞪口呆、语无伦次。
“来人,把这个首犯拖出去,按律处置。”太后喊道,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众人虽然心知肚明,觉得此事必有隐情,但见此情景,想着人都死了,再要了解真相,怕是不能了,便窃窃私语,议论开来:“这是在为某人顶罪啊!”“看来,此案要成为一桩无头案了。”
我在殿外,看得真真切切,也听得真真切切,心想,南宫灭明竟有这等筹谋,既能事以密成,又能全身而退,真是不能小看!
萧楚虽然没能给南宫家重重一击,却为自己洗脱了嫌疑,这样结局,也颇让我感到欣慰了。
随后,穆王和太后宣布了结此案,早朝便匆匆结束了。
见到萧楚从殿中走出,我雀跃上前,牵了他的手,往石阶下走去。
只听南宫哲成在身后讥讽道:“南宫灭明,亏你有一副好皮囊,你还真不如萧世子有女人缘啊!”
萧楚站定,斜了一眼南宫灭明一眼,仿佛在确认什么。
南宫哲成从我身边走过,看了我一眼,又意味深长地说道:“天鹅肉,谁都想吃啊!”随后,便跨着大步离开了。
萧楚盯着南宫灭明,南宫灭明也盯着萧楚,两人眼中尽是挑衅之色。
南宫灭明手撑栏杆,望着远处,说道:“久闻萧世子武艺高强、刀术精湛,不知能否与本将军切磋一下?”
“将军所言,也正合我意!”萧楚眼中充满杀意,刷地从腰间拔出偃月刀,指向南宫灭明。
两人不约而同,腾空而起,在空中风驰电掣、刀剑相击,一道道火光在琼楼间闪出,铮铮之声回荡不绝。
他们一个宛若蛟龙,祭出轻云敝日之招,一个似浮光掠影,杀出流风回雪之术,上腾下俯,左守右攻,拼杀出了武者的最高境界。
广场上的官员们纷纷驻足、举目,欣赏着这场精彩绝伦的打斗。
“那不是南宫将军和萧世子吗?怎么打起来啦?”有人惊呼道。
“一个是禁卫军统领,一个是绿林军统帅,这种场面真是难得一见啊!”有人唏嘘道。
“两人都是好身手啊!”还有人赞叹道。
太后的凤辇从重华门前经过,遥遥地望见此情景,便停了下来。
穆王闻声也从正殿中走出,对两人的突然“斗法”感到疑惑。
两人随后便各遣了一名太监到广场上喊话:“南宫将军,别打啦!”“萧都督,别打啦!”
可是,那两人岂肯罢休,依旧拼得热血沸腾、气冲斗牛,太监们不得不扯着喉咙喊道:“太后有旨!”“王上有旨!”
两人听闻此言,这才收住攻势,各退一步,不情不愿地将刀剑插入鞘中。
太后和穆王匆匆赶到广场,不约而同地喝道:“将此二人杖责三十!”
随后,一队侍卫赫赫威威、扛凳举板,郑重其事地走了过来。
南宫灭明和萧楚对视了一眼,皆不甘示弱地趴上了刑凳。
“行刑!”一侍卫喊道。
随后,竹板子便在两人的臀上抽打起来。
初时,两人皆神情自若,一副云淡风轻之色。
南宫灭明将目光觅向我,定定地望着我,似有不甘之意。我和他目光偏离,看向了萧楚。
萧楚此时也正望着我,我有点恼他意气用事,白白挨这一顿揍。又闻到一声声竹板响起,不禁眉头紧锁,心中隐隐泛起痛来。
一刻钟后,两人皆咬牙切齿、面色惨白,臂部也渐渐渗出了血色。
行刑完毕,萧楚得意地望了南宫灭明一眼,便如沐春风地朝我蹒跚走来。
回到都督府,萧楚让我三缄其口,不得声张,免得他父亲母亲担心。
我谨遵其命,没有多言半句。
我扶他卧在床上,见他臂部的衣袍处有血渍,便道:“我去叫小厮来给你上药。”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道:“府中小厮嘴巴不牢靠,我自己来。”
随后,他便一件一件将衣袍褪去,褪到中衣时,他停住了动作。
我见状,连忙转过身去,他笑道:“要不,你给我上药吧,我也不方便啊!”
“我更不方便啊!你们这里不是男女授受不亲吗?”我背对着他,道。
“这么说来,你们那里是可以的?”萧楚调笑道。
“我们那里,也不是这么随便的。”我回道。
“好吧!还是我自己来吧!”萧楚卧在床上,窸窸窣窣地动作着,时不时地发出呲牙咧嘴之声。
“不行啊,帮帮忙啊!”萧楚哀求道。
我一攒眉、一咬牙,道:“哎!就当战场上救死扶伤了!”
我转过身去,接过药瓶,只见他臂部血肉模糊处已与绸布粘在一起,不由得心中一紧,小心翼翼地将其撕开。
萧楚忍着疼痛,任我摆布。我撒上药粉,用白纱覆在上面,说道:“恐怕要静养半个月了。”
随手又拿了一件干净的中衣披在他身上,再盖上被子。
“你刚才说什么?把我当伤员了?”萧楚不满地问。
“嗯,难道你不是吗?”我点头道。
“你就没有其他想法?”萧楚又问。
“什么想法?”我道。
“比如,夫君?”萧楚坏笑地看了我一眼,拉着我的手,道。
我甩开他的手,道:“你想的美!”
“我可是为了你才受这顿皮肉之苦的,你难道不要对我负责吗?”萧楚笑道。
“你和南宫灭明打架,关我什么事?”我道。
“你和南宫灭明……”萧楚像是鼓足了勇气,挤出了这几个字。
“我和他没什么。”未等萧楚说完,我脱口道。
“你们之前认识?”萧楚问。
“他曾把我掳去过将军府。”我说。
“什么时候的事?”萧楚问。
“你那次去青阳镇寻我之时。”我答。
“那张布告是他贴的?”萧楚问。
“嗯。”我点点头。
听到此处,萧楚猛捶了一下床,怒道:“若早知晓此事,我今日定将他杀了!”
听闻萧楚要杀了南宫灭明,不知为何,我心中竟然一惊,有些后悔告知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