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人丁嘈杂的都督府,此刻变得鸦雀无声,连树叶都感觉到了空气里的异常紧张,没有一片落下。
萧楚的父亲——萧定山深沉着脸,来回踱着步子。
早年的威风,虽已在两鬓斑白中消减了一半,却依旧让人感觉到他身上的霸气。
萧楚的母亲是个雍容大方、面容慈祥的妇人。
此刻,她正坐在床榻前“嘤嘤”地抽泣,轻轻地唤着“楚儿,楚儿”。
萧娉婷紧挨着床榻,眼中噙满泪水。萧玉站在他母亲身后,时不时探头望向萧楚,满面焦急。
婢女们侧立在旁,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老太医已从宫中匆匆赶来,一番仔细的望闻问切之后,他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萧都督,世子这是中了蛇毒啊!”
“蛇毒!陈老太医可有法子医治?”萧定山紧张地问道。
“不瞒都督,老夫判断不出这是什么蛇毒,就算知道,也得在这种蛇出没的地方寻找草药,方能医治啊!”
“爹,这是南蛮人下的毒,蛇长什么样子,在哪里出没,我们怎么能知道呢?”萧娉婷眼泪汪汪道。
“我即刻带上一队人马,上山去捉了南蛮人回来,我就不信,加以严刑拷打,他们会不给解药!”萧玉咬牙道。
“那些南蛮人神出鬼没的,你到哪里去找?再说,你大哥耽搁得起吗?”萧定山说道。
“世子现在已经昏迷不醒,过不了两个时辰,毒素就会散到五脏六腑,到时候,神仙难治啊!”陈老太医又道。
“爹,那怎么办啊?”萧玉急道。
萧定山抓住陈老太医的手,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恳求道:“还请陈老太医想想法子,救活我儿啊!”
纵使他是一代名将,曾在战场上叱咤风云,让三十万敌人闻风丧胆,此刻为了自己的儿子,竟也像个普通的父亲一样,软弱无助,让人心生怜悯。
陈老太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老夫真的已经尽力了。”说着,喟然作揖,举步离去了。
这边,陈老太医刚走,萧夫人就抱着萧楚痛哭流涕,萧娉婷也一边喊着“大哥,大哥”,一边泪流不止。
“我要杀了那些南蛮人,为大哥报仇!”萧玉红着眼睛,发疯似的想要冲出门外。
我一把抓住他,说道:“或许,我有办法,可以一试。”
“你有办法?”萧玉疑惑地望着我。
“是的。”我说。
“李姑娘,如果您能救活楚儿,我们全家定会好好报答您!”萧定山言词恳切道。
“萧楚受伤也是因为我,我救他是应该的,谈不上什么报答。”我说道。
我从怀里取出抗蛇毒血清和一支注射器,这是狙击手野外生存的必备物品。
我刚要对萧楚进行注射,萧夫人疑惑起来,问道:“这是什么暗器?你要伤害我儿?”
“夫人,这不是暗器,这是……针灸,”我说道,“您放心,萧楚是我的朋友,我怎么会伤害他呢?”
听到“针灸”二字,众人的脸色都松驰了下来。
我捋起萧楚的衣袖,缓缓将蛇毒血清注射进了他的肌肉里。
正在耐心等待中,门外传来了小厮洪亮的喊声:“李公公到!”
萧定山闻言,神色微变,命令道:“没有我的准许,你们谁也不可以出去!”他沉思了一番,整了整衣衫,走出了偏房。
门外隐约传来了两人的对话。
“李公公,不知何事劳烦您亲自来都督府啊?”
“太后听说世子身中蛇毒,特命我前来探望,不知世子现下如何?”
“哦,李公公,请太后放心,世子安然无羌,已得救治!”
“可否让老奴探望一下?”
“犬子暂且不省人事,内人蓬头垢面、悲痛欲绝,还望公公体谅,不见为好。”
“这个……,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让老奴如何回复太后啊?”
“我的话也信不过吗?”萧定山语气威严,似乎能飞出刀子。
李公公的声音不由得矮了半截,忙谦恭道:“呃,萧都督做事一向言必信、行必果,一言九鼎啊,老奴怎会不信您的话,老奴这就告辞,告辞!”
李公公走后,萧定山面色凝重,拉着萧楚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楚儿,你一定要挺过来啊,穆王可就全靠你了!”
“定山,李公公他说了什么?”萧天人问道。
“太后这是在打探虚实,以图后谋啊!楚儿没事还好,倘若楚儿救不活,唉……”
萧定山的话还未说完,门外又传来一声通报:“王公公到!”
萧定山闻言,脸色稍缓,忙不迭地迈开大步走了出去。
只听得王公公说道:“王上特备了一些珍贵药材,命我来探望萧世子,以助萧世子早日康复!”
“哦,王公公请!”萧定山言语客气,二话不说,便将王公公引入了偏房。
此时,萧楚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眼皮也颤动起来。
众人皆神情牵动,“楚儿,楚儿!”萧定山急切地喊道。
萧楚渐渐苏醒过来,他微眯着眼睛,嗫嚅着嘴唇,说道:“水,水。”
婢女立刻端来一杯茶,萧夫人喜出望外,喊道:“楚儿,你醒啦!楚儿!”
“大哥!大哥!”萧玉和萧娉婷也凑上前去。
王公公面露喜色,说道:“萧世子醒了就好!我这就回宫禀明王上,免得圣体担忧!”
“王公公,我送您出府!”萧定山眉眼舒展。
送完王公公,萧定山回到了偏房。
他对我公公正正地作了一揖,道:“多谢李姑娘了,想不到李姑娘的医术如此精湛,连太医都甘拜下风啊!”
“都督,您过奖了,我并不懂什么医术,只是碰巧而已。”
我有些纳闷,萧定山对两位公公的态度,为何有如此天壤之别。
“李姑娘,你太谦虚了。不如在府上多住几日,好让鄙人尽一番地主之宜。”
萧定山一脸的和颜悦色,大有不容推辞之意。
想到萧楚是为了保护我,才中了蛇毒,况且他的病情尚未稳定,我便点头答应了。
以后的几日里,我寸步不离地守在萧楚的床头,替他端汤喂药、擦脸拭汗。
萧楚昏睡的时间越来越短,脸色也越来越好。
这日,我正检查他的伤口,准备给他换药时,他又一次醒来了。
他黑漆漆的瞳仁里闪着光,满脸歉意地说道:“贝儿,辛苦你了!”
“没什么辛苦的,若不是你挡在我身前,说不定,今天躺在这里的就是我了。”我一边说着,一边替他包扎。
“你这个扎法倒是很特别。”萧楚说道。
“这是我在部队里学的。”我笑道:“当初学这个时,笨手笨脚的,还是指导员手把手教我的呢!”
“你说的部队是军营吗?”
“嗯,是的。”
“那个指导员是男是女?”
“女的。”我说,“不过,我特战队的指导员是男的,非常厉害,但也很凶,我们女生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煞星。”
“他也教你包扎?”
“怎么会,那是新兵学的。我们特战队员学的可是三维度、全天候渗透训练。”
我见萧楚没听明白,便解释道:“就是在各种恶劣条件下完成作战任务。我们一般六七个人一个小组,我担任狙击手。”
“难怪你弓箭射得这么准。你在军营里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是吃了不少苦,眼泪都流了几大缸了,但是,和战友们在一起很开心,完成任务后也很有成就感。”
说到这里,我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队长、张涵、李芷若她们几个的影子,不由得心里泛酸,泪水似乎汨汨地要涌了出来。
为了不让萧楚发现我神色异常,我连忙转过身,将毛巾放在盥盆里搓洗,又找了个借口走了出去。
经过一番精心调养,几日后,萧楚便行动自如,面色如常了。
这天傍晚,我打开檀木箱子,将来时的行囊装备取了出来,清点了一番。
虽然这些现代化武器杀伤力很大,但子弹和手雷是有限的,一旦消耗殆尽,和废铜烂铁没有什么区别。
倒是这把十字弩,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利器,萧楚把它送给我,可真的是雪中送炭了。
我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十字弩,突然想起了萧玉说的话,这弩是萧楚用来防身的,我却夺人所爱,顿时,觉得过意不去。
这时,有人轻轻叩响了门扉,萧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贝儿,睡了吗?”
“没呢!”我拉开了房门。
“跟我来!”萧楚二话不说,一把拉过我的衣袖,拽着我往外走。
一路上萧楚疾步如飞,仿佛怕错过什么。
“你要带我去哪里?”我不明就里,急切地问道。
“去了,就知道了。放心,不会把你拐跑的!”萧楚笑道。
他拽着我,来到了都督府的后山,我们沿着潺潺溪流往里走,月光融融淡淡地洒在水面上,一路上花草影影绰绰,空气里弥漫着野花的芬芳。
一两只荧火虫在空中飞舞,慢慢地,变成了三五只、十几只、几十只……
“这么多荧火虫啊!”我仰头惊道。
萧楚并不停步,只顾拉着我往前走。一路上,荧火虫追随着我们,越聚越多。
来到一座木栈桥上,萧楚停下了脚步,欣喜地说:“到了。”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一年中,只有今天才能见着这样的盛况。”
此时,树林里的荧火虫也朝这边飞了过来,几十只、几百只,甚至上千只,它们漫天飞舞,此起彼伏、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林子、溪水、木桥在星星点点的亮光里,既清晰又朦胧。
一只只萤火虫在我们的身边萦绕、飘飞,仿佛是长了翅膀的精灵,提着灯笼在为我们照明。
“真美啊!”我情不自禁道。
我伸手逮住了一只,放在手心里。
“它发出的光竟然是绿色的!”我惊奇道。
“你没见过荧火虫吗?”
“没有,只在书上看到过。”
“如果你喜欢,我把他们装入绢囊中,给你照明,可好?”
“不用了,能看到这样的美景,我已经很知足了。”
“这样就知足了?贝儿,你真像个单纯的孩子!”萧楚的脸上洋溢着暖色,眼中尽是笑意。
“你的伤怎么样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能吃能睡的,应该没事了。”
听他这么说,我心中的石头也落了地,想来,他体内的蛇毒应该彻底清除了。
“对了,有样东西要送给你。”我说。
“哦,什么东西?”
我取出一把手枪,交到他手上。
“这是什么?”萧楚翻看着。
“这是我们那里的武器,叫做手枪,你可以用它来防身,但是,子弹是有限的。”
“什么是子弹?”
我“咔咔”取出了弹匣,说道:“这个里面装的就是子弹,总共只有十二颗,你要省着点用。”
我把弹匣装上,给萧楚演练了一番动作,又手把手教了他一遍,问道:“你会了吗?”
“这么简单,怎么不会?你怎么突然送我这个?”萧楚笑看着我。
“礼尚往来嘛,你送了把弩给我,所以,我也得送你一样东西啊!”
“你这是投之木桃,报以琼瑶的意思吗?”萧楚笑道,眼睛里闪着光。
“嗯?什么?”我懵懂地望着他。
突然,他将我拥入怀中,我微微一怔,正想推开,耳后却响起了“呯”的一声,我回头一看,一个庞然大物应声倒下。
原来是一只豹子倒在了桥头,它不停地抽搐着,鲜血淋漓,嘴里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呻吟声。
萧楚走上去,察看了一下它的伤口,又看了看手枪,惊愕地望着我,说道:“你送我的暗器这么厉害!”
“那当然,给你保命时用的。”
萧楚双手扶着我的肩,激动地说道:“谢谢你,贝儿!”
我对他莞尔一笑,说道:“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好。”
两人便沿原路返回了都督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