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归总觉得这次的事情,会有隐患。虽然小姐反倒是兴致盎然。
临摹慧缘大师的那幅字,被华将军裱起来挂到帐中。华为小公子虽然亦有心,但总不好意思跟本就离家征战的叔叔去抢。况且,他回京之后,还可到宫中去看那原拓。
之后小姐又数度受邀,去军中把酒言欢。料是这叔侄二人,明眼一看就知道是位小姐,却被这女子身上自带的潇洒豪气遮了睥睨。只觉得有这份才气,又不扭捏作态,也就不挑明了。不然,反倒是自家男儿放不开。
何况这女扮男装的小姐,除了字画墨宝,便就是对那调香极有兴趣,再么就是喜欢四方风物。私下里叔侄二人猜测,听这口音,饮食习惯,言语行事中的习俗,应该是震国南疆的大户人家了。
想来震国之前京中大乱,不少权贵纷纷逃亡,说不定就是哪家小姐。起初华将军怀疑莫不是震国的探子,言语间也曾试探,私底下也暗访调查。终究觉得不像。
再后来,邹公子毫不私藏,将自己写就的《拾香集》两册与二人一同分享。华为倒觉得是自家叔侄二人有些小人之心了。
这一点,邹公子倒是不担心。一来,这些虽然是沈嬷嬷引她入的门,但那些方子,倒也是她改良过的。只是他叔侄二人,实在无意于此,邹公子略显失望。
又过几日,小姐拜托风归将车夫夫妇叫在铺中,烧了几个小菜。
这车夫宅子,离着铺子不远,也就隔着几个店面。因只是做租马车的生意,所以没有铺子,也就不在环市上。而是在环市和内城之间,那些内城倒塌遗址上建起的房子里。对于办理一些公务倒也方便。随着锦州的发展,外来商家的入驻,近来新兴了不少为新的商家代办公文的生意。
这车夫也觉得在外奔波有些疲累,家里也照顾不到,以后年纪大了也不方便。何况在外行走,总归危险更大些。他又热心,之前常帮人办些公文,近来也就加入了这些新兴的行业中。也租车,但比以前要少些了。
另外,这车夫娘子是个本分妇人。烧的一手好菜,因车夫和这兄弟二人投缘,这面善的弟弟又喜嫂子的手艺,便时常送来一些吃食。说是白给,但那弟弟也是个懂事的,常常馈赠嫂子一些香脂香料。车夫帮忙动青州带原料过来时候,弟弟棒不过来,哥哥又不太会这细发活,那嫂子便来帮衬一把。
却说这一日,兄弟二人将夫妇请到家中,原是另有一事相求。
“我二人在这锦州呆了有些时日了,常受哥哥嫂子帮衬。”弟弟端起水酒,先干为敬。
那车夫虽是心善,但也精明,当下便察觉有事,倒也大方:“兄弟有事但讲便是,哥哥能帮的,必不余力。”
邹公子也不含糊,当即取了那《拾香集》的《广普》册子过来。
这些日子,风归便看到小姐在抄写这本册子,当以为是要送于那叔侄二人,却原来是要给这夫妇。当下察觉了小姐意图。
“哥哥是识字的,嫂嫂也常在铺子里帮衬,弟便将这册子赠予哥哥嫂嫂。”
“这是?”那车夫结过册子,略微翻看,大吃一惊:“是这香脂的方子?”
“正是。”邹公子依旧温文尔雅地微笑。
“兄弟这意思……”车夫倒是糊涂了,难不成是要他开家分店?
邹公子摇手说到:“我兄弟二人性子散漫,本就不是太会打理生意的。”
这话车夫夫妇二人倒是同意。那哥哥分明就是个木头,这弟弟又整日喜欢游玩。铺子生意好,完全是仰仗货好,人好,价格实惠。
“这锦州虽好,但仍是想四处转转,天下之大去寻着看看那些有趣之事。况且,这《异质》卷上还差很多原料未曾寻得,也是心中憾事。所以……”弟弟说到,“便想将这方子,连同这铺子,一同交于哥哥嫂子打理。”
这一言,倒是惊到了夫妇二人。
“不收分文,就当我这铺子入了一份股,若是赚了,分我一份,存于哥嫂这里,日后再取。”弟弟不紧不慢面带微笑地说,“愚弟舍不得这铺子的生意,况且这锦州还有许多姐姐夫人也舍不得铺子里的香脂香料。思来想去,哥哥嫂子是最合适的人选。那原料本就是哥哥来回帮着采买。铺子里的活计,嫂嫂也常来帮衬。铺子里的货嫂嫂也帮忙卖过。所以……便斗胆想请哥哥和嫂子帮了这个忙。”
这话说的委婉,但这车夫夫妇二人相视一望,心下又惊又喜。这哪里是帮忙,分明就是自家得了便宜。一份铜钱不出,白白得了一间铺子。况且这弟弟摆明了说,只取一分红利。“这……着实使不得。”终归是良心上过不去,车夫摆摆手。
邹公子却是苦笑一下说到:“哥嫂莫要推辞,我兄弟二人怕是不出时日就要离开了。贤侄眼瞅着就到了上公学的年纪。圣上英明,大将军仁厚,在这锦州也开了几处公学。哥哥在城里总归照顾得多些。况且,即便是哥哥嫂子不愿,我二人仍是要离开的,不白白荒了铺子,也是可惜。”
这事风归虽然也是刚刚得知,但并未有什么惊讶。小姐是主,他是仆。尽管心知小姐待他不同于一般主仆。但主就是主,仆就是仆。风归总归是记得的。
小姐这么一说,风归也觉得这车夫夫妇确是不二人选。心善勤劳,,忠厚朴实。这铺子交于他二人,必不会损毁了小姐的名声。
退让了几个来回,这事就定下了。
接下来的几日,夫妇二人便沉浸在铺子里,算是交接。
再说风归则是采买些路上的用度。另外,车夫干脆将自己谋生的车子赠予了兄弟二人。营生换营生,铺子换马车。邹公子倒也不再推辞,只是暗地里留了些银票和一封书信,打算临别时交付于他二人。至于这些材料和存货也基本上全留下了。只取了那些珍贵的《异质》方子用材带了走。因此,启程的时候,倒是跟来时截然相反,车子里货物很少,空间倒是大的很。至于驾车的,自然便是风归,这些小事也难不倒他。
跟大将军辞行之时,叔侄二人大为吃惊。
邹子乔赠予两位千杯少的知己一些《异质》里的香料香脂。
那华为想索一幅墨宝,被少年婉拒了。借口难以找到状态。
出城的路上,辞别送行的朋友。小姐对风归说,这物,还是以稀为贵,多了就不值钱了。
风归终于问:“到了幽州就定下了么?”
这幽州地处离国腹地,历来是重镇。跟着边陲的锦州相比,乃是天壤之隔。即便是跟那震国的青州相比也是绝对稳胜一筹。源于那幽州不远的幽山,深藏铁石,乃是制造兵器的重要矿物。这幽州城里便吸引了各路工匠和有志之士。
不是个好地方,风归暗想。
只是小姐坐在马车上,掀着帘子,一边跟他这个木头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一边兴致勃勃的欣赏两旁的景色。很久之后,才回答风归那句话。
“等人。很快就会来了。”邹子乔啃着苹果,傻笑着说。
风归回头望了一眼。心说,小姐这男装穿的久了,越来越习惯了。颇有些雌雄莫辨之感。不过其实还是能看出是个姑娘家的。至于那叔侄二人,也不是傻子,为何不点破,他风归有些不能理解。
小姐自然是明白的,就算看出来,不戳破这层纸,交流起来便更顺畅些。如此,为何要点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