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骚回到村子西头,司马崔夭和黑夫过来相见。吴骚说道:“我已经把这条疯狗解决了。”
司马崔夭倒头要拜,被吴骚拦住了。
“司马为何行此大礼?”吴骚惊讶地问道。
“五百主当初在战场上救下鄙人,现在又为鄙人报了血仇,此等恩情司马崔夭不知如何图报!”司马崔夭激动地说道。
“司马,你我之间如何如此见外?当初我只是一名无名小卒,司马却将一身本领毫无保留地传授于我,此等知遇之恩又如何图报呢?既然都不知如何为报,不如我们都不报好了!”
“哈哈哈,好!就依五百主之言!”司马崔夭被吴骚这种现代式幽默逗乐了。三人赶路回营,一路无话。
吴骚、司马崔夭、黑夫三人回到临时军营,已经是午夜时分了。当时离营之前已经提前安排了黜人和惊在营门值守,所以三人这一晚的行动并无外人知晓。
三人各自回营帐休息。微风拂过田野,带来车前草和矢车菊的清香。淡蓝色的满月无言地映照着大地,对于那些让人五内俱焚的悲剧无动于衷。
第二天一早,吴骚去找王翦请教当天的行军计划,见到王翦满腹心事的样子。
“王将军,发生什么事情了?”吴骚问道。
“我们的行踪被赵军发现了……”王翦忧心忡忡地回答道。
“是发现了赵国细作了么?”
“那倒不是……我手下有个什长叫敏犬的,作战勇猛——当然了,论武功远远不及吴将军,但是战斗力比一般的战士强很多,说他以一敌十一点都不夸张,不过生性稍微残忍了些……但对于一个需要上阵杀敌的兵士而言,这也算不上什么大毛病吧……有点扯远了。昨天晚上有人发现他不见了,后来在不远处一个村庄里找到了他的尸体,被一支箭射穿脖子而死……”
“可是敏犬离开军营去那村子干什么呢?执行军事任务么?”
“呃,不是……这又是他的一个缺点,喜欢我行我素。据说是复仇,好像他小时候在那个村子生活过,后来遭横祸家破人亡,村民趁乱从他家抢去好多东西。”
“那……如何知道他是被赵军杀死的呢?有人亲眼看见么?”
“那倒没有……村民都不知道是谁杀的他。但是射穿他脖子的箭是一根赵军所用的箭。”
“原来是这样……”吴骚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
“好了,这事情已经过去了,不在这上面浪费时间了。总之,此后行军需要加强戒备,多派斥侯[1]警戒,以防中了赵军埋伏。”
“好的,我这就去安排。”吴骚自然不相信会中了赵军的埋伏,但为了避免自己的嫌疑,多派斥侯这一命令要坚决执行。
行军总距离两百里,第一天已经走了近一百五十里,只剩下五十里了。若保持昨日急行军的速度,小半天即可赶赴战场。但王翦今天似乎有意放慢了速度,五十里地用了半天时间,接近野王城已经是中午时分了。
离野王城还有好几里地呢,吴骚就从一片树林上方看到了野王城方向升起的阵阵硝烟。“战场景象一定很惨烈。”吴骚心想。
军队行进在一个小高地上,经过一个垭口,远处的野王城全部展现在眼前。一座厚厚的城墙围成的近正方形的城市,被成千上万的兵卒死死围困了起来。依稀可以看见城墙外搭着若干个云梯、攻城车,硝烟顺着城墙的走向形成一个近四方形的黑圈,冉冉升起。
从这个距离上看攻城和守城的兵卒,兵卒深色的铠甲映衬在土黄色的大地背景色上,一个个活动的人就像一只只来回奔忙的蚂蚁,而野王城就像一只落难的昆虫,被这成千上万只蚂蚁围困在中间,正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军队顺着一条下坡的土路向野王城行进,一阵风从战场方向吹过来,浓烈刺鼻的硝烟味儿、人畜便溺的骚臭味儿、甜腻的血浆味儿、腥臭的死尸腐烂味儿……千百种死亡气息一齐钻入鼻孔,死神的恐怖阴影已经映入了每个人的心中。
距离越近,战场的惨像也看得越清楚。首先清晰地出现在吴骚眼中的是一辆损坏严重的攻城战车,这战车上部用粗壮的木材搭了足有十米高的三层木架子,在木架子两侧搭设了好几个登城作战用的云梯,木架子被火烧得摇摇欲坠,云梯都被火烧刀砍得残缺不全了。战车底部左右对称地各安装了四个硕大的车轮,两匹受伤的战马垂头丧气地站在战车前面,其中一匹马后腿中了一箭,不断发出哀鸣;另一匹马鬃毛都被烧得卷了起来,睁着惊魂未定的大眼睛无助地看着走过来的人群。
战车上挂着好几具尸体。最上层横梁上挂着一具与木头一块儿被烧焦了的尸体,已经萎缩炭化,分辨不出那边是头、那边是脚了;中间层躺着好几具尸体,有一个背上插着十多支箭,活像一只大刺猬;有一具尸体被利器扎穿了胸膛,鲜血从上往下流,把一整根木柱子都染红了,成群的苍蝇叮在创口上,贪婪地吮吸着腐烂的血肉……
再往前走,死尸更多了,黄土地上、城墙下、战壕里,到处都倒着、躺着、堆着死尸……
在战壕里,那些还活着的战士就挨着这些死尸坐着休息。见援军开到,有些人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亮光,不过这稍纵即逝的亮光旋即熄灭,恐惧和绝望的阴云再次笼罩他们的脸庞。
“王将军,当务之急,要先把这些尸体埋起来。”吴骚赶到王翦面前,对他说道。
“为何呀?大敌当前,为何掩埋尸体成了当务之急呢?”王翦不解地问道。
吴骚在心中思考着若干个可以说服王翦的说法。告诉他真相显然是说服力最差的一种:尸体腐烂,滋生多种病菌,吸引大量的苍蝇在尸体上进食,苍蝇又飞到兵卒的食物上,将病菌送入兵卒的肠胃,传播瘟疫,导致严重的非战斗减员。首先需要跟王翦说清楚什么是细菌、病毒,然后要说清楚为何有些细菌和病毒能使人生病,最后还要说清楚苍蝇怎么能传播疾病。这难度也太大了。
于是他说道:“尸体腐烂,发出恶臭,使得兵士心绪恶劣;时时看见战友惨死的场面,不免睹人思己,悲从中来,影响战斗士气。”
这种说辞果然比较有说服力。王翦点了点头,说道:“吴将军言之有理。”当即着人安排了上百名有经验的兵士,立即掩埋战场上的尸体。
王翦和吴骚则径直去营帐面见孔将军。
注:
[1]斥候,也作“斥堠”,古代的侦察兵,起源时间不晚于商代。分骑兵和步兵,一般由行动敏捷的军士担任,是一个相当重要的兵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