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如老管家张伯所言,刚吃完午饭没多久,隔壁张家就开始闹腾了起来。
张家大哥是调职回京的,所以是拖家带口、车水马龙,再加上离家多年的小儿子意外归来,张家着实折腾了好一阵子才渐渐消停了下来。
针对张家重新团圆这件事,除了张家,白母应该算是最激动的那一个,原因嘛就不再复述,大家心知肚明。若不是有白红莲拦着,白家老娘恐怕早就去人家家门口冷嘲热讽一番了;相较之下,白红莲是绝对的淡定,一个人窝在闺房里喝喝小茶,睡睡小觉,把连月来的疲惫彻底补回来了,再有空的时候就想想某个现在深宫里的人不知情况如何;唐凌波虽然是有些不淡定的,但在白红莲的坚持和说道下,倒也勉强留在了房里休息。
这一日本来是该就这么看似风平浪静地过去的,可偏偏兴风作浪的事情发生在了晚上,让人连个踏实觉都不能好好睡。
来掀风浪的不是别人,正是今天刚刚回到京城的张家二老以及小儿子张元。三个人进到白家大厅的时候,白家刚把晚饭吃完,三个女人分坐大厅里悠悠喝着茶。
秉持“过门皆是客”的原则,白母没有把人直接拦在大门外,还是让多年的邻居进到了自家大厅的,不过为了不委屈自己,白母脸上也绝对没给人家好脸色看。张家二老对于这种状况直接发挥了视而不见、热脸倒贴冷屁股的精神,先是拽着不孝子的耳朵让张元给白母下跪道歉,然后又腆着脸说出了这次串门的最终目的:再行婚约。
白母这人吧,本来也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虽然跟张家因为婚约的事情闹得不愉快了,不过看在多年老邻居且人家道歉态度可嘉的份上,想着让张元给自己和闺女陪个礼、道个歉之后就不再斤斤计较了,婚约的事儿,这些年她也想开了,要是孩子们真不乐意,算了也就算了,可没想,这张家旧事重提,闹了一大圈子还是要来娶自己闺女儿,她要是就这么答应了,人家还以为她白家好欺负,召之则来,挥之则去?
这么想着,白家母亲的火气就一把上来了,也不管是不是要给自己还是人家留面子,一拍桌子,一把叉腰,扯着嗓子就嚷开了:“张家老爹,你可不能因为咱白家是孤儿寡母的就觉得好欺负啊,咱家小莲虽然算不上大家闺秀,可也是捧在手心里养大的,想不要了就逃婚,想要了就回来,你是把我这儿当客栈了还是把我们家小莲当使唤小二了?我就这么一个女儿,白家也就这么一颗掌上明珠,他爹虽然走得早,可我也不能让你们这么欺负到头上来!”
“是是是。”张家老爹自知理亏,连忙附和,“白大妹子说的都在理,是咱家不对在先,所以小莲嫁到我们家之后,我们一定把她当宝贝一样宠着。”张老爹说完没忘记拽一把给自己添麻烦的儿子,压着张元的脑袋又给白母举了个躬,嘴里也不忘记念叨:“都是这个不孝子的错,臭小子,还不快好好求求你未来岳母,不然就等着一辈子打光棍!”
张元的道歉白家老娘是愿意接受的,但要女儿再嫁给张元这件事,白母是一百个不同意的,所以不管这回张元的态度有多诚恳,说辞有多才华,白母就是坚守阵地,绝不松口。
局面很快进入到了白热化状态,白母观点明确,立场坚定;张家二老态度真诚,言辞恳切;书生张元依然一个劲儿的在道歉和保证之间浪费自己的口水,侠女唐凌波在白红莲的示意下早已回房避开了这个场面,至于最让人关心的白红娘……将饭后甜汤解决之后,她决定解决自家大厅里上演的口水战。
收回抹完嘴角的小丝帕子,白红娘不紧不慢地走到自家母亲身边,对着张家二老和张元微微笑了一下,说出了终于能让他们解脱的一句话:“这事儿我同意了,二老和张元哥先回吧,其他的事儿明儿再说。”
四道视线不约而同集中到了白红娘的身上,白家母亲的是不解,张家二老的是意外,张元的则是解脱。大厅里的局面从白热化直接转到了冷场,白红莲就趁着他们愣住的一小会儿功夫,该往哪儿往哪儿送了。
自家大厅是终于清净了,不过接下来却有更多让她头痛的麻烦,白红娘揉了揉额角,重重叹一口气之后振奋起精神,端起下人拿来的燕窝大步走向白母的房间,准备迎接她的第一个麻烦。
白母房间的门虚掩着,漏着条小门缝的房门刚好可以看到端坐在小圆桌前的白家母亲。白红莲吞了吞口水,自家母亲如此正襟危坐的样子那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今天这关还真是前途未卜。
动了动嘴角换上一脸谄媚的笑,白红娘推开房门,糯糯的唤了声“娘”。
白母以不动应万变,只斜眼瞥了记自家闺女,继续保持正襟危坐的姿势。
白红莲的心里那叫一个怵啊,从小到大,她最怕的就是自己老娘这种似是而非的态度了,想当初这娘俩相依为命的日子,总还是免不了受些外人的欺负,那时候只要自己老娘摆上这幅态度,就说明欺负她们的人铁定遭殃,可现在倒好,老娘拿着这幅态度来对付自己了,你叫美人红娘这小心肝儿能不颤得慌么?
白红莲心里虽然没底,但手上的动作没停,麻利儿地盛了碗燕窝端到自家母亲面前,超水平发挥多年不用的撒娇功夫:“娘,这是我让下人特地给您炖的燕窝,美容养颜的,您趁热尝尝。”
白母依就巍然不动,白红莲心底越加发虚,但手上端着的补品一动不敢动,就在美人红娘的小胳膊即将伸得发麻的时候,白母轻轻咳了一声,装得挺无奈地结果了闺女手里的碗,拿起勺子刚搅了没两下,便一脸哀怨的叹起了气:“唉,年纪大了,人老了就是不中用咯,身子要进补了,女儿也不听话了,过两年估计就该被人赶出门睡大街咯。”
“不老不老,娘还年轻,过两年还得抱孙子呢。”白媒婆见自家母亲开口了,连忙随棍而上,一个起身找到白母身后,又是捏肩又是捶背。
“抱孙子?张家的子孙我可没那么好福气去抱。”话题终于进入了重点,白母的声调也变得不阴不阳起来。
“娘,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唤娘的声音依旧软糯,但后面那句话里却多了几分清明。
白母拍了拍女儿在自己肩头轻捏的手,拉过白红莲坐到自己边上,烛光下的脸庞带着沧桑也带着怜爱:“小莲啊,娘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娘做什么不是为了你好啊?咱娘俩命苦,没有当家的给咱们做主,可娘也不能让你给人家欺负去了。张元这孩子是好,可他……娘是怕你受苦啊。”
“娘……我都懂。”白红莲伏到母亲的肩头,母亲的强悍都是为了保护自己,母亲对自己的爱也是支撑着自己走过这三年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您还不了解我啊,我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白母拍了拍女儿的后背,转眼间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小丫头已经长大成人,除了感叹岁月催人之外,也对自己养育女儿有一份艰辛的骄傲,虽然有满肚子的话想要劝阻自家闺女,但话在喉咙里转了几圈,最后还是化成了一声叹息:“算了,有娘在呢,万事有娘给你撑腰,你想干嘛就干嘛吧。”
白红莲鼻子酸了酸,嗫嚅地在白母脖子边上嗯哼了两声——有娘真好。
摆平了自家母亲,白红莲踩着月光走回自己房间,不错的月色,一样的静寂,让白红莲忍不住想起了她和小王爷遇到刺客的那个夜晚。白红莲突然发觉,现在她想起李炽的时候,心里不再是气得牙痒痒的愤怒,取而代之的反倒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心情,挂在心尖儿上想的时候觉得不值,丢脑袋后头的时候又忍不住去想,虽说人家现在是个生死未卜的伤员,可好像以自己的身份也轮不上自己去惦记,再虽说轮不上自己惦记,可还是没忍住天天叫人去王府四周打听消息,再再虽说被派去的下人都差点被当成乱党给抓起来了,但结果还是没打听到啥消息,于是日子还是这样循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