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美琴
2010年4月的一个中午，接到某老师的报告说，六年级小L同学正手持美工刀声称要杀了同班的小Z。我一听事态严重，赶紧叫上总务处的一位男老师赶往四楼。
当我们赶到时，小Z同学已经躲进了教师办公室，门紧锁着。而这时的小L同学，不听任何人的劝告，在门口有恃无恐地叫嚷着：“小Z，你给我出来，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同行的男老师义正词严地喊了一声：“把刀放下！”然后走上前试图夺下小L手中的刀。小L急忙退缩到窗边，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两眼露着凶光，歇斯底里地冲我们喊道：“别过来！别过来！”前所未有的一幕，这只能在警匪片中看得到的情景居然出现在小学校园里。我感到震惊，但也容不得多想，出于本能的反应，我先要求边上的老师疏散围观的孩子，让男老师先与小L周旋，争取转移他的注意力。男老师试图用激将法激他，“你把刀放下，我跟你单挑”，无济于事；想冲过去，又害怕伤害到小L身体。美工刀何等锋利，性命攸关哪！于是就那么对峙着，僵持着……
我迅速而简捷地向他们年轻的班主任老师了解情况。由于小L个子高，年龄比别的孩子大，平时比较霸道，又有些社会不良青年的习气，行为偏激，易冲动，做事不计后果，因此，同学们都不敢得罪他，有时即使吃了小亏也忍气吞声。这天中午，小L和两个同学突然玩起了打火机，小Z见小L在玩打火机，就要报告老师，小L不让他报告老师，随后发生冲突。小L追着小Z要跟他打架，还拿起一个瓶子砸他，最后小Z只好躲到正在讲台前作个别辅导的老师身边。可小L还不甘心，随手从某个同学的笔袋里拿出一把美工刀，追着小Z说要杀了他，老师劝阻也不听……
我曾经给小L的班代过课，对小L颇为器重，经常表扬他思维活跃。我难以置信，如此极端的行为竟是他所为。此刻，小L和男老师还僵持着。我心想得先让小L平静下来，放下刀子，然后再解决矛盾，于是我若无其事地跟他套近乎：“小L，我给你们上过五个月的语文课，印象中的你是那么聪明。我最喜欢叫你发言，因为你很能表达自己的观点，回答问题能说到点子上。那段时间，你的手摔骨折请了好几个星期假，我叫你不要写作业，你硬撑着每天完成作业，期末考试你还得了个优秀呢！我从心底佩服你喜欢你。今天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啊？你跟我说，你知道的，我是校长，可以为你做主的，你放心，有什么事我一定帮你。你把刀子放下，来，把刀子给我。”我一边说着一边试图走近他，谁知他横着脸、暴着青筋冲我直喊：“别过来！别过来！你们走开！”边喊边用美工刀抵着自己的脖子，感觉马上就会鲜血直涌，我不由得后退了。第一回合宣告失败，怎么办？我只好继续劝慰，我对小L说：“小L，没有什么事是不能解决的！你小心点，别弄伤了自己，你把刀子放下来，我不过来。”边说边向旁边的老师示意他们先走开，人多了小L更下不了台。
我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小L所处的位置在过道的角落，他的背后是空着的美术教室，门关着。我一想，或许是边上还有别的老师，他这样放下刀子会没面子，得给他机会给他时间，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或许找个单独的空间谈谈会奏效。于是我说：“小L，要不这样，我们到你身后的美术教室去，就我跟你单独聊聊。有什么事，你跟我说，我给你做主，你能相信我吗？”见他不作声，没有异议，旁边一位老师马上心领神会，说：“我有钥匙！”她迅速取了钥匙开了门。于是，我和小L退到了美术教室，关上门。小L快速退到教室角落，离我远远的，仍然把美工刀架在脖子上。
我坐着，寻思着，见他左手摆弄着一根带子，就说：“就我们俩，你把刀子放下吧，不小心会划伤的。你手上的带子怎么回事？”他小声说：“被小Z扯下来的，是帽子上的。”见他开口跟我说话了，我心里暗喜，我知道他的戒心已经消了一半。突然，门外有一位老师进来察看，小L再次警觉地喊道：“出去！出去！别过来！别过来！”那位老师迅速撤离。待他稍稍安定，我说：“小L，你相信我，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你到我这儿来，我们聊聊。”这话大概语重心长地说了三遍，他终于来到我面前，但仍然低着头摆弄着刀子，什么都不说。我说：“小L啊，同学之间不是敌人，也不是仇人，你平时跟小Z不是蛮好的嘛，怎么今天把他当敌人、仇人了呢？你们已经是六年级了，还有一个学期就要毕业分开了，大家同窗六年，是一种缘分，不是兄弟胜似兄弟，多么难得的感情和缘分啊！”见他沉默不语，我又说：“来，小L，我看看带子，看看能不能穿进去。”他没有拒绝。我几下就把带子穿进了帽子，“你看，多简单，问题解决了。”“谢谢！”他低声说。我趁热打铁：“其实，即使衣服破了，可以赔偿呀！衣服有价，而我们的生命是无价的。一时冲动给同学造成了伤害，就铸成大错，无可挽回了。”我摸摸他的头，搂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突然，他抽泣起来，旋即又退到了墙角，再次把刀架在脖子上，哭喊着：“你们谁也不要管我，我谁也不相信！”
说得好好的怎么会这样呢？我很诧异，他的抽泣代表什么？我无法准确地揣摩他的内心世界，但毕竟他还是个孩子，或许他的内心还有矛盾和不安，但我断定，我在他心目中是有位置的，无论是作为老师，还是作为校长。于是我不再迟疑，略带威严地说：“你看你又来了，这可是你不对了，刚才还说得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又冲动了？难道我说的没有道理吗？”他摇摇头，“那你过来，到我身边来，老师给你讲个故事。”他犹豫着，慢慢地，他又回到我跟前。我舒了口气，缓缓说道：“古希腊神话中有一位大英雄叫海格力斯，一天他走在坎坷不平的山路上，发现脚边有个袋子似的东西很碍脚。海格力斯踩了那东西一脚，谁知那东西不但没被踩破，反而膨胀了起来，加倍地扩大着。海格力斯恼羞成怒，操起一条碗口粗的木棒砸它，那东西竟然长到把路给堵死了。正在这时，山中走出一位圣人，对海格力斯说：‘朋友，快别动它，忘了它，离开它远去吧！它叫仇恨袋，你不犯它，它便小如当初；你侵犯它，它就会膨胀起来，挡住你的路，与你敌对到底。’其实我们也在经常犯和海格力斯一样的错误，遇到矛盾时，不愿意吃亏，步步紧逼，据理力争，死要面子，认为忍让就是没了面子失了尊严，最终使矛盾不断地升级，不断地激化。其实忍让并不是不要尊严，而是成熟、冷静、理智、心胸豁达的表现，一时退让可以换来别人的感激和尊重，避免矛盾的加深，岂不更好？我们在生活中难免与别人有误会或摩擦，而同学之间的摩擦都是小事情引发的，学会宽容，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对自己对他人都有好处。冲动是魔鬼，铸成大错就来不及了。”小L听了会意地点点头。
过了一会，他终于主动说：“老师，你放心，我不会对小Z怎么样了，你相信我，我说到做到的。”“那你把美工刀交给我。”“不行，我自己会还给同学的。”“我相信你不会对小Z怎么样了。你是男子汉，对吧？男子汉，把刀给我，让我放心。”他犹豫了一会，终于把美工刀放在了桌子上。
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踏实了。我请来小Z，两人互相说了自己的不是，道了歉，一起回了教室。
历经一个多小时的奋战，我终于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出了美术教室。老师们都笑言：“你今天成了谈判专家了。”我苦笑，感觉双腿微微发颤。迷途的羔羊终于暂时被我拽回来了，今后他又会走向何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