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你带棺木了没？我可没棺木借给你睡。”
“就你那么抠，要是指望你，我怕是得被野狼分尸了。”
“哈哈哈哈哈，我攒下的钱可得留给我徒弟，他要去京师寻亲，可少不得盘缠。”
“你不打算给他说？”
“不说真相，我就说你来了，我要跟你去云游天下，让他去找自己的亲人。”
“希望他能懂你的心思。”
“我倒是希望他不懂，然后十年八年之后把我忘了最好。”
李玉练完了三十六刀，转悠到大殿，发现自己的那个便宜师伯不见了，只有老头自己坐在蒲团上，翻着李玉抄的经文，老头感觉到李玉来了，抬手示意他坐到身边，李玉走过去，大大咧咧的坐下。
老头又翻了很久，终于看完了，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要走了。”
“嗷，去哪？”李玉拿起桌案上的水壶，给老头倒了一杯，然后仰头“咕嘟咕嘟”灌了几口后问道。
“云游天下！”老头打起精神，很坚定的说道。
“噗！”李玉一口水喷了出去，有点难以置信，擦擦嘴，呆呆的看着老头，李玉问道：“你？老胳膊老腿的云游天下？”
“还有我师兄。”
“你们两个老胳膊老腿的云游天下？”
“什么叫老胳膊老腿的？我们师兄弟是老当益壮！”
“我听你的意思不带着我啊？那不行，你两个老头子要在路上嗝屁了，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我得跟着，给你两收尸去。”
“你要改改你这张嘴，明明是关心，可听着别扭。”
“老头，你今天不对劲啊？出啥事了，你告诉我，我帮你。”
“我怎么不对劲？”
“老头，按你平时的作风，你不会坐在这翻我抄的经文，你肯定会给我扬到香炉里，一把火点了，然后懒账不认让我重新抄。”
老头苦笑了一下，抬手摸摸李玉的头，李玉看着老头，不知怎么的，想起一首李白的诗来“天上白玉京，九宫十二城。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老头摸着李玉的头，缓缓说道：“我这次一去，不知何时才会回来，留你一个人守道观，于心不忍，你毕竟还小，不能一辈子耗在一座空道观里，你拿着你娘当年包你的衣服和给你的玉佩，去京师寻亲吧。”
李玉看着老头蕴含笑意的眼睛，问道：“我才十岁啊，我还是个孩子啊！我怎么千里迢迢的去京师啊？而且我怎么知道我亲人是不是已经在十年前被屠戮一空啊？我要找不见他们怎么办？我要路上出事怎么办？我要饿了怎么办？我要生病怎么办？”
李玉以为老头会心软带上自己，因为李玉感觉到整整十年相处的老头有事瞒着自己，谁知老头眼睛一瞪，怒冲冲的说道：“哼，现在天下太平，在这太平盛世你要还走不到京师，死在了路上，那你就是个废物，我可不教一个废物徒弟，至于其他的事，你少装蒜，我和你斗智斗勇这么多年，我不信你自己没办法！”
李玉又再一次目瞪口呆了：“我，我，我？你？得，我确定了，你是我亲师父。”
老头眉毛一挑，又说道：“三个月，爬也够你爬到京师了，要是三个月后我在京师没见到你，你就滚出师门去。哼。”
李玉上上下下看了老头一遍，确定老头没疯，便问道：“你吃啥了？你是不是偷着吃我配的火药了，这么大火气？我给你说了那玩意不是长生不老药，不能吃，你看看你还偷吃，赶紧去吃个十斤八斤的巴豆拉出来。”
老头眉毛一挑没接话，李玉现在明白了为啥老头感觉怪怪的，不就是听了那个便宜师伯的蛊惑想出去溜达一圈，嫌自己麻烦不愿带着呗，还想出个名为寻亲实为拉练的馊主意来，低级趣味，嘁。
李玉想通了，也就放下心来，又灌了口水，懒洋洋的往桌上一靠，问老头：“行，我去寻亲还不成吗，什么时候走，给我多少钱，给我什么武器，到了京师怎么联系你。”
老头笑眯眯的说：“现在就滚！”
“啊？”李玉还没反应过来，下一刻便发现自己站在了道观门口，身上穿着一套适合远行的道袍，腰里挎着平时用的那把刀，背上背着一个出远门用的箱子，沉甸甸的，老头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显得很满意。
“我去，老头，你这什么功夫，你藏私啊，不教我！”李玉错愕片刻后就反应过来，很是不满的质问老头。
老头满不在乎的说：“赶紧滚，三个月，不到京师你就自己滚蛋，别回师门。”
李玉很无奈，是真的很无奈，这老头憋在道观十年不会疯了吧？李玉又很生气，亏我还想着给你养老送终，我还比不过你那个便宜师兄，“哼，你个老玻璃！”
老头明显没听懂什么意思，问：“老玻璃，什么意思？”
“自己猜去，哼！”李玉气哼哼扭头就走，走了两步，又转头看着老头：“老头，这么多年了，我也没问过你的名字，现在我出门在外，总得靠你的名号避避祸事吧？”
老头微微一笑：“贫道，轻云雨！”
“姓轻？名云雨？老头，你这名字也太成年人了吧？”李玉眉毛扭成了一团，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老头。
“赶紧滚蛋！”老头气哼哼的扭头就走回道观，“咣”一下关上了门，李玉愣了一下，随即大吼一声：“你个老玻璃！”转身怒气冲冲的离去。
老头站在道观门洞里，泪流满面，他这一百八十年，只心软了十年，但是觉得这十年，是自己活的最像个人，不像一块石头的十年。他也舍不得李玉，一个小小的皱皱巴巴的婴儿，自己亲手抚养长大成一个俊朗潇洒的少年，他投入了所有的心血，名为师父，可他自己永远把李玉当儿子，宠着他，所以他能和李玉没大没小的相处，因为他爱李玉，是父亲对儿子的爱，很简单很纯粹。
老头闭着眼，老泪纵横，回想和李玉相处的一幕幕。想着李玉第一次睁开眼看着自己时的情景;想着李玉第一次会说话问他的那句“老哥，你谁啊？”;想着李玉第一次会爬的时候，像个被踩了尾巴的猫满地乱窜;想着李玉刚会走路，就趁自己不备，跑出道观，一头栽门口沟里，自己找了半天才发现困在沟里，浑身是泥的李玉，李玉见了自己第一句话是“我的爹唉，您可来了！”因为这一句话，老头心软了十年，就算后来知道李玉没法修炼长生诀，自己这一脉要断绝传承，他也只是看着李玉挠头抓耳的拨弄着卦筹，哈哈一笑带过。
老头想了很久，睁开眼，止住了泪，轻声说：“贫道，长生门三十八代左脉传人，千山暮雪。”
“这辈子最后一次见他，自此以后就要阴阳两隔，为何不告诉他真相，而且还要闹得这般不愉快。”老头的师兄千山驳云看着他问道。
“为了保护他，人人想要长生，长生执念就像毒药五石散一样让人上瘾，我长生门一脉千年隐于暗处，仍有遭人觊觎，门脉传承断绝的危险，我不想让他处于险地。”老头缓缓说道。
“至于为何闹得这般不愉快。”老头微微一笑：“愤怒的离开，好过伤心欲绝。”
千山驳云看着他，说道：“不论他能不能长生，他都是长生门三十九代左脉传人，也是左脉最后一代传人，千山琢成！”
“我们走吧，太阳要下山喽。”老头甩甩衣袖，往后院走去。
“你教他我的驳云十八剑，他为什么不学？”千山驳云看着老头问道。
“因为我了解他，他和我一样，喜欢凌厉果断。所以我猜到他肯定会学暮雪三十六刀。”老头很得意的说。
“不是叫天罡地煞三十六刀嘛，改的什么鬼名字。”千山驳云嘲讽老头。
老头满不在乎：“既然保护他，就要保护彻底，要跟我扯不上一点关系。”
千山驳云沉默了一会，问老头：“暮雪，老玻璃，什么意思啊？”
老头愣了一下，讪讪一笑：“我，也不知道，这孩子，我们都临死了，还给你我硬留了份执念，唉，小兔崽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