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吴昂怎么会突然提到妖怪?
柳天南和穆残阳愣了愣。
吴昂好像觉得二人的反应很正常,笑了笑,
“别怕!既然祖祖辈辈都传说这世上有妖怪,那自然这传说不是空穴来风了,只不过被后人添油加醋的吹过了头,其实啊……”
吴昂顿了顿,挨着拍了拍二人的肩膀,
“到头来,这妖怪他不还是斗不过人?否则现在这世上不到处都是妖怪了么?可你想想,这世上有几人亲眼见过妖怪呢?不都是被人打没了么!妖怪没啥可怕的!我今天就告诉你们,妖怪凭的就是一口气!没了那口气,也就是个草、木、鸟、兽啥的!那不都是想烧就烧、想杀就杀的么!”
这个说法,柳天南和穆残阳还是第一次听说,这吴昂是真敢胡说八道啊!他哪里知道,若不是雪谷一直压着两生洞,恐怕这世间早已成妖世了!哪里还来得人什么事儿?
吴昂看二人不明所以的样子,心想恐怕是这二人被吓到了,哈哈一笑,
“这熊,确实是野性极大不假,但这若是给它们一点点的妖气,它们可就变了!既能通了灵性,又因妖气过少也不会变成妖怪,如此一来,便能为我们所用了!”
给熊一点点的妖气?还有这种事情!?
穆残阳简直就要气炸了!雪谷每二百四十年都要因镇妖降魔做出多大的牺牲?只为护得这人世间的下一个二百四十年的安宁!如今,这倒是好,这人竟然也养起妖来了?
穆残阳实是觉得有些气了,不怒反笑道,
“这妖气还能给?却不知是谁来给?又是怎么给?”
吴昂哈哈一笑,
“这个么……等日后你们就知道了!现在啊,你们要做的有两件事,第一么,我刚刚和你们说的话,你们一定要做到保密,当然,我也会‘帮’你们保密,从你们踏进这铁熊营第一步开始,以后若是没有我的命令,你们便再也不能出这铁熊营了!”
吴昂转身去看那铁熊,
“第二么,从明日开始,你们就要和这铁熊合练!哎!这铁甲熊虽然力大无穷、又有这甲衣护身,看似战场上的无敌存在了,可是,”吴昂苦笑着摇了摇头,回头看向二人,
“你们可还记得百姓怎么叫这狗熊?哼哼,没错,熊瞎子!我却是没想到,这些铁熊是真的有些‘瞎’!三丈之外的东西他们竟似都看不见了!这若是到了战场上,不到三丈之内,它们就无法杀敌!热不好,还会敌我不分,伤了自己人!”
这就是找来柳天南、穆残阳的原因?让他们做这铁熊营里这些熊瞎子的眼睛?
吴昂接着道,“虽然,这熊瞎子的眼睛是瞎,但它们鼻子、耳朵却是很好用。所以,只要有人,能远远的将那些需要它们攻杀的敌军做上点标记的话,哼哼,这些熊瞎子,可就不是熊瞎子了!”
吴昂再拍一拍二人的肩膀,“你们这一手,刚好派上大用场!今日遇到你们两人,简直就是老天给我吴昂派下来的救星!从今日起,只要你们在我这营里,保管你们吃香的、喝辣的!明日我便让人用臭鱼烂虾、霉苋菜梗,现做一些味道大的泥丸子出来,你们先练练手,明日我们也看看效果如何!此事若是成了,你们可就是我铁熊营的功臣!”
哦,过然如此,原来是做此打算!
柳天南却疑道,
“为何,不用弓箭手呢?”
吴昂摇摇头,
“试过,不可用者有三,其一,这军中神射本就少,二十丈外这一箭射出若是能正中敌军,也就不用来我这铁熊营了。其二,兵贵神速,而连射的话,没有那个射手可说是十射中七,只因拉那战弓须膂力过人,连射之时,气力不接、必定失准,十中其二三就不错了,在我这里,那是绝不够用的。其三,这铁熊看似笨重,实则速度惊人,二十丈外若是将熊引偏的话,再去复引,非弓之强项!而你们这抛石,用力少、可连打、距离远、准头好,正好将弓的弱点补足了!如此一说,你们可能明白?”
原来如此,怪不得这吴昂宁可得罪潘铸,也硬要将二人拉来!恐怕秦昌寿也是如此想的!
既然已经解了心中疑惑,二人也不再多问。
吴昂差甲士将二人带到一座营帐,终于不是地铺了,而是两张床,甚至还有一张桌子,不多时,果然见好酒好菜的端了上来。
甲士将酒菜摆好,便走了出去将帐门的帘子放下。
二人看一眼桌子上的酒菜,又相视一眼,谁也没有动那酒菜。
穆残阳终于先开口了,
“我曾说过,这一路上,你若是死了,我的名字倒过来念!今日,我再加上一句,这一路上,你若是能逃了,我跟着你姓!”
柳天南却回道,
“你方才打那绳结,算不算露相?”
“不算!”
“不算?”
“当然不算!石头扔得准,是个牧羊的就可以。”
“你见过牧羊的可以在二十六丈远打到头羊的羊角?”
“我见过!”
“哦?在哪见过?见的哪个牧羊人?”
“在九玄郡大名山下!那个牧羊人就是还没上雪谷的我!”
柳天南愣住了,穆残阳原来是牧羊的?穆残阳、穆残阳,这莫非就是因为曾是牧羊人的后代才起的这名字?
穆残阳冷冷的看一眼柳天南,从桌子上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自己再斟上,连干三杯,才又开口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柳天南叹口气,也拿起酒杯连饮三杯,“没有。若是刚才你没用一点功力,我佩服你!”
穆残阳冷笑,“你本就该佩服我!”
柳天南苦笑,“我不该小看你!”
二人相视一眼,穆残阳又道,“这世上,除了祖爷,没人敢小看我,你师父也不行,你,更不行!”
柳天南笑了笑,只好点点头,夹了一筷子爆炒羊肚,辣口的,鲜香无比,
“吆!这个不错!你尝尝!”
穆残阳摇摇头,“我不吃羊肉。”
“因为你放过羊?”
“少在那里说这些屁话!”
这穆残阳似乎很不愿意说起自己放羊的事情来。
柳天南一看穆残阳如此生气,一下子来了精神,“嘿嘿,聊天么!要不干喝酒吃菜有啥意思?我猜啊,你不吃羊肉,要么是因为你吃腻了!要么……难不成羊救过你的命?”说着,故意嘿嘿笑着看着穆残阳,又夹了一口羊肚,塞到嘴里。
穆残阳愣住了。
柳天南看着穆残阳,莫非自己猜对了?难道着穆残阳真的被羊救过?
“你是猜的,还是有人跟你说过?”穆残阳问道,不等柳天南开口,又接着道,“给我说实话!”
“猜的!却没想到,随口胡诌,却猜对了!”柳天南笑着摇摇头,“却不知,强如师叔你,怎么会落到被羊救的地步?这传了出去,岂不是丢我雪谷的人么?”
穆残阳又斟满一杯酒,一口喝掉,
“你把这盘羊肚给我端走!”
柳天南只好将那盘羊肚端走。
穆残阳这才动了筷子,夹起一块用腊八蒜炒的脆藕来,放到嘴里,咔哧咔哧的嚼了起来,一点都没有想继续和连天南说话的意思。
柳天南的好奇心已经被勾了起来,拿起酒壶给穆残阳斟满酒,又故意拿话头去激穆残阳,
“师叔,难不成,这羊救你是在你上雪谷之后的后?你这才不好意思说?”
穆残阳嘴巴鼓鼓的,瞪了一眼柳天南,吼道,
“还说不是有人告诉你?快说!是谁告诉你的!说实话!”
这剩下的几个菜,都被穆残阳嘴里嚼碎的藕喷了一遍。
柳天南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不好看了,看一看桌子上的菜,又看看气哼哼的穆残阳,却又哈哈笑出声来,
“我又猜对了么?”
穆残阳的脸都要绿了!知道自己其实已将答案告诉了柳天南,只好道,
“有什么啊?那是我去雪谷第一次见到祖爷的事儿!有什么丢人的!”
柳天南呆住了,见祖爷的第一天?!
柳天南的思绪竟也控制不住的,飘到了自己第一次见到祖爷的那一天。
尚记得,那是一个晴日,应该是春天,因为那天自己的脚下分明有一朵飘落在地的、明黄色的迎春花。那时的自己,尚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凭着一腔热血、和与玩伴的一个赌约,便只身来到了雪谷找神仙。
世人都传说雪谷有神仙,却是谁也没有见过神仙,去雪谷倒是不难,难的是,过那第一关!
攀上雪谷那高耸入云的东西二侧之巅,便都能见到一块被削平的巨石,看上去似乎像是被一把巨剑将巨石一劈两半,分在了雪谷东西二处山巅,两块巨石似是两面镜子,隔着山谷,遥遥相应,两块巨石上面都深深的刻着一摸一样的几行字:
知君欲成仙,成仙好上天;
世人都成仙,凡间便是天。
不知成仙路,其实在心田;
诸世多善行,仙骨落人间。
君若有仙骨,自能入谷颠;
祖爷待君来,助君成神仙。
谷颠在何处,自在君脚尖;
君心所系处,处处能登天。
这几行字,其实已将那成仙之路,写得明明白白,要成仙,首先要是多世积德行善才行,经历过数次轮回,才能生起仙骨,先要有了这仙骨,才能入雪谷修习成仙之术。
可这世间芸芸众生,又有多少人是每个轮回里都积德行善的?当真是少之又少!故此,雪谷每四个甲子,才能收到寥寥无几的几个弟子。
可这有了仙骨,又怎么入雪谷、一睹雪谷祖爷真容呢?刻字巨石所在之处,便是雪谷之巅了,又怎么说“君若有仙骨,自能入谷颠”呢?
这当真是让无数求道之人一头雾水。多少自认为有仙缘的求道者,都在这巨石之下,徘徊数日,不得门入,最终都折返下山了。
柳天南也不例外,在这巨石旁边,不知翻来覆去的找了多少遍,几乎将这巨石的每一寸都摸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什么“谷颠”。只能坐在巨石之下,盯着这几行字愣愣的发呆,忽然眼睛看着那句“谷颠在何处,自在君脚尖”,默默的读了无数遍,突然灵光一现,开了窍,谷颠若是在脚尖,那自己若是倒立过来的话,脚尖岂不就是谷颠?那登天的方向,岂不就是在谷底?
可自己明明就是从谷底上来的,谷底哪里有什么祖爷?柳天南走到巨石旁边的山崖,向下望去,哪里能看到谷底?只见白云便在脚下,层层朵朵,再抬头看天,也是只见白云层层朵朵,到底哪边才是天?这入谷之门,难道是跳崖?!
到了此时,既是有人猜中了入谷之法,却又有几人敢去一试?这若是猜得不对,跳下山崖,岂不是粉身碎骨?
这是一个凡人需要冒着多大的勇气才能迈出的一步?
可若是这一步迈不出去,又如何能成仙?
柳天南站在崖边,咬咬牙,心道:大不了,来世再试一次罢了!双脚一蹬便跃下了山崖!
身体从白云之中急速穿过,柳天南才知道,原来这云中,竟是湿湿凉凉的,穿过了几层云彩,本是头朝下的,却突然觉得自己翻了个个,变成了头朝上,双脚竟然缓缓的落到了地上,四周景物哪里是那光秃秃的山谷!只见周围层峦叠嶂,几个山上瀑布垂下、激起层层白浪,又听处处鸟语,再闻满鼻花香,这却不是仙境又是何处?
正自激动,却听到一个和缓的声音从背后飘来,
“五十年了,这谷里终于又来了一个。”
柳天南转身去看,却见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骑着一只仙鹤,落在自己身后。
柳天南忙行礼,
“您莫非就是雪谷的祖爷?”
“正是。”
“我叫柳天南,前来求道!”
“哦?柳天南?柳絮飘在天之南?不好不好。”
“不,是杨柳青青遍天下,天南海北皆柳青!”
“哦?好大的口气!你可知即使入了我这雪谷,却未必就能授你仙术?”
柳天南愣了愣,自己从那高崖之上跳了下来,为求道连命都可以不要了,终于到了这雪谷,见到了传说中的祖爷,却不一定能学到仙术?
“那如何才能学到仙术?”
祖爷笑了笑,右手摊开,只见手掌之上变戏法一般出来一只奇异的赤红色小鸟,这只鸟的额头上,竟然密密麻麻的有十几个小小的眼睛!
“让它看一看,你这几世都做过什么?”
“只要看看就行?”
“它除了要看看你这几世都做了什么,还要看看你此世若是修行的话,下限在什么地方。”
“哦?为什么要看下限而不是看上限?”
祖爷呵呵一笑,“上限不用看也知道,就在二重天上,但这下限么……”祖爷指了指远处的瀑布,“瞧那瀑布,冲落下来,激起白浪!所谓传你的道术,就如这飞流直下的瀑布,你若是一只碗,到我这里来,恐怕是学不到什么的,只有下山去学些东西了;但你若是像那瀑下的千尺深潭,在我这里才能将你灌满。”祖爷笑着摇摇头,“一只碗的量,我教不来。”
柳天南这次才明白,为何传说中这雪谷上的修道之人却是如此只少了,过了第一关还不行,还要看你是不是能装得下这雪谷道术的“器”才行!
“好!我明白了!”柳天南自信自己的下限不会差。
那只赤色小鸟从祖爷手上飞了过来,飞到了自己的面前,用头上那密密麻麻的小眼睛盯着柳天南,柳天南看着那密密麻麻的眼睛,只觉得头皮发麻,之后一阵眩晕,似是掉入了一个长长的、七彩斑斓的通道,之后便忽然觉得隔一段时间,便有一幅画面急速从自己的脑海闪过,鱼、渔夫、狗、农夫、牛、将军、羊……等等,脑海中刚刚一闪而过的不就是自己现在的样子么?
突觉的眼前一亮,却是自己仍站在祖爷前面,那只赤色的小鸟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祖爷的手上,祖爷正笑着对自己点头:
“柳天南,我让我的大弟子左又生收你为徒,传你九天剑道,你若大成,可为剑仙,登二重天。”
柳天南自是喜不自禁,谢过了祖爷,正式入了雪谷一派。
遥想那天,虽已过去三十多年,但此刻想起来,却似就发生在昨天。
穆残阳见柳天南半天愣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去管他,只管埋头吃菜喝酒,酒壶的酒都喝光了,才抬起头来,
“哎,去,再倒一壶来!”
柳天南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看穆残阳递过来的酒壶,接了过去,随口说道,
“我刚刚想起第一次见祖爷那天,好像也见过羊。”
穆残阳愣了愣,
“哦?你也见过羊?在哪里见过的?”
“就是那只赤色的小鸟到了我眼前,我隐约记得自己看到过羊。”
穆残阳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那是说,你说不定哪辈子投胎变成了一只羊!”
柳天南这下子有些尴尬了,
“我说可能,我还看到了皇帝呢!难不成我也曾做过皇帝?!”
穆残阳不再理他,“快倒酒!”
柳天南只好将那酒壶放在桌子上,去帐口去提那一坛酒,帐门的帘子恰好被风吹开了一条缝,柳天南下意识看了一眼,却见到一个穿着黑衣的妖艳女子随着吴昂入了营来。
后面跟着一队民夫,都吃力的推着一车车巨型的甲衣,似是给那狗熊穿的,每一片铁甲看上去,都要比现在熊身上穿的甲衣要大上不少!
柳天南皱眉,回头向穆残阳道:“那晚跑掉的妖怪,进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