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天南、穆残阳正愣神,却见吴昂骑着马驰了过来,来到二人面前,从马上一跃而下,推车的甲士一把将马缰牵了过去。
吴昂大笑道,
“厉害啊!这次你们算是小小的露了一手,这好戏可还在后头呢!等遇到了胡人的狼骑兵,那时才是你们展露实力的时候!”
“方才打的不是狼骑兵?”穆残阳疑道。
吴昂神秘的笑了笑,指了指地上密密麻麻的人马尸体,
“这哪里算是什么狼骑兵!?”跳上战车,小声道,
“那狼骑兵,自然是真的狼了?”
柳天南惊疑道,
“胡人能骑狼?”
吴昂点点头,看一眼远方已经越来越少的胡骑,
“要不然,我们何苦搬出这铁甲熊来?”
莫非,胡人那边,也用上了妖化的狼兵?这如今,怎么会出现这么的妖兵?
穆残阳却道,
“那边有狼、这边有熊,到了最后,遭殃的岂不都是人?”
吴昂怔了怔,旋又哈哈大笑,以为“张三”是被吓破了胆,拍了拍穆残阳的肩膀,
“张老哥!别怕!你们二人在这铁熊之后,便是最安全的!放心,伤不了你们!一会,我一定好好犒劳你们!”
言罢跳下了车子,攀上了马身,安排众甲士道,
“归阵吧!”
众甲士推了二人就折身往回返去。
穆残阳看了看柳天南,看了看那山包,又看了看远处的密林,
“过了独山,找机会走吧。离那北漠也不远了,过了独山,方圆百里,恐怕也没有人了。说不定还能会一会那三人……有机会的话,一并除了那妖女!”
柳天南叹口气,也望向那密林。
白马正疑惑的望着那山包上的黑影,楚娇娇却突指了指柳天南所在的战车,
“军中散出的那股真气,便是从那车上的人出来的,你们说会不会是穆残阳?”
正说着,忽又觉得那车子之上,竟又霎时散出一股比方才那股真气更强大的真气,三人面面相觑!
恐怕那车上的二人,定是柳天南与穆残阳了!
“去不去?”楚娇娇问道。
言毕,却觉得那股真气又是消失不见了。
白马皱皱眉,
“听说,有个决儿,叫做闭气决,用那决儿,可以将自身的真气,敛而不漏!运气一周可比他人快一倍!但每个时辰都要换次气!刚才那一下真气外散,”白马抬头看看天,掐掐指,“正是整时辰!恐怕那人必是穆残阳了!”
张烈点点头,“如此说来,定是他二人无疑了!怎么办?现在就去?”
白马摇摇头,
“恐怕,他二人也已经知道我们所在了!军中如今人多眼杂,我们还得再寻个机会。”
张烈点点头,看来也只能如此了,“那山包上是什么东西?”
白马摇摇头,
“有些邪乎,似是妖物,却又一点杀气都没有。”
楚娇娇点点头,
“对,一点杀气都没有,不知是个什么妖物,我……好像觉得……好像什么时候曾经见过……”
只是此时无论怎么想,却又想不起来了。
而此时胡骑那边只余下的千余骑,没命般奔回了独山城里。
领头的那将领刚一进城,便已似气力虚脱,摇摇晃晃的跌落马下,跌了一个结结实实,几个胡兵见状,赶忙将他抬了起来,送到了城中的太守府所在。
徐焦从小巷中远远的露头看到了这一幕,又见不少胡人骑兵一个个似是丢魂落魄一般的来到了城里,心想:这定是胡人落败了!大丰军恐怕已经杀过来了!
徐焦回到了屋里,关上门,桌子上犹自放着白马留下的那锭金子,徐焦扫一眼那金子,竟是有些茫然了,自己在这独山以北,不知亲手杀了多少胡人,如今却又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做的对还是错了。
徐焦坐在桌旁,顺手将那锭金子拿在了手上,胡乱的来回在掌心中转,却忽然发现这金子的下面竟有几个蝇头小字,便拿了凑到眼前细细去看,却见上面写的是:
大丰皇子用。
徐焦惊疑道,
“这白马手上怎么会有大丰皇子专用的金子?莫非白马已经被大丰收到了帐下?”
可是并未听闻这白马曾为朝堂所用啊?今日白马所说的话,也不像是被朝堂所收之人该说的话啊?
但是白马手上既有这大丰皇子用的金子,那就一定是与朝堂、或者这大丰皇子脱不了干系的!
再又想,自己这十数年来,杀的胡人,可都是那些深入大丰之境,烧杀劫掠、无恶不作的恶人啊!凭心自问,自己未做错过什么!自己既然有这身本事,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大丰百姓被胡人祸害吧?
虽然自己一帮兄弟,眼见这些年来,越来越少了,如今那城头之上,还悬着自己的弟弟徐猛的首级,一念至此,心中杀心又起,一把将那锭金子扔到了地上,当的一声脆响。
徐焦恨恨道,
“好你个白马!却原来也是个贪图荣华富贵、却又贪生怕死之徒!险些被你那妖语乱了心神!”
众兄弟听到声响,都提了刀出来,却只见地上一锭金子,已经被砸在地上变了形。
“大哥!怎么了?”
徐焦沉声道,
“没事!只是突然想通了一件事!”
说罢站起身来,朝一众兄弟道,
“我方才出去,见到一群胡人骑兵狼狈进城来了,定是吃了败仗,恐怕大丰的大军,不日便会杀到城下!我们今夜,先悄悄的潜出去,若是见到落单的胡兵,便杀了他,扒下他的衣甲穿上,等到大丰大军攻城之时,我们再混到城门,把城门打开!如此一来,这城里的胡兵,定是会被一起屠尽!”
众人叫声妙计。
徐焦咬牙道,
“一定要将兄弟们挂在城门上的头颅抢回来!”
话音刚落,却听到外面隐约传来号角之声,徐焦多年来无数次听过这号角之声,心知,这是胡人又要集结了,忙开门出去,跃上墙头,露出一双眼睛望向那街上。
果见胡人正结了队,挨家挨户的来敲门了。
徐焦赶紧从墙头上跳下,
“不好!胡人挨家挨户来寻人了,都去藏好了!”
众人都回到里屋,插上门,钢刀抽出来,静静的等着。
果不其然,只听那大门砰砰砰一阵敲门之声。
那胡人巧了一会,见无人开门,便搭了人梯,从墙头上跳了下来,从院里将大门打开,又从外面进来三个手持弯刀的胡人,四人又来道屋门前面,拿刀去砍了屋门,咚咚作响。
街上已经传来了百姓的哭喊声,徐焦一伙人钢刀在手,只等那胡兵进来。
果然那四个胡兵沉不住气了,一个个的排起来,从院里面冲过来,轮番拿脚去飞踹那木屋门,屋门咣咣隆隆响了七八下,终于被歪歪扭扭的踹了下来。
四个胡兵似是气急了,哇哇乱叫着端着刀冲进了屋里,眼见堂屋空空荡荡,又冲向了内屋。
可怜四个人,哪里知道里面正站了十几个持刀的大汉,刚一冲进去,便见乱刀落下,喉咙里还没来得及喊出话来,便一个个被砍成了肉块。
徐焦跳过地上的一摊肉块,探头向外望去。
幸亏整条巷子里如今都是乱糟糟的,到处都是鸡飞狗叫、百姓嚎哭的声音,只见胡人正拿刀押着从各家各户里搜出来的百姓,往巷外赶去。
这院子里的门是开着的,那前来捉拿百姓的胡人想必都以为这家里已经没了人,竟一个进来看看的都没有。
等了许多时候,巷子里终于才安静了下来,徐焦又闪身到了院子里,悄悄到了大门口,探头去观望,巷子里哪里还有什么人影?转头向长街那头望去,却见百姓正一个挨着一个,缓缓向城门走去。
徐焦一时不明白,这胡人这是唱的哪一出?当下却又担心,万一那胡人发现到这巷中抓人的胡兵少了几个,再派军前来搜查,自己的这帮兄弟可就麻烦了,不敢迟疑,回屋里叫了兄弟们,不敢出巷子,便从这院子里开始向巷子深处的那几户人家院子里翻去。
果然,刚翻过了几个院落,便听到巷子里传来马蹄之声。
徐焦从一户院门向外望去,只见这巷子的首位已经被为了一个水泄不通,胡兵正挨家挨户的搜查开来。
徐焦心道不好,迅速返回身来,朝一众兄弟道,
“赶紧分头,一人就躲在一户院子里!把刀都藏得远些!切莫丢了性命!我猜他们若是一户户的搜出你们来,也不会怀疑是你们杀了那胡人,切莫不可冲动动手!如此最多被他们抓到街上,若是能混在百姓队伍里,我们再碰头!去吧!”
众人点点头,赶紧又一个个向前方院子里翻去。
徐焦四周打量一眼,寻个柴堆将钢刀藏了进去,又进了内屋,只见橱子、柜子早已被打开,哪里有藏身之处?低头一看,却见方桌之下,有一块大方砖,心道,这必是储藏粮食的地瓮了,便将那方砖一把翻开,却赫然看到里面藏着老老小小一大家子人,地瓮里,哪里还能挤得下人?
那一家老小都用惊颤的眼光看着自己。徐焦一愣,赶忙示意他们噤声!小声道,
“都藏好了!”
又一把将那方砖放了回去。
这胡人是不种粮食的,定是不知道,这大丰百姓几乎家家户户都要挖一个地瓮用来存粮的,这才没有将这一家人寻了出来。
徐焦思忖道,我倒不如藏在外面,故意被胡人找到,也好保全这一家老小。
于是便跳进了一个打开的柜子,反手将柜子合上了。
刚刚合上柜门,便听的胡人已经进了门来,哇哇啦啦的乱叫,柜门一下子被拉开了,只见一胡人手持钢刀,正望向自己。
徐焦怕这帮胡兵在这房子里呆的久了,发现那家老小。
双手摊开,出了柜子。
那胡人朝后面嘀咕几声,几个胡人便拿刀押着徐焦出了院门。
只见巷中早已有几个兄弟也被押了出来,尚有一些上次胡人进巷子来搜的时候,没搜到的男女老幼,均被押着除了巷子。
果然如徐焦所料,胡人将他们押到了百姓队中。
只见这长街之上,众多百姓前胸贴着后背,挤在了一块。
不时能听到妇人的抽泣声,甚至婴儿的啼哭声。
胡人这是要做什么?
数十万百姓在长街上,人挤着人,就这样过了一夜……
次日午时,终于听得一声号角响起。
长街上的百姓被胡兵指挥着向城外涌去。
被这胡人押出城外的百姓少说也有十多万了,浩浩荡荡的百姓队伍,被胡人包在当中,竟是向南而行。
徐焦想去找见自己的几个兄弟,目光所及之处,皆都是人,哪里能找见他们的身影?
徐焦回头一望,徐猛那带了虎皮帽的头颅,仍在那城头之上,徐焦眼圈已有泪来,赶忙转身,强忍住,不让眼泪流出,他早已指天发誓,有生之年,再不会哭……
百姓们摩肩擦踵,相序而行,谁也不知道,胡人这是要将他们带到何处。
直行到傍晚时分,一日夜没有进食的百姓们早已经走的浑身无力,胡人这才将他们截停了下来。
打头的百姓,隐隐约约望见了,远处竟是黑压压的上来了一大群人马,旌旗招展、踏起漫天尘土,借着夕阳的余晖,翘首望去,却不是大丰的军期又是什么?
排首的百姓忍不住大喊道,
“是大丰军!大丰军来救我们了……大丰军来救我们了……”
众百姓听了,一个个都欢呼雀跃,徐焦的心里,却是一沉,坏了!莫不是这胡人,押着这十多万百姓要做人肉盾牌?
果然,只见前面围着百姓的胡兵,都向两边撤去,留出前面的通路来,又听得一声号角声响,胡兵开始驱赶百姓向大丰军那边奔去。
百姓哪里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人肉盾牌?一个个以为只要跑到了大丰军那边,就能得救了!所有人,都迈开了步子,争前恐后的向大丰军那边跑去……
胡人大军,则是跟在了百姓后面,压了上来。
徐焦大喊道,“别跑!危险!都别跑!”
却哪里有人听他的??
徐焦也被这人流挤着往前跑去,若是不往前跑,被人流撞倒在地,恐怕当场就得被乱脚踩死……
徐焦只好边跑便用尽力气大呼道,
“兄弟们!我是徐焦!赶紧招呼百姓外两侧跑,不要跑到对面军阵里!”
但是,任凭自己的声音再大,却最终也湮灭在沸沸扬扬的人流之中。
徐焦第一次觉得,自己人生,充满了无力感!
老天啊,你生我们做什么?就是为了来这炼狱里走上一遭么?
这乱世里,难道百姓之命,便只能有如草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