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乍起,穆残阳便领了柳天南来到了一座山顶,山顶乱石密布。
穆残阳指了指数丈之外的几块巨石,
“你就站在此处,御气挥剑,先用你那九天剑道的第六层,随便斩一块我看看。”
柳天南心中念道那柄名“焦”之剑,悠忽之间,宝剑飞来,落入柳天南手中,泄气、聚天地之气、剑出!
果然是一把利剑,剑气斩向石身,只见一块巨石被生生划出一道寸深细痕,被那剑气逼出石身的石头,化作一阵齑粉,散落在旁。
柳天南似乎很满意。
穆残阳却摇了摇头。
右手一挥,只听那巨石卡崩一声脆响,竟缓缓的断作两截,上面的一块咕隆一声跌在地上,断面平整的犹如铜镜一般!
柳天南吃了一惊,却是没有想到,二人的差距竟是如此之大!
穆残阳缓缓道,
“你那第七层的决儿是什么?”
“和、合!”
“你明白什么意思么?”
柳天南摇摇头,
“未得其解。”
穆残阳点点头,
“那便等你师父来教你!你且用你那日在潭中断瀑的运气之法,再挥一剑试试。”
柳天南点点头,旋气,剑刺。却见剑气刺中的那块巨石竟是砰的一声巨响,霎时四分五裂,裂成的数个碎块,散落在地。
穆残阳还是摇摇头,
“如今是不是丹田之中有两股气升起?”
柳天南吃了一惊,他是怎么知道的?
“对,如今却是有两股气自丹田生出。”
穆残阳吼道,
“屏气凝神!一气入骨、一气入脉!”
柳天南放缓呼吸,闭上眼睛,静下心来,呆了许久却也无法控着这两股气,一股入骨、一股入脉。
“师叔……我……”
“再试!”
柳天南只好再来一次,但是这股气入了骨,再去控那另外一股气,入骨的那股气却又不受控制了,反过来再试还是一样,来来回回的试了不下百遍,依旧不得要领,柳天南的额头上已经急出了豆大的汗珠。
穆残阳倒是一点都不意外的样子,就懒懒的躺在了地上,眯着眼睛看着柳天南,这一关,没人教的了柳天南,只有他自己去试,因为,如今这谷里从没有人曾经剑、武双修,剑、武虽为一家,却是一内、一外,内外如何相济,如今当然只有柳天南自己能知道。
但是穆残阳知道,这剑、武双修是一定可以的,因为二百多年前的雪谷第一高徒,便是剑、武双修!
别人能行,柳天南就有可能也行。
柳天南这一站,一直从早上站到了中午,汗水早已经湿透了衣襟,却仍是不得要领,叹口气道,
“师叔!我真的……”
“闭嘴!”
柳天南到了嘴边的话,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忽见远处飘来一个人影,柳天南抬头一看,原来是肖越男提着食盒、驾着云飞了过来。
肖越男落到二人旁边,看了看汗湿重衫的柳天南,心疼的掏出一块帕子伸手去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低头看一下躺在地上的穆残阳,没好气的道,
“二师伯,你这是拿天南当铁头练呢?”
穆残阳缓缓坐起身来,看了看肖越男手里提着的食盒,
“那就吃完饭再练。”
柳天南这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又朝穆残阳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肖越男皱眉看看穆残阳,
“吆,怎么地二师伯,这还把嘴给缝上了啊?”
穆残阳笑了笑,
“开口吧。”
柳天南这才吐了口气,笑着对肖越男道,
“师叔也是为了我好。”
肖越男白了一眼穆残阳,但是心知,二师伯却是也是为了柳天南好,将食盒打开,端出了两盘热气腾腾的饺子,先端到了穆残阳身边,
“来,二师伯,我也是心疼天南,知道你也是为了他好,这是我亲手包的饺子,趁热尝尝。”
穆残阳微微一笑,接过一盘,拿手就捻了一个放在了嘴里嚼了起来,点点头,称赞道,
“丫头,你的手艺还是那么好!哎,带酒了么?”
肖越男点点头,从食盒里取了一壶酒递给穆残阳,穆残阳一把接过去,咕咚灌了一口,又捏了一个饺子放在了嘴里。
肖越男这才又取了两盘饺子,放到了柳天南旁边,拿筷子亲手夹起一个来,放到了柳天南的嘴里。
穆残阳皱皱眉,
“哎!丫头,他有手有脚的又不是小孩,你何必这么伺候他?”
肖越男扭头一笑,
“我愿意!”
柳天南嚼着这饺子,忽又想起了除夕晚上,在临沧城吃过的刘鉴送来的那顿饺子和酒,叹口气,
“师叔!你知道我想起谁来了么?”
穆残阳看一眼柳天南,
“刘鉴!”
柳天南点头笑笑,
“也不知道,那小子怎么样了。”
“放心,他的命啊,比你我都要好。”
肖越男疑惑道,“刘鉴是谁?”
柳天南叹口气,“说来话长了,等晚上我给你讲一讲。”
说着一把抓起两个饺子,送到了嘴里,嚼了起来,心里却忽地一动,跳了起来,肖越男莫名其妙的看着柳天南,这吃个饺子还吃的跳起来了?
柳天南却是一口喷出了嚼的稀碎的一口饺子,一拍自己的头,“我怎么这么笨!”
穆残阳也住了嘴,看着柳天南,心知他必是领悟了什么,肖越男看柳天南这副摸样,也不敢开口,生怕打断了他的思路。
柳天南前日试过,两股气息合一不成、今日再试两股气分做两路也不成,难不成这吃了几个饺子,柳天南就突然开了窍了?
柳天南当然得感谢肖越男的这顿饺子!
两股气,其实就如这皮和馅子,一个是面做的、一个是肉做的,面和肉混在一起,搅成了团,那就不伦不类了,恐怕这世上也没有这么做的吃食!饺子的面皮和馅子,各自独立、却又混为整体,这才叫做合!
柳天南静下心来,丹田上二气同生之时,不再将二气相揉成一、也不再将二气相分独立再分入骨脉,而是让二气包起了饺子来!
这是这让气包饺子又谈何容易?一会不是“皮”少了、就是“馅子”多了,但是至少,柳天南知道,这两股气是可以像饺子一样包起来成合成一个的,剩下的,只能交给时间,慢慢摸索怎么包成一个“饺子”了。
柳天南收了气,哈哈大笑起来。
肖越男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穆残阳也盯着柳天南,等他回答。
“我知道了,不是将两股气分而御之、也不是揉成一股,而是将二气一表一里的‘包成饺子’!”
肖越男虽听的不甚明白,但看柳天南的这个摸样,也知道他必是已经找到了某种练气之法。
穆残阳沉思片刻,也似恍然大悟一般点点头,却不言语,顾自静静的吃光的两盘饺子。
柳天南也再次坐下,风卷残云一般将两盘饺子吃了个精光,咕咚咕咚的灌了半壶酒,抹抹嘴巴,朝肖越男笑了笑,
“越男,我吃饱了,你且收拾一下,自去忙你的吧,我接着练!”
肖越男收拾完,便起身告辞离去了。
柳天南再站起身,剑飞入手,刚要御气,却听的穆残阳缓缓道,
“我原以为,你那两股气,一股气是你那剑道的气、一股是那武道的气,如今看来,是我错了!”
柳天南愣了愣,
“那为何……?”
穆残阳摆摆手,站了起来,
“气,何来两道?气便是气!不管武道、剑道,虽殊途却是同归,这气定是一样的气,不过所走的路数不一样罢了,好比一个攀山、一个越海而已。你这两股气,我猜想恐怕是你突破了那九天剑道的第六层,这才生成的,九天剑道第七层的口诀,只有两个字,合、和,却不是两股气又是何解?”
柳天南点点头,穆残阳说的有理。
穆残阳接着道,
“既是如此,你就先将那两股气,‘包成饺子’,难得是将包在外面的那股气,摊成厚薄均匀的一张面饼,否则,内气相冲,薄处必露!你且再试上一试,若是包成了饺子,不要入脉、但只入骨,我念武道口诀来引你。”
柳天南点点头,闭上眼睛、再次御气,不再去将二气引而为一,而是一气为外、一气为内,试了许久,却仍旧是不得要领,只觉得两股气还没包好,气升便散。
柳天南张开眼睛,摇摇头,
“师叔,总觉得我这气起之后,升的太快,没来得及包,便已经散了,这却如何是好?”
穆残阳皱眉,沉思良久,自己运气起来,却觉得这气升得不甚很快,为何柳天南的气便升得那么快呢?飞身一跃,到了柳天南的身旁,拿起他的手来,将手指搭到了他的腕上,口中道:
“控一股气,只管入脉。”
柳天南照做了,穆残阳这一试,方才又恍然大悟,
“哎呀!我怎么没有早些想到?你的‘器’小了!你练的时日太少,短短数十年而已,尚未将那走气的骨、脉练到能容更多气,就如那流水,一道入竹、一道入渠,一丈之外,入竹之水早到,但那入渠之水迟来!”
柳天南呀了一声,也似明白过来,旋即想到了那日楚可卿赠与自己的“成仙草”!摸了摸身上,果在!
柳天南掏了出来,
“师叔,这……”
“咦?你竟有这‘成仙草’?赶紧吃下,再试!”
柳天南点头,将那“成仙草”吞入口中,嚼碎咽下,却是觉得自己的骨脉似乎登时涨了一分!
柳天南迫不及待地再次运气,果然,这次两股气蒸腾而上的速度,竟是慢了许多!柳天南不敢耽误,干净将两股气合二为一,竟然成了!
“师叔!成了!”
穆残阳点点头,
“擎剑!听我口诀!”
柳天南手一张,剑到。
纳气入戏,沉入丹田,二气合一,引入骨脉。
只听得穆残阳道,
“道法自然、以顾相复、天道云云、各复其根……”
柳天南跟着穆残阳在心中一边默念、一边引气,果然觉得一股不同九天剑道的内刚之气浑然而成!
穆残阳大叫一声,
“破!”
柳天南气注于剑,轻轻一挥,但见一块巨石,便如上午穆残阳那右手一挥一般,巨石登时变作两节,截面恰如明镜!
柳天南狂吼一声,震得四周数里可闻!
穆残阳也是不自觉一笑,点点头,
“再试一次,这次弃了剑试试。”
柳天南点头,弃剑、运气、挥指,一块巨石卡崩一声却仅仅裂开了一道细细的深纹。
柳天南皱皱眉,这一柄神兵,竟有如此之大的助力?看来自己离着穆残阳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穆残阳也是摇了摇头,
“不行,还需多练。我先走了,你且自己在此勤练,不可松懈半分,后日一早,还是在此处,我观你成效。”说罢飞身而去了。
柳天南目送穆残阳走远,不敢松懈,一次又一次的运气、挥指,一百下之后,细纹再深半寸!但是离那神兵助力的威力,还是差了一大截。
那就再来一次,这世上的事情,不就是怕再来一次么?
斜阳的余晖,照在柳天南的身上,衣衫已经被汗水浸成了湿漉漉的抹布,柳天南依旧在咬牙,坚持再来一下!
肖越男再来之时,斜阳刚刚落下,柳天南已经挥了数万次指,斩不断一块巨石、那便直到斩断它为止!
肖越男望着一地乱石,心疼的看了看柳天南,柔声道,
“天南,先歇一会吧,吃了饭再练吧。”
柳天南点点头,却又挥出一指。
肖越男一跺脚,
“能得你!我的话都敢不听?”
柳天南只好收了气,扑通一下坐在地上,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右肩,肖越男掏出帕子来,心疼的上前给他擦了擦汗,又取来一壶水,放到他的嘴边,喂了几口水喝。
这才将食盒里做好的饭菜端了出来,递给了柳天南,柳天南笑着接过去,眼见几大口就要将那一碗饭扒的精光。
“你慢点吃!别噎着!”肖越男嗔道。
柳天南点点头,笑着看着肖越男,含糊到,
“你也吃啊!”
肖越男此时哪里有什么心思吃饭?又拿了帕子一会给柳天南擦着新流出的汗水,生怕着汗珠落在了饭里,一会又去给柳天南捏一捏肩膀。
柳天南心中暖暖的,伸手捏了捏肖越男的鼻子,
“歇会吧越男,你也辛苦了!”
肖越男莞尔一笑,
“这有什么辛苦的?只要陪在你身边,那就没有什么苦不苦的。”
柳天南放下了碗,一把将肖越男拉入了怀里,抱紧了,
“哎,你说,我怎么不早些娶了你?”
肖越男红了脸,拍了柳天南的肩膀一下,
“你今晚练到几时?”
柳天南牵过了肖越男的手,
“越男,师叔也是为我好,今日我竟觉得像是又回到了当初刚入谷学艺的时候,那时候,也是没日没夜的,但如今想来,却是最痛快的时候!我这几日就在这里吧,好像找了点道道,我怕一回去,就将这道道忘记了!”
“……好吧!你注意身……哎,你手往哪里放呢?赶紧吃饭!”
柳天南哈哈一笑,放开了肖越男,又自端起碗来,接着连扒了几碗饭,肖越男笑着收了碗,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起了云回去了。
柳天南看肖越男走远,这才又站起来,一次又一次的挥指,十次、百次……
夜深之时、虫鸣啾啾,柳天南却早已忘了时间,眼里全是面前的那一块块巨石,我,柳天南,定要一指劈开巨石!
石裂之声响了一天两夜,朝阳又起,柳天南的这一指下去,终于能劈的过半了,两指之下,便可以削断巨石。
穆残阳不知何时来到了柳天南的身后,柳天南却似全然无知,依旧一指又一指的劈下。
穆残阳摇摇头,
“你怎么竟然还未能一指断石?”
柳天南听到穆残阳的声音,这才收了气,转身看看穆残阳,
“我……我再试!”
“且慢。”
柳天南看着穆残阳。
“时日无多,你留着他日再练,你这一指如今虽不能劈石,但也算勉勉强强入了至臻之界了,我来引你,看能不能入化臻之境。”
柳天南点点头,穆残阳缓缓道,
“想知道,为何化臻之境、不见肉身么?”
当然想知道!
“因为,至臻是人御气、化臻则是气御人,气就是人、人就是气。”
柳天南又点点头,怪不得那日战那千目妖王,竟是看不到穆残阳,原来却是有如此玄机!
穆残阳御气,霎时不见,但见地上散落在地的碎石,平平蹦蹦的一阵乱响,眨眼见,竟都化为粉末,穆残阳这才现身,开口道,
“眼中物,既是心中物;心中物,既是手中物;手中物,既是气中物;气中物,既是无物;无物,既是无身;无身,既是无气;无气,既是无我;无我,既是无气;无气无我,便是化臻。”
柳天南心中默念,似是懂了,又似是没懂。
穆残阳却转身而去,只留下了柳天南呆在当地,这就教完了?这说了和没说有什么两样?
柳天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又自默默在心中念着穆残阳刚刚说的那些话,喃喃道,
“无气、无我,那不就是死了么?”
不得要领的柳天南闷闷的躺在了地上,望着蓝天、白云,怔怔的出神,既是不得要领,那就瞎撞撞试试呗,柳天南闭眼睛,吐了旧气,片气不入,闭了气,一刻之后,渐渐憋得自己面红耳赤,心脏扑通扑通的越跳越快,只觉周身的血液越流越快,这样下去,还不憋出内伤来?不行,再忍一忍!
再忍一刻,却忽然觉得天地之间,一片澄明,自己彷佛置身于一片白昼之地,恰又听得耳边传来了肖越南呼唤自己的声音,柳天南这才强逼着自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自那片澄明之境又骤然落到了一片黑暗里来,肺脏猛然急张,却是不能再做吐息,柳天南只觉得自己霎时只有了进气、没有了出气!
肖越南看到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柳天南,吓了一跳,却只见他面色煞白,双眼突出,赶紧大呼一声跑了过去,一把抱起了柳天南,看他嘴巴急张,频频进气,却是一口气都吐不出来,吓坏了,赶紧也运气于掌,置于柳天南的丹田之处。
柳天南体内这才有了一股内气,将那像是要将自己的肺撑炸的气硬生生的挤了出去,这才渐渐恢复了呼吸,面上渐渐有了血色。
这一出,可是吓的肖越南的眼泪都已经出来了,紧紧抱着柳天南,
“你刚才这是怎么了?我刚才找不到你,你却突然现在地上,吓死我了!这功,你别练了!”
柳天南以为自己听错了,忙咽口气,问道,
“你刚才说什么?你刚才没看到我?”
肖越南点点头,
“走!跟我回去!你还要不要命了?”
说着不由分说,便抱了柳天南腾云而起,柳天南却是乐呵呵的在肖越南怀里傻笑。
肖越南此时是即恨、又怜,没有好声的道,
“还笑!今后不许再跟着二师伯练功了,他那是要练死你!”
柳天南捏了捏肖越南的鼻子,
“死不了,你忘了我们吃了合欢虫的虫壳么?死不了!方才就是我硬练的岔了气,没事的!”
肖越男哪里肯听,将他带回房里之后,吃过午饭,便寸步不离的守着他,生怕他再练功练出什么意外出来。
柳天南好话说尽,肖越男却是寸步不让,柳天南只好闭了嘴吧,一头倒在了床上,闭了眼睛,偷偷运气,却被肖越男浇了一脸的水,
“今日,你要再敢动一下,我饶不了你!”
却听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来的竟是秦剑柔,秦剑柔笑呵呵的看这二人,
“天南啊,该休息就要休息,不急着这一时,我本是要明日才来教你的,可你二师叔说,要教你的都教完了,我便提前来看看你。这打打杀杀的事情,我不喜欢,我且来教你几招保命的招数,如何呀?”
不待柳天南答应,肖越男就抢先道,
“师父!还是你懂我!”
秦剑柔笑了笑,这丫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一点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