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城米仓的惨案,初看极为简单,但随着调查的深入,在诸多线索浮出水面后,这个案子反而变得更加复杂,死亡人数甚至从一人变成了两人。
然而,小秀才凤来却于诸多细节处抽丝剥茧,终于探得真相。
此时,东城米仓所有涉案人员都被聚到了李凤举被杀的米仓,凤来将在这里揭开凶徒罪恶的面纱。
凤来手拿着因为破门而遭到损坏的米仓铜锁,开始说道:
“这件杀人案子之所以复杂难明,并不是因为它本身谋划的有多巧妙,事实正相反,因为是临时起意,反而存在诸多漏洞。
这件案子的难点在于案中有案,若溯及源头共涉案三起。”
“什么?跟三起案件有关,这怎么可能。明明只是死了两个人啊。”在一旁的刘捕快根本不相信凤来所言,一起案子怎么就可能跟三起案子有关。
“刘捕快且听我慢慢说。这件案子第一个疑点便是李凤举为何被脱掉外衣,而且姜辉祖在亥初时看到的尸体似乎也被脱去了外衣。
第二点,若想制造密室,那为什么非选择在米仓里行凶,米仓高有两丈,上吊的绳子都不好挂,岂不是很不合理吗。关于这两点我一直不得其解,直到刘捕快提起另外两起案子,我才想通了其中的玄机。
作为凌州人,想必诸位都听过一首童谣。
雪花飘,年关到。
丰收庙,落凤凰。
一凤鸣,锄头亮。
二凤栖,谷满仓。
三凤舞,衣裳美。
四凤飞,病祸消。
五凤留,财源广。
六凤含露拜地母,
七凤展翅上云霄。
八凤衔来瑞雪降,
九凤一至落满堂。
凤鸣楼乐师董小凤被人用锄头打死,百花巷舞姬凤姑穿华服摔死。这两位死者名中都带个凤字,死时的情景竟跟这童谣唱里的第一,三句一般无二。所以我便想到,同样名中带凤的李凤举之死不正好对应了童谣的第二句吗?
若从童谣角度看,一切都解释的通了,脱掉外衣意为上床休息,是为体现‘栖’字,选择米仓自然是为了对应‘谷满仓’。”
“你是说有人正在凌州城按童谣杀人,世上真有这般疯魔的人?”
凤来的分析已经超出了刘捕快的接受范围,如果这是真的话,这场疯狂的杀人游戏还要再死六个才能结束,刘捕快不禁打了个寒战,此时他除了震惊,更多的是恐惧。
到底是多么冷血的人,才会唱着童谣把人杀。刘捕快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偶然,三次杀人事件都能跟这童谣对应,已由不得他不信了。
“等等,有一点说不通。如果凶手是按童谣杀人,那何必多此一举制造密室呢?杀完人直接离开就行了。”
刘捕快突然想到一点可疑之处,连忙质疑道。哪怕有一点可能,刘捕快都想把童谣杀人这种论断给打破,因为那实在是太可怕了。
“刘捕快问得好,凶手制造密室的目的才是破解此案的真正的关键点。
姜辉祖曾通过小窗口看到了死者的脸,在黑夜里借助微弱的光却能看到脸,说明当时尸体被挂的很高,不然不可能看清。将尸体挂的如此高,一看就不可能自杀,所以凶手一开始并没有制造密室并伪装成自杀的打算,但之后发生了一些意外,让他不得不改变了既定策略。
为了让诸位听的明白,我便将前夜的案情推演一番。
亥初,凶手带着尸体来到米仓,想必那名死者名字中也带着凤字,凶手这时没想制造密室,所以直接将门锁破坏,进入米仓按计划布置妥当,刚想离开,不料此时姜辉祖三人来到米仓偷米。
这三人,多次偷米已是轻车熟路,直奔小窗口而去,根本没注意大门上的锁没了,之后他们便发现了米仓吊着的尸体,姜辉祖因为受到惊吓把脚崴了,在门外耽搁了好久,这时凶手就躲在米仓里等着他们三人离开。
好不容易等到三人走远,没想到亥正离家的李凤举却又赶到了米仓,如同接力一般。李仓务到米仓前见门锁被毁,自然认为是偷粮贼所为,气极的他冲进米仓仔细寻找,誓要将偷粮贼当场捉住,那时因为尸体被挂的很高,所以李凤举并未发现有人吊死在米仓。
然而,躲在米仓中的并非偷粮贼,而是凶手,在李凤举的层层排查下凶手实在躲不过去,没办法只能将李凤举杀死。
这便是杀死李凤举的经过。”
凤来将前夜之事娓娓道来,似亲身经历一般。
“小兄弟,你还是没说到密室的事啊,凶手此时仍然没有制造密室的必要啊。”刘捕快似乎对密室有执念,就是咬着这一点不放了。
“刘捕快莫急,听我接着说。如果说凶手是按童谣杀人,那他必然认识李凤举,知道他名中也有凤字,否则就不会将他吊在米仓。同理,凶手认识李凤举,那李凤举认识凶手的可能也很大。
这个时候,本案的第四疑点就要派上用场了,钥匙为什么在会李凤举肚子里。
让死人吞下钥匙是不可能的,哪怕让活人去吞,在本人不愿意的情形下也是件极其费劲的事。凶手如果只是为了证明门是李凤举自己锁上的,完全没必要大费周章地逼他吞下钥匙,将钥匙放在李凤举的手里也能达到相同的效果,这样也显得更合理自然一些。
但是事情发生必然有其原因,抛开诸多不可能,这钥匙只能是李凤举自己吞下去的。”
此言一出,全场无语,这个猜测看似不合理,但细想又觉得很合理。
“可李仓务为何要将钥匙吞下呢?难不成是想留下什么线索。”
宋凤兮已经沉默许久,她一直在认真听凤来的分析,这时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小姐聪颖,钥匙正是李凤举留下指明凶手的线索。李凤举因为看到了凶手的样子,又是认识之人,故吞下钥匙留下线索。
凶手显然也看出了李凤举的意图,但是他太过大胆了,他想利用李凤举之死,将罪名嫁祸给姜辉祖,从而彻底摆脱自己的嫌疑,于是他兵行险招,将李凤举换了上去。
但李凤举肚子里的钥匙对凶手而言如同悬在他脖子上的砍刀,如果不做处理,一旦被发现,自己的嫌疑就会很大。
凶手灵机一动,便将米仓布置成了密室,这样一来,即便发现了李凤举腹内有一把钥匙,旁人也会觉得这是凶手为了制造密室而刻意设下的圈套,是凶手逼迫李凤举吞下的。而不会想到这是死者留下的关键线索。”
“莫再绕弯子了,凶手打底是谁?”刘捕快左手按着军刀,有些急切地问道,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将凶手缉拿归案了。
“凶手不但认识李凤举,还知道李凤举和姜辉祖之间的矛盾,并试图利用矛盾行嫁祸之举,所以凶手必然是东城米仓之人,而米仓之中单凭一把钥匙就能指明的人,也就只有发音相近的王耀石了。”
王耀石之名一出,原本站在他身边的几人赶紧跑开,众人都盯着这个平日里老老实实,不爱言语的少年王耀石。
“这位公子怕是在说笑,难不成单凭一把钥匙就要定我杀人之罪,证据何在?”
王耀石并不想坐以待毙,凤来所说都只是推演,并无证据。
“证据怎么没有,你扬扬得意的密室手法就是证据。
且看这把锁,因你们四人撞门而遭破坏,锁环都断开了。我观察过米仓大门的把手,是木质,我且问一下,为什么铜质的门锁都断了,木质的把手却只是留下一道凹痕呢?难道木头比铜铁还硬不成。
所以说,门锁根本就不是被人撞断的。
凶手在将李凤举的尸体吊起里后便开始布置密室。凶手先用一根长线绑住一块木块,并将木块锯开一半,使其更容易撞断,然后将线穿过俩个门把手,又将坏掉的锁挂在一个门把手上,最后将线的端系上重物,将它抛出小窗口,这便算完成了夜间的任务,因为太过黑暗,凶手又不敢点灯,所以下一步无法进行。
之后清晨,太阳初升,凶手只需要第一个发现异样,以查看米仓内状况为由的用梯子爬上小窗口,将线拉起带动木块,门把上的拉痕便是佐证。待木块穿过两个门把手,像门栓一般将门拴住,便可将线剪断,此时密室才算布置完毕。
再后就去找来三人合力将门撞开,因为撞得吃力,门被撞开后锁又是断的,众人自然以为门是被反锁的,锁是被撞断的。四人撞开门的第一时间都会被李凤举的尸体吸引,凶手正好借机将木块收回。然后凶手再以报官为由,第一个走出米仓将证据销毁便可。
而能做到这一切的,只有第一发现尸体的人和第一个前去报官的人,正巧都是你王耀石一个人。当然,你现在嘴硬不认罪也行,不过我要提醒一下,你可是背着二条人命呢,李凤举这个案子走不通,咱们可以试试另一个,或者说童谣杀人案的另两起说不定也行。”
凤来的意思很明显,不管现在认不认罪,你都跑不了了。
“厉害厉害,没想到竟会遇到你这般人,也算是我命不好。
事情的始末,基本上如你所说。只是有一点你说错了,我将李仓务替换上去并不是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我只是觉得他死的不值。”
王耀石恶狠狠地看了姜辉祖一眼。
“如果不是姜辉祖这个畜生偷粮,李仓务那夜根本不会来,我也就不会遇到他,杀死他。你们知道我杀李仓务时有多痛苦,那样的一个好人竟然就这么死在了我的手里,而这一切都是那头肥猪的错。
所以我冒着被发现的危险也要将李仓务换上去,这不但是将杀人的罪名嫁祸给姜辉祖,也算是给李仓务报仇。让李仓务用自己的尸体给自己报仇。”
王耀石这算是认了罪行,但他原本平静表情突然变得有些狂热,有些可怖,他直勾勾地看着姜辉祖,似乎想要把他生吞。
“用死者的尸体给死者报仇,李凤举泉下有知还真要谢谢你呢。”
一旁的刘捕快已经听不下去王耀石可笑的言论了,明明人是你杀的,怎么说的像自己一点过错都没有一样,简直歪理。
既然认了罪,刘捕快就没有留手的必要了,他怎么说也是开了二十一窍的,衙门里除了黄捕头外已经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刘捕快抽出军制长刀,一步踏出,如同扑食的豹子,速度极快,快刀明晃晃,专杀有罪人。
再看那王耀石见刘捕快向自己扑来,也不慌张,双手一凝竟凭空多出三枚银针,三枚银针针尖犯黑,显然是淬了毒。刘捕快不敢大意,刀式一变,使出家传的飘风刀法,长刀过处虎虎生风,将自己的面门护地滴水不漏。
王耀石似乎对刘捕快的刀法并不在意,目光一凝,三根银针瞬间飞出。刘捕快对自身刀法很有信心,见那针来不退反近。
银针出手之间,正是王耀石破绽最大之时,刘捕快怎能放过大好机会。
“噗”
“啊”
两声过后,王耀石胸前多了一道血口,刘捕快毫发无伤,身后的姜辉祖却倒地不起,如同一头被宰的家猪,抽动了几下四蹄,便没了生息。
原来王耀石这三针根本就不是朝刘捕快而去的,他的目标一开始就是姜辉祖,事情败露,王耀石已然有了求死之心。
“这样可算给李仓务报仇?”王耀石躺在血泊中低语着,随即咬破了预留在牙齿里的毒药,当场死亡。
凤来见王耀石毒发而亡,不由一惊,这死状与小李公公如出一辙啊,莫非又是那林苛的人。
伴随着王耀石和姜辉祖的死亡,东城米仓惨案才算是落下帷幕。
“方才破案心切,未问小兄弟何许人。”刘捕快收了刀,向凤来行了一礼问道。
“在下沈相安,现在宋府当个账房。”凤来亦回礼道。
刘捕快一听凤来是宋家的账房,心思一动,计上心来。
“宋小姐,为了凌州城数十万百信安愉,为了宋家百年大族声誉永葆,不知可否将你家这位账房沈先生派来衙门公干几天啊?”
宋凤兮挽了挽垂落的头发,全当作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