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钦差范公子入凌州以来,刺史府可谓门庭若市,热闹非凡。除去各家家主会来前来拜会外,更多地是凌州地青年才俊,不过这些才俊怀得心思各不相同。
一些是以陈亭古为首的“亲和派”,这些人要么不以武力见长,要么就根本不会拳脚,只求得是一朝得中,入仕为官。所以范锡石这般庆安大族公子自然是他们巴结的对象,即便在即将到来的春闱之中得不到助力,文人与官场大族结下善缘总不是坏事,若是运气好,自己的青词文章,怀伤诗句被范公子喜爱看中,收做了府内门客,便直接跳过科举及第捧上了铁饭碗。
另一些人是以宋之华为首的“挑战派”,这些人就多为武者,其中或为宋之华般真心想要一试的,少年有志,欲与山峦比高低;或有江湖武者摩拳擦掌,但求一战成名,成为混迹武林的资本;但也不乏宋之余这般,邀名卖丑,只为以后与伙伴插科打诨时多些谈资的。
还有一些人是以深闺淑媛为主的“仰慕派”,她们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或妩媚动人,雪中牡丹;或清雅脱俗,秋菊品茗;亦或飒爽英姿,陌上花开。更有甚者为求身材婀娜竟脱去厚重冬衣,换上春色薄衫冻得俏脸通红只求范公子多看一眼。
当然,宋凤兮不是以上任何一派,她一人便独成了一派——“躲避派”。
想见的如何都见不到,而想躲的却也如何都躲不了。
凤来破了东城米仓的案子后,宋凤兮本是想与他一同破解童谣杀人案的,一方面,宋小姐确实有些不放心这个在危急中帮过自己的少年。另一方面,连环杀人似乎挑中了宋小姐的兴奋点,当然,此兴奋非是对生命逝去的兴奋,而是对未知与挑战的兴奋。
宋小姐作为宋家嫡女,早就涉足商事,见识颇多。风浪遇过,狡诈斗过,但这连环杀人的案子还是第一次碰到,害怕之余,更多地是想去破解这邪恶的谜题。
毕竟是方抟的女儿,依依姐的主子,温润如玉的外表下却生了一颗火热的心。
但是好巧不巧,刺史来了消息,钦差范公子联合陈亭古,宴请凌州才俊,点名要宋凤兮必去。范锡石还说“此宴若无宋小姐不开也罢”的言论。
此话一出,若宋凤兮仍找借口不去怕是要得罪不少人,毕竟有“三派”人都等着见范锡石呢,若因凤兮一人之过导致宴会取消,你说那些人会怨恨谁?
万般无奈下,凤兮只得将马车留给了凤来,前去赴宴了。若只是赴宴也就罢了,凤兮顶多忍耐一会儿就回来了,可这次宴请要比宋小姐想像的复杂的多。
宴请地点正在刺史府对面的落雪霁晴楼。这落雪霁晴楼不能说是凌州最奢华的,却绝对是最尊贵的。背依九凤观落雪,回头却看已霁晴。此等去绝佳的观景之地,寒风中独立正是文人雅士所向往的高洁。
宋凤兮登上霁晴楼时人已经来了很多,不过大多数都入不了楼,挤在楼前伸直了脖子,挑足了脚尖往里看,可是什么也看不见。宴席上人也不少了,其中不乏凤兮熟悉的面孔,比如宋之华和宋之余。
“宋小姐请上坐。”一个小丫鬟上前引导。
宋凤兮望向丫鬟所指的位置,迟疑了一下没有动。
“这是谁的安排?”
“是钦差大人特别嘱咐的,说一定要让宋小姐坐在首席上。”
首席可不是谁都能坐的,范锡石可以,因为他是钦差,今天当之无愧的主角。陈亭古勉强也可以,他毕竟是这次宴会的组织者,又是刺史府公子,担得起这个位置。可宋凤兮坐上去就有些不合适了,身份不够,名望不足,如今这么多双眼都看着的,坐上去,她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算了,我还是坐在下面吧。”
“看来宋小姐还是对范某在驻马驿的莽撞无礼有所介怀啊。”
凤兮原本是想找个空位置落座的,范锡石却恰巧从背后而来,范大人的言语中似乎对宋凤兮的选择有些不满。
“小女子何敢,范大人在驿站的所言所行皆是为公为国,凤兮身为大周国民,协助范大人捉拿恶徒本就是自身之责,何来介怀之说啊?”
“宋小姐大义。不过这个首席宋小姐还是要坐的,这不光是范某的意思,更是陈刺史的安排,是对宋小姐在驻马驿内挺身保护木盒的认可和奖励。”
帮范锡石圆谎的事,方抟自然早就和凤兮详细说了。事关宋家利益,又是自己父亲的谋划布局,凤兮自然要全力配合。
“保护木盒不被夺走,范大人才是首功,凤兮不过从旁协助,这首席。。”
“到时我会和宋小姐一起坐上首席之位的。”
凤兮这次没法拒绝了,只得和范锡石在众人瞩目下一同登上首席。这一坐,代表着宋凤兮得到了刺史大人和范锡石的双重青睐,这让坐在下面的不少人燃气了嫉妒的火苗,此中以“仰慕派”为甚。
“凌州震北门肖四有,请钦差范公子一战。”
这边范锡石和宋凤兮还没坐热乎呢,“挑战派”的人已经按捺不住战意了。肖四有是震北门掌门亲传三弟子,如今凝了七洞体,武道根基扎实无比,再加上震北门大开大合的招式,攻伐凌厉的雷元真气,让肖四有无疑成为了“挑战派”中战斗力最高的几人。“挑战派”一出手就上杀招,可见其急切的心情。
就是要让你范锡石在凌州一场也赢不了,什么庆安武道天才不过是笑话。想要登上武道之巅还得向凌州男儿那样,在与敌人的厮杀中浴血前行,安乐窝里练出来的终究是花架式。
“肖四有?我听说过你,震雷手用的极好。既然你想战,那便战吧。”范锡石面对肖四有的挑战,非但毫无惧色反倒是兴奋起来。
“好,痛快。那就请范公子移步楼外,莫要因打斗损了这落雪霁晴楼。”
“无需出楼,用不了太大阵仗。”
嘲讽,满满的嘲讽。范锡石语气平淡,似说了句晚安一般,可肖四有已经脸色铁青,众人也对范锡石的“嚣张”言论感到惊讶。要知道自范大人入城以来,一直表现的谦良恭谨,不知为何今日突然张扬起来了。
“那就请范公子出招了。”
说是请范锡石出招,但先动的是肖四有。震北门的武学路数就两个字“刚”与“猛”。在他们看来一切的法门绝技都没有自己一双雷霆万钧的肉掌可靠。
“雷熊抱月。竟然上来就用这招?”
坐在下面的宋之华毕竟是四洞武者,一眼就看出了肖四有的招式,雷熊抱月杀伤力极大,但这招是以伤换伤,舍弃绝大多数的防御以换取义无反顾的冲刺,配合雷属性元气的霸道狂虐将敌人重伤。此招除了防御力低外还有一个致命缺点,就是一旦被发觉便很容易守住,毕竟目标只有一个,严阵以待之下接下这杀招也非难事,更何况范锡石的苍黄厚土本就极善长防守。肖四有战斗初始就放出雷熊抱月,或有想出其不意的考量,此招若是侥幸得手胜负立判。
“雷熊抱月吗?未免也太小看我范某了吧。地蛇吐信!”
但见范锡石脚下生起数缕黄烟,那黄烟自上而言蜿蜒扭曲,速度极快,至胸时化作了五条黄蛇直扑肖四有而去。“雷熊”虽快,但和“黄蛇”一比少了些许灵动,逃脱不得,瞬间就被其缠绕住身形,纵使肖四有如何挣扎就是动弹不得。
肖四有哪里肯就此结束。他左手一翻,从袖中滑出一柄短匕,运气于上那短匕瞬间雷光闪闪,这匕首绝非凡物,让肖四有以洞体之能施展出玄兵之术。黄蛇似是活物,感受到了雷电带来的酥麻,缠绕的力道渐渐松了起来。
“假以外物吗?无妨,三方赤练。”
也就须臾功夫,缠绕在肖四有身上的五条“黄蛇”扭动融合成了三条赤色的铁链,这三条铁链赤红无比,缠绕在肖四有身上的力道更强,同时附带上极高的温度,赤练燃尽了肖四有的衣物,“刺啦”一声烙进了他的皮肉。
“啊。”血肉的痛苦让肖四有忍耐不住地叫出声来,旁观者也纷纷侧目,不忍直视,那柄雷电短匕也应太过吃痛脱手而出了。
“如此种种不过取巧之术,范锡石,是男人可敢正面接我一拳!”肖四有身体动不了,舌头可没断,输人不能输阵,嘴硬可能是他最后的尊严了吧。
“肖四有你莫激我了,受了接下来一招,你若还能开口,这场比试我认输。”说罢,范锡石走到肖四有面前,也不废话,一掌就打在了他的胸口。
“范某家传绝学,心火难平。”
范锡石这一掌相比于从之前的“地蛇吐信”和“三方赤练”就显得平平无奇的多,力道不够,速度更是不快。可给人四有的压制感却远胜过之前两招,那一掌打在胸口,肖四有明只觉得是一团火焰被放进了自己的身体,那团火不热反倒有种舒服的感觉,但刚想松懈,那火竟然沿着心脉“烧”了起来,烧遍每一窍,烧尽每一洞。
肖四有的体内元气,被活活“烧干了”。元气用竭的人莫说开口说话了,连呼吸都困难。
心火难平是范家青冥洞火气中的不传秘技。何为洞火?连洞体都可以烧的火,被这招击中的人,若不采取有效措施,体内所有元气将会被青冥洞火烧的一干二净,严重的能力竭而亡。
肖四有一招未尽,范锡石三招已出,高下立判,展现出了范锡石高深的武道修为。不过若以凤来那般新手的视角来看这次比试,那就显得无聊的多了,肖四有飞扑失败被定住,然后范锡石走上去轻轻一掌带走了他。
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了。看出门道的“内行”是不敢再出手了,这个范锡石太强了,洞体境内怕是没人是他的对手,想跟他打至少也得是玄兵。
刚刚发生的一切,躲在暗处的陈时行看的真切,以他玄兵上境的修为,瞒过范锡石不在话下,不过毕竟是带着自己的儿子,为了以防万一陈时行还是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亭古,可看出什么门道啊?”陈时行抿了一口茶,向自己的儿子问道。
“那范锡石不愧是庆安武道天才,着实厉害。那肖四有不过飞扑失败,范公子瞅准机会便将他定住,走过去只用了轻轻一掌就将肖四有彻底打败,修为真是深不可测啊。”陈亭古对自己的总结很满意,毕竟用了“深不可测”这个不多见的成语。
陈时行真是后悔有此一问,这不是自己找难受吗?且先不说他提到的“门道”是不是指武学门路,就算是,这陈亭古回答的也太差劲了点吧,青冥洞火气名声在外不知道也还情有可原,这个“雷熊抱月”可是自家地界上的绝学啊,你一个“飞扑”就完了?
“除此之外呢?”陈刺史真是个好父亲,即便儿子如此不争气还是在耐心地循循善诱,想让孩子能主动地发现未知的世界。
“除此之外?嗯,对那三个招式名字。”
“对,没错,那三个招式怎么了?”陈老父亲快要喜极而泣了,傻儿子这是开窍了。
“那三个招式名字都很霸气,光听着就厉害。爹,这是不是就是你常说的震慑啊。”
陈刺史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们,爹不是那么好当的,此时的他想放弃。
“地蛇吐信,三方赤练,心火难平。妙啊,真是妙啊。”
儿子不明白没关系,老子明白就好,陈刺史气急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