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在钦差面前胡言的后果?丢了自己的性命不说,连家人都会受到波及的。”
范锡石显然是不相信一个小乞丐能将这么棘手案子解决,全当他是胡言。
“范世兄,且听他说说也无妨嘛,若真是胡言乱语再治他罪不迟。”
开口的正是宋凤兮,与范锡石相反,宋小姐因为凤来机变的证词而对他颇具好感。当然,凤兮也有私心,她已经没有时间可以再等了,明日就是最后期限,自己却被这等事困住,说心急如焚一点都不夸张。
对于凤来的话她也是有些不信的,但总归是一线希望啊,说不定这个小乞丐发现什么秘密呢。
见宋凤兮这般说,范锡石也不好再说什么了,算是默认凤来继续说下去。
“诸位大人,其实相比于吕公公的密室死亡之谜,还有一个谜团要更重要,也更关键。”
“那是什么?”宋凤兮追问答。
“就是凶徒布置密室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按理说不去布置成密室应该更容易才是,直接杀人取物,潇洒离开不是很好吗?这样大费周章的去干一件画蛇添足的事,不是很奇怪吗?”
“你的意思是说凶徒布置密室别有用意,比如把我们的注意力转移密室形成的方法上而忽略其他重要线索?”宋凤兮猜测到。
“或许有这层用意,但不是最主要的。”
“不要故弄玄虚。”一直不开口的方叔终于还是发话了,他看似波澜不惊的外表下,终究还是着急的,时间浪费不得。
毕竟是刚刚要取自己性命的人,凤来还是相当怕方叔的,赶紧说道:
“之所以要制造密室,一方面,让大家觉得要做到这种事绝非常人可为,从而降低自己的嫌疑。
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不制造密室就无法完成杀人取物。换句话说,密室不是累赘,而是凶徒完成杀人取物的必须环节。不过在具体说明之前,我还想再问诸位大人一个问题,驻马驿房间如此之多,又没有门牌,为何吕公公能一下子找自己的房间呢?”
“有如此一问简直愚蠢,吕公公能找到房间当然是因为只有他的门上挂了锁,而且还是独一无二的九环锁。”范锡石有些不屑的回道。
“范大人明鉴,确实如此。但反过来想,驻马驿客房虽多,但除了特意准备的那三间,其余布置完全一样。如果有人在别的房间也挂一把相同的锁,吕公公会不会走错房间呢?”
“这不可能,九环锁乃出自当世器甲赵先生之手,绝无人能仿制。而且九环锁锁孔独特,钥匙齿部有九种变化,想要开锁需按特定顺序依次使用九种齿,所以即使有钥匙也要开半天,仿制的九环锁,钥匙连锁孔都插不进,吕公公必然能识破的。”范锡石否定道。
“被开的那把自然是真的,但上锁的那把就未必了。因为九环锁难开,所以一旦打开,不到下次使用就不会锁住。凶徒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提前将真锁换成了只是外形相似的假锁。九环就算内部构造再精巧,只是仿制外形应该还是不难的,所以吕公公下楼时锁得是假的,而上楼开的却是真的。所以吕公公不会发现锁有问题。
因为木盒在吕公公原来的房间,而吕公公死亡的房间却是凶徒事先准备好的新房间,那木盒自然就不见了,只要再在火炉中事先做上有毒的机关,毒死吕公公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话说这里,真凶是谁似乎不用多说了,有机会接触吕公公贴身之物,伺机换掉九环锁。并且在吕公公锁门后仍有机会将真锁锁在另一个房间的只有一个人——小李公公
众人的目光齐齐望向小李公公,而小李公公本人似乎并不是那么慌张。
“小乞儿,你可知在场诸位若说谁最不想让吕公公死,莫过于咱和陈兴。咱这俩阉人注定只属于宫墙之内,这些年为吕公公办事不知得罪多少人,吕公公一死,咱跟陈兴没了靠山,回去必是生不如死。你说咱为何要杀吕公公呢?那不成是嫌自己命长?
况且,这一切也不过是你的揣测而已,只是能自圆其说罢了,毫无证据,咱家还说有人能缩骨成寸,潜入屋中将吕公公杀死了呢。”
“谁说我没有证据?方才三生跟我说,他碰到一个奇怪的事,小李公公明明昨晚整夜都在厨房监督,吕公公上楼后更是呆到很晚才上楼,为什么今早打扫时会有那么多的炉灰呢?因为那根本就不是你的房间,而是吕公公的原来的房间,所以炉灰才会那么多。同样的,现在去看看吕公公死得房间,炉灰肯定不多,这就是铁证。”
已然如此局面,小李公公似乎也没了辩白的必要,他眼睛微眯,没做太多犹豫,直接一咬牙,咬破了藏在牙齿里的毒囊,片刻间便七窍流血,殒命当场。
范锡石见状暗道一声不好,凶手自杀身亡,主使和木盒的下落都无从得知了,自己仍不能将功赎罪。
有人欢喜有人愁,范锡石虽然不高兴,但林苛和宋凤兮可高兴坏了,尤其是宋小姐,摆脱了嫌疑不说,自己也可以马上启程,如期赶回,这一切都多亏了仍旧跪着的沈凤来。
“小乞丐,没想到你还挺厉害的嘛,不错不错。算我林某人欠你一人情,不过我剑阁的剑者从不喜欢欠别人人情,这样吧,我可许你一个愿望,不管如何,只要我林某人力之所及且不违我剑道的,即使是想入剑阁拜我为师我也可以考虑。”林苛起身走过来笑呵呵的说道,言语中想收徒的暗示已在明显不过。
可以入剑阁,这种报答让范锡石和宋凤兮都有些侧目。要知道,剑阁弟子绝非一般武道修者,必须在剑之一道上有所天赋。而且在剑阁,只有玄兵中期的大高手才有权收徒,收徒的人数还有限制,所以剑阁向来很少有人收徒,可一旦成为剑阁弟子,就等同于半只脚踏进了富贵,同门师兄师弟无不是人中翘楚,即使修为成就不高,只要处理好关系,也能有个好前程,混个一官半职啥的更是轻而易举。
“真的多谢林大侠好意,只是小人自小就没有什么学武的天分,怕是入了剑阁也是白白浪费了林大侠心血,更恐辱没了剑阁名声,还是算了吧。再说刚才林大侠已经救了小人一命,实则是不欠我什么。不过小人着实是对林大侠那柄能吹风的剑好奇的很,不知能否觍颜借来一观呢?”
如果说林苛入剑阁的报答是冬日响雷,那沈凤来的拒绝绝对算是河水倒流了。这是包括林苛在内所有人都不曾料到的答复。这个其貌不扬的小乞丐今天真的给这几位大人物带来了太多的意想不到。
“你确定只是看看我手里这柄剑吗?你知道你的这次选择意味着什么吗?”林苛再次提醒式地问道。
“小人无大志,看一剑足以了。”
这次林苛没有在多说什么,伸手将那只旧剑递给了凤来。他双手接过剑缓缓起身,腿因为跪的太久有些麻木,让凤来一时没起来,踉跄了一下。
“林大侠,其实有些事我是不想说破的,如果不是你逼人太甚,小人真不愿意与你为敌。”
站起来的沈凤来,一边往宋凤兮身边靠一边无奈的说道,不过说的话却让宋范二人很是不解,刚刚不是感人的一幕投桃报李吗?怎么成了“逼人太甚”了?
“小乞丐,你什么意思。”林苛的脸色缓缓变了一下。
“不知道诸位大人注意到没有,这个密室虽然巧妙,却也存在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木盒,小李公公没想到,这次吕公公竟然会将木盒放在如此显眼的地方,如果不想办法补救的话。吕公公一回房发现第一时间撇见木盒不在了,定会察觉出问题。但是,驻马驿已经是最后一站,明日钦差卫队就能到达凌州将木盒交给陈刺史,昨晚是最后的机会,他不能再等了。
可是如何才能让吕公公不第一时间发现木盒不见了呢?现找一个相同的放过去显然是来不及了,所以,林大侠你便想到激怒之法,让吕公公气冲冲地回屋,为了不再受打扰而直接将房门反锁,愤怒的情绪下吕公公也不会第一时间去看木盒。这样即使他后来发现木盒不在,也已身处屋中,毒气发作,九环锁一时又打不开,吕公公也只能乖乖等死。”
“小乞丐,刚夸了你几句你就真不知天高地厚了?什么激怒之法。不过是你的妄想罢了,你可有佐证?”
“证据我倒是没有,但林大侠你的言行却实有矛盾之处。昨晚包括今日,林大侠对吕公公的态度一直是不满的,甚至说是憎恶都不为过。可为何昨晚吕公公刚下楼时,你会同宋小姐姐一同起身行礼呢?一直以剑阁剑者风骨自傲的林大侠,会向自己憎恶之人行礼,这不是很奇怪吗?
其实一点也不奇怪,因为当时小李公公刚下楼将这个消息传达给你,所以林大侠你还没想出好对策,到了晚宴中期才想到这个激怒之法,所以临时改变了初定的策略,不惜让自己变成了最大嫌疑犯,也要当着众人的面让吕公公难堪。这才使得自己前后言行矛盾。
林大侠,小人虽是乡野之人,但太华剑阁的名望还是知道的,你连我开了几窍,是否有剑道天赋都不管,直接允我入剑阁分明就是想将我留在身边,到时候要杀要刮还不是随你心意,说真的,若不是你对小人起了歹意,小人是真不想戳穿你的。”
“哈哈。小乞丐真是好算计,看我剑是假,缴我械是真啊。不过,就算没有剑,各位怕是也拦不住我吧。”林苛大小俩声,算是坦白了身份。
一旁的范锡石右臂早已暗暗开始蓄力,他毕竟不傻,开始时确实没回过神来,可渐渐地他便品出了凤来深意,早就跃跃欲试,玄兵玄兵,强就强在“兵”上,没了兵刃的玄兵境实力锐减,范锡石作为顶尖洞体大成者未尝不可一战,何况身边还有一名积年玄兵境帮手在。
此战十拿九稳,活捉林苛必大功一件,将功赎罪就有了可能。
看着气势汹汹的范锡石,没了兵刃的林苛却不以为然,冷笑一声,袖内滑出一把银扇,扇子一挥一股气流直冲范锡石而去,那气流犹如一头风龙,竟还夹带着龙吟之声,其威力不知比方才吹散黑雾的狂风强上多少。
范锡石心到不妙,知是上当,这个林苛的玄兵根本就不是剑而是他手中的那把银扇,他也绝对不是什么剑阁弟子。就当那风龙眼看要袭上面门,一只枯槁的手当空一抓,那风龙似是被抓住了七寸的蛇,瞬间溃散。那林苛见状,也不恋战,又是一扇竟将自己裹在风中,随风一飞冲天,破开屋顶而去。范锡石与方叔,只能看着林苛这般轻松逃离。
“真是可恶啊!”范锡石又是毫无所获,气急之下一拳砸到地上,弄的驿站大堂多了一个大坑。
不管怎么说吕公公之死总算告一段落了,范锡石也没又有继续阻拦百汇粮行的理由,宋小姐更是归家心切,水都不喝一口就赶紧上马准备出发。
“宋小姐,请等一下。”
刚想出发又被喊住,吓得宋凤兮一个激灵,不会又出什么事吧。转头一看是沈凤来,这才松了口气。
“小。。公子有何事?还请长话短说,小女实在有急事。若是不急,公子入城只管寻百汇粮行,再说不迟,不论何事何时,我宋家必全力助之。”
“宋小姐,这事还真得现在和你说。小生从北边逃难而来,家乡已被北齐占了去。本想投靠凌州城内的远方表叔,可是因为逃得狼狈,户籍与路引全没了,这凌州城戒备森严,我没有凭据根本入不得城,只能在城外流浪,还请宋小姐帮帮我啊。”
凤来可怜巴巴的说道。
“小姐,这忙帮不得。这二小子来历不明,人又鬼得很,绝不是良人,若帮他进了城恐惹来祸端。”
还没等宋凤兮说什么,方叔直接插话给拒绝了,真恨得凤来牙痒痒。
“宋小姐,我绝不是什么可疑之人。我那表叔就在百汇粮行当伙计呢。巧了,跟这位大高手同姓,叫方抟。”
“方抟?那个抟。”一听方抟的名字,方叔竟有些激动,语速比平时快了许多,方叔这种反应,让宋凤兮有些惊讶。自她记事起,方叔一直是处变不惊的存在,即便在刚才那种危机下,他依然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现在却因一个名字失了方寸,实在奇怪。
“抟土造人的抟。”
凤来毕竟还是个少年,心里还是有些得意的。你不是要杀我吗,你不是不让我进城吗,你不是说我不是良人吗。傻眼了吧,没辙了吧,后悔了吧,我可是你苦苦等待的人,以后对我客气点。
“怎么,方叔认识公子的表叔?”宋凤兮有些疑惑。
“小姐,如果这小子认识方抟的话,那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这个忙可以帮的。”
方叔没有正面回道宋凤兮的问题,而是直接转移了话题。、
“正巧,许由意外而死,又和这小子年龄相仿,让他假扮许由混进城中应该不难。”
方叔都如此说了,宋凤兮自然没有理由拒绝,就这样,凤来终于找到了进城的机会,然而,在凌州城内等待他的却是更加深不见底的泥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