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尹川再次见到张植的时候，他已经被剃了光头，就像出家人刚刚剃度一样。光了头之后，尹川感觉对面的人不是原来的张植，有一种属于熟悉气息的东西消失了，难怪古代将剃光头当做一种刑法，称为髡刑。
两人对视了一分钟，谁也不说话。
尹川的心里有许多细微的情绪在动摇，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在帮张植还是在帮林鹭。或许自己能够救张植不死，但是林鹭希望这样吗？张植也希望这样吗？
尹川点燃一枝烟想递给张植，旁边的警察制止了尹川，警察自己掏出烟点燃给了张植，尹川只好自己抽自己的。
双方安静地对视着，尹川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过了许久，尹川开口了。
“我去了时光倒流俱乐部。”
“时光能够倒流就好了。”张植叹道。
“时光也不需要倒流，美好会在每一天发生。”
“我也曾经这么认为。”
“我知道你和林鹭是恋人，你也非常爱她。”尹川轻声说道。
……
张植不说话，垂眼听着。
“如果我是她，我肯定希望你活着！”尹川继续说道。
“为什么？我杀了她，她还希望我活着？”张植平静地说。
“因为她爱你，而事实上，我知道你没有杀林鹭。”尹川非常肯定地说。
“那是谁杀的？”张植苦笑了一下，以示否定。
“就算是你杀的，也是误伤。”
“误伤？这是你给我的一种借口吧，可是我不需要这个借口。”
“这不是借口，这是事实。”尹川提高了嗓门。
“你想听事实吗？”张植用轻蔑的微笑看着尹川，好像对尹川的智商产生了怀疑。
这句话像电流一样击中了尹川，尹川一下子没有话了，静静地坐在对面。两人之间隔着一道铁栅栏。尹川不知道这样做会不会给杀人犯张植找到了一个借口，如果真是张植杀了林鹭，自己为什么要帮张植呢？这样的犹豫让尹川的立场变得不坚决，使自己陷入内心混乱，无法很好跟眼前的人交流，他只好继续保持平静温和的表情看着张植。而自己的脑子实际上非常乱，已经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想达到什么目的。难道自己想替死去的林鹭继续延伸他们的爱。
“你听清楚了，我来给你讲讲事实。”张植冷峻，尹川却虚弱得要冒汗。
“当我们分手的那一天，我就决定开始重新生活了。”张植异常平静，经过刻骨铭心爱的人或许都是这样，像哲人一样。
“这个我能猜得出来。”尹川故作镇定地说。
“尽管我不断梦见她，但是随着时间流逝，这样的梦还是越来越稀少了。那时候我经常去爬山，去海边，寄情山水。”
“你后来有没有试着找别的女朋友呢？”
“当我感觉时间慢慢治愈了自己的那一天，尽管这个过程有些长，我就开始寻找所谓的另一半，我不相信只有林鹭一个人适合我。其实开始另一段感情并不难，一个比我小6岁的女孩成了崇拜我的偶像，她崇拜我的长发，那时候我没顾上理发，变成了长发。”
“你们相处了多久？”尹川跟着他的话走。
“相处了3个月，当我觉得一切都好得差不多的时候，我提出来娶她为妻。为了表示郑重，我在一个异常华丽的大酒店的旋转餐厅里向她鲜了玫瑰，并明确求婚。那是一个非常美好的夜晚，也是一个非常刺激的夜晚，刺得我心痛。我还记得女孩在百般忸怩中，最后问我有没有房。我当时脆弱得连辩解的力量都没有，因为无论如何辩解，我就是没有房呀，我是租房住的呀。女孩那么得体，依然将那个夜晚进行得圆满，并暗示婚姻必须是以一定的物质为依托的，她只是觉得跟我在一起很快乐，并不打算结婚。”
“她并不为过，你可以告诉她你能够努力挣钱买房呀？”尹川审慎地问着。
“问题在我，或许我以前太辉煌了。”张植思忖了一下说。
“你是指在学校里？”
“可以这么说，我最辉煌的日子好像是在学校里。”
“学校和社会还是有很大差距，这个转变你不是不会吧？”尹川平心静气地问道。
“会了，很快我就会了，那时候我像一艘失去平衡却还靠惯性在海面往前滑行的船。6个月后，我却被一个有房的女人相中，这好像是电影里设计的情节一样。她比我大6岁，她能挣钱，很有钱，在所有的方面都很强势，只是在我这里很软弱。”张植麻木地坦言。
“那她是真心对你好，你认为呢？”尹川做出理性的表情。
“等她对我说出想结婚的时候，我连一句话都没有留就走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呢？”尹川问道。
“凭什么呀？有钱就可以跟我结婚？”张植苦笑了一下接着说：“她找我找得很苦，最后我告诉她，我在这里，你来吧。她过来，找到包间，发现我跟歌女在一起，我觉得非常痛快，醉得一塌糊涂，她一点也不在乎，将我带回她那间四处都挂着玩具的房间里。我一醉就睡了一整天。醒了后，我还是要走，或者说要逃跑。她发明了一种方法，将安眠药放在我的饮食里，我就稀里糊涂在那个房间里睡了一个月，最后我才弄清楚原因，趁她熟睡的时候悄悄溜走了。”
“……”尹川看着眼前的张植，他光着头在那里像讲故事一样说着：“后来我又接到她的一个电话，她只说了一句话：我这一辈子觉得最失败的事情是遇到了你！从此她就杳无音信，这个人突然好像从地球上消失了。”
“你觉得报复了之后就好受多了？”尹川问道。
“有一段时间我既想知道她在哪里，又不想真的知道她的存在。”
“你内疚了？又去找她了？”
“没有。你不觉得那样很老套吗？”
“爱情又不是电影担心没有票房，你管她老套不老套，只要两个人好就行。”尹川道。
“爱情一旦纠缠起来就没有意思，结果还是很惨。”
“按你的逻辑，那你应该不会去再找林鹭了。”
“本该如此，但是人就是人，不按逻辑走。有一天我突然好像明白了许多，感觉游戏人生也没有用，你总得面对夜晚，孤独的夜晚，你真实的本性会出来，我觉得我前20几年的日子白过了，我读书成绩好，我想功夫不负有心人，可是这世道有时候就是功夫偏负有心人，到处是势利小人又怎么样？地球照样运转，我为什么要那么愤世嫉俗，为什么要那么看不惯，到头来发现自己变得变本加厉，我想那个失败的女士有些无辜，我有哪点好值得人家把我当回事？我开始反省自己，林鹭于是慢慢浮现在我梦里了，我想当初没有在一起并没有什么错。一切还是我的错，如果我有些智慧，也不至于将事情逼得那么急，我们可以慢慢走到一起的。”
说到这里，张植突然停止了话语，低下头。
“你去找林鹭了？”
“我犹豫了很久，期间主要精力放在工作上。也想了许多，怕无法面对一切变化。从她同学那里我也知道她还没有结婚。一旦想到自己要去找她，我就浑身哆嗦。从她同学那里，我还知道了她的电子邮件地址。但是我没有马上去找她。长达两年之久，我在悄悄振作起来，准备未来如何为可能破镜重圆的感情提供一个丰厚的物质基础。”
“最后你通过邮件告诉她你还在等她？”尹川心里非常清楚那封邮件，尽管自己没有看到，但是知道暗中有一个人在跟自己做情敌，这个人就是张植。他将几乎要接纳自己的林鹭席卷而去，那时候张植像一个吸铁石，自己无论如何也战胜不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