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哈!”
陆子彻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睁开眼睛,视野里的东西有些模糊。他瞪大眼睛撑了一会儿,眼前总算清晰了一些。
金碧辉煌。
陆子彻稍微能明白一点为什么刚从会视线模糊了。自己此时正靠着墙边坐在地面上,光是这入眼的地面便闪的刺眼:雪白的地面上,似乎撒了钻石的碎粒一般闪闪发亮,摸上去却又是平整的。抬起头来时,陆子彻的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墙壁由汉白玉堆砌而成,棱角处镶嵌了无数宝石;所有立柱皆是黄金锻造,光芒照过来时反射出谣言的光芒;而当他抬起头来时,更是震惊,居然就用的紫色水晶雕刻了一朵巨大的莲花吊在上面。
太过……奢华了吧。
皇宫大约也不会有这个排场吧……这里是……哪?
“陆子彻!”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呐喊,陆子彻转过头去,却看见一个一身白衣的人正将一把长剑横在莫与非的脖子前!
那人用白色面罩遮住了脸,叫他认不出来是谁。而莫与非一身绣金白色华服,发髻上拆了无数金银珠宝,明显是公主的打扮。
陆子彻感觉像被什么忽然掐住了脖子一样,声音有些压抑:“你在干什么?莫与非?你,你你你要对她做什么?”
那白衣人道:“你作了什么孽自己知道!还妄想躲在她身后?”
莫与非一脸惊慌失措,说话都变了音:“陆……陆子彻!”
陆子彻从未见过那样表情的莫与非,登时也慌了神,“你不要碰她!和她没关系的!你……你要我做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尖利而有些刺耳的笑声从白衣人的口中发出,让陆子彻有种想要堵住耳朵的冲动。
忽然陆子彻听到了一声沉闷的声响,只见莫与非倒在了地上。她头上的珠玉步摇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一旁银亮的剑刃上,沾染了些许殷红。
血。
红色从莫与非的身下蔓延开来。
“哎?”
鲜血继续蔓延着,速度愈来愈快,整个地面几乎都被这鲜血浸泡。陆子彻跪在地上,呆呆的望着倒在地上的莫与非,鲜血也浸透了他的裤脚。
“莫与非!”
陆子彻大吼一声,却被一把捂住了嘴。这时眼前所有的景象都消失,只看见大亮的天空和几丝褪去了粘稠而格外简单的云朵。
莫与非带着无奈表情的脸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我在这呢,喊那么大声干嘛。”
陆子彻愣了一下,眨了两下眼睛,盯着莫与非看了好一会儿,“我好像……做了个噩梦?”
莫与非翻了个白眼,“走了。”
陆子彻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快步跟上。
这是什么梦啊,糟糕透了。
想想也是,莫与非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露出那种表情啊。
不过一想到莫与非在自己面前死去,陆子彻不由得心里发怵。
莫与非是……不会死的吧。
“我们要去哪?”
陆子彻看着前面似乎是一座私塾的样子,看着莫与非正要往里面进,不由得奇怪。莫与非伸手扯住他的胳膊,拉着他往前走,“这里面的先生是个阴阳师,过来拜访一下。”
公主的车驾和随侍仆从都在外面等着,只有两人一前一后的进去。里面正在写字的人看到他们不由得愣了一下,见着莫与非的装扮再加上前些日子公主来到这附近的传闻,认出来这便是云蓉公主。
“听闻公主出行……没想到会光临寒舍。”
私塾先生有些不知所措,还是行了个礼。
莫与非道:“免礼。突然前来叨扰,还请见谅。”
人人都知道云蓉公主的生母是曾经的苏贵妃,那先生一眼看到了陆子彻佩剑上的字,神色一变。
“恕草民愚笨。仔细算来,殿下应当是诡生城城主了呢。”
双方对上了话题,气氛立刻变得没有那么僵硬了。那私塾先生道:“只要阴阳苏氏还有人在,诡生城永远不亡。”
莫与非深吸一口气,“多谢先生愿意帮忙。”
“……”
两人离开了私塾后,莫与非又钻进了马车。而陆子彻则坐在马背上,继续担任着“车夫”。
马蹄声嗒嗒作响,车队迅速前进着。陆子彻却始终想着,方才莫与非说的那些话。
“陆公子为诡生城报了仇,如果有可能,还请先生能够照拂。”
一边走着,陆子彻一边能感觉到似乎有双眼睛在隐隐约约盯着他。
一直紧紧跟着的吗。
……
莫与非从大泽出发,先是向东一直到沿海地区,再一路北上,而后向西到了边关,再向南前进。
就像在……绕一个圈子一样。
以大泽为中心,以全国为范围,绕了一圈。
这一路上莫与非带着陆子彻拜访了无数出身于诡生城的阴阳师,并且莫与非都会说相同的一句话。
拜托他们关照陆子彻。
这根本就不像是出游。
更像是……游说扩张兵力啊。
……
车队继续前进着,到了之前幽陀王的封地。从前的幽陀王府依然立在那里,大约是苏雪舞又把它原样拼回来了。写有幽陀王府字样的牌匾已经拆掉了,现在似乎改成了一个驿站。
莫与非打算暂时就住这里。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搬了进去,陆子彻站在莫与非的身后,忽然道:“为什么要这样?”
莫与非转头,有点没明白他的意思,“什么?”
陆子彻深吸一口气,声音低了下去:“你知道的吧,他们的目标,是我。”
只要把自己交出去就没事了啊。
甚至,就那么把他赶出去就可以了。
居然为了他而大费周章的逃亡。
“反正我也死不了……”
“闭嘴。”
莫与非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我做这些,不仅仅是为了帮你,也有我自己的理由。”
陆子彻愣了愣,没再说话,只是沉默的跟在她的身后。这时莫与非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而且……不要再轻易死去了。”
陆子彻的呼吸一滞。
不要……轻易死去……吗。
突然他觉得自己的脑中有些地方在崩坏着,原先建立起的一些想法和观点似乎崩塌的的面目全非了。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
不……不是。
并不是现在才开始崩塌的。
而是在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经崩坏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概……就是莫与非第一次扔给他斗篷的时候吧。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来自他人的温暖。
这些年也许都已经习惯了吧?不知不觉间……自己也变了不少呢。
陆子彻苦笑,为什么非得在这种时候,才意识到这些呢。
这里是一个相对比较荒凉的地方,地方太偏,再加上幽陀王的倒台,官员的数量还不太够,这里还在建设之中。
最重要的是……这里是仙家的盲区。
周围的门派所负责的区域都巧妙的避开了这里。
所以莫与非选择在这里歇脚吗?陆子彻这样想着。
谁知当天晚上,苏雪舞居然出现在了驿站。
“……”
“你怎么在这!”莫与非和苏雪舞两人几乎是同时喊了出来。
莫与非不由得皱眉,“我这边声势这么浩大,你应该知道才对啊。”
苏雪舞感到奇怪,“师父又叫我来这里了,说是看看有没有幽陀王残留的咒术……”
“啊!”
两人再次同时发出了声音。
“……”
陆子彻睁开眼睛的时候,入眼的是一片蜘蛛网和厚厚的尘埃。周围一大片的青灰色,木梁断裂,在地上毫无规律的堆砌着。
似乎是荒废多年的破屋子。
“嘀嗒。”
似乎有水滴落在地上,在这静谧的屋子里显得明显而诡异。
陆子彻转过头,又听见了一声。
“嘀嗒。”
大约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向下滴水,水珠一颗一颗的砸在地面上。陆子彻顺着水滴的声音,一步一步向里面走着。
“嘀嗒。”
隐隐约约他看到了一个白色的影子,登时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陆子彻冲了过去。
那一抹白色的影子,的确是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身黑白渐变的小袖留仙裙,头发散乱着垂下,再因为她垂着头而遮住了脸。
裙子下摆沾染了斑驳的血迹,在她白的有点透明的裸足上,红色的血痕非常扎眼。
鲜血正顺着那上面的血痕一滴一滴的落下,砸在地面上。
“嘀嗒,嘀嗒。”
陆子彻认得这件衣服。这是莫与非作为阴阳师时……最喜欢的一件衣服。
“莫……”
陆子彻觉得有什么东西塞在他的喉咙里面,叫他发不出声来。不,不对,不是的。还没有看到脸,她不会是莫与非的……
陆子彻的心底里叫嚣着不要去看,但是手却不自觉的颤颤巍巍的伸到了脸前面。
慢慢的慢慢的……拨开头发。
“啊!”
陆子彻觉得自己几乎就要昏死在原地了:那千真万确就是莫与非的脸,双目还瞪的老大,仿佛死不瞑目一般。
“不对不对!……不可以!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啊……”
“……”
“刹羽刹血刹水刹木刹丝刹文刹夜刹风刹鬼刹尾刹信刹影!”
陆子彻在房间里面低声吼叫着,却是依然在噩梦之中不曾醒来。莫与非的十二个式神破门而入,围着陆子彻站立。
莫与非走了进来,她换掉了那公主的装扮,转而穿上了那件黑白相间的小袖留仙裙,依然是阴阳师的那身行头。
所有式神伸出右手,光芒立刻从他们脚下蔓延。莫与非苦笑着看着这一切,抱歉了陆子彻。
谁知这时陆子彻醒了过来,他坐起来看到自己被光芒与结界包围着,也看到了远远的站在门边的莫与非。
“莫与非!”
莫与非的嘴巴一张一合,陆子彻却听不清她到底再说些什么。眼前的景象渐渐分崩离析,陆子彻意识到这是由式神们强行张开的一个结界。
她要做什么?
终于,眼前的所有都消失不见,转而变成了白天。周围人来人往,建筑十分熟悉。
这里是……诡生城。
但是这里却十分热闹。
“存在于诡生城阴阳师想法中的诡生城吗……”
陆子彻看着周围围着他的十二个式神,大吼道:“你们送我来这干什么!莫与非呢!”
这算什么?
让自己这样已经沦为非人存在的人逃命去,她却留下来,自己单独应对这一切吗。
“这算什么啊!莫与非!”
陆子彻拍打着结界,发出了嘶吼声。
“……”
莫与非看着眼前消失的十三个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大概也只能这样了呢。”
转过头来,莫与非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忽然面前出现一个身穿白衣的佩剑修士,莫与非立刻转头。谁知后面,又有另一个修士。
“公主殿下,请您交出来您的那个车夫。他罪孽深重,不值得您这般冒险呢。”
莫与非转头望着天空,今天的月亮很圆啊。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有二十多个呢。
周围也埋伏了不少啊。
“呵呵。”
莫与非冷笑了一声。刚刚他们一定是挨个翻了一遍,没找到陆子彻才过来问他的呢。
“他的确罪孽深重……不过,要为他判刑的,可不是你们呢!”
周围埋伏的一群修士一跃而起,将莫与非团团包围。片刻功夫之后,地面上展开了巨大阵法。
无论是修士还是莫与非,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
苏雪舞在路上走着,三更半夜的,外边也是一个人都没有。忽然一个人影闪了出来,苏雪舞愣了一下。
“师父……”
话还没说完,苏雪舞就感觉眼前一黑。
不妙啊。
苏雪舞看着眼前出现的黎顷,失去了意识。
黎顷托住了即将倒下的苏雪舞,道:“公主失踪毕竟是大事,就先让她替着吧。”
一个修士走了过来,将苏雪舞扛起。
“……明日,公主殿下就会因为身体不适,回到她最开始的地方了呢。”
黎顷喃喃自语着,不知是在说给什么人听,还是只是单纯的说给自己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