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云宗每过百年便会举行斗法,决出此代十大弟子,这十大弟子即是飘云五殿之下,地位第一之辈,百年之后去位,此后直入云真、功德、刑役、玄真四殿修行,补四殿长老之缺,甚至晋升殿主大位,因此权柄极大,门中所赐符令除却一些禁地之外皆可同行。
心念转动间,赵元归引动十大弟子符令所授箓位,驾驭剑光飞过四象瞒天杀生阵,身临镇鳌渊远处半空。
他看了一眼大渊正中拔起的三座擎天巨峰,只见峰上浓稠乌云密布如盖,灵光爆闪如奔走电蛇,四面八方遍布淡金飓风,裹挟出滔天巨浪,排山倒海!
轰隆的斗法声和妖兽嗷吼声夹在其中震天动地,响彻云霄,赵元归不禁心下一沉,眸光动了动,辨识出几种万仙九宗威能极大的秘传道术,暗暗皱眉,“这一回过去,是该要去万仙诸岛试一试剑了!”
不过一瞬,赵元归便收回目光,把衣袖一振!
霎时间,一声剑鸣,煌煌剑光涌了上来,将他身躯一裹,而后化一道飒飒惊虹,往三峰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镇鳌渊底,暗流汹涌,漩涡处处横生,一阵阵长短尖闷不一的嘶吼声将水中的妖鱼异虫生生震成团团爆射的血污!
幽水之中,陈弥坐在一艘宝船的金殿中闭目调息,这座宝船如艨膧巨舟,上下六层,通体由幽蓝暗金炼就,深邃阴寒,是阴水宫镇宫之宝渡幽金船,已经得了造化,生出灵识,入了真器之属,可以感应驭者心意,如臂指使,是万仙群岛九宗百派有数的至宝之一!
这时,金殿之外飞入一团彤云,淡淡五彩。
在外殿值守的道童看见这团彤云,连忙退了几步,躬身一礼,“苏上真,老爷正在殿中等候,吩咐上真来时无需通传,自是进去便可。”
五彩彤云散开,现出一女子曼妙身姿,粉腮黛眉,肌肤如瓷如玉,樱唇犹如丹朱一点,虽说有些媚艳之姿,眸子却很清正。
女子微点螓首,入了殿中,微微以礼,轻声开口道:“陈真人,何木椿和钱裳两位真人已经破开三处镇岳桩,现今只剩下负天河图这一处镇器,两位真人算计下来,再有三个时辰就能破去全部枷锁。”
陈弥起身一礼,目有忧色,凝声道:“三根镇岳桩已经种下有一百余万年,前番探查时发现已经是和这头龙鳌的血肉炼合为一体,如今生生取出,几乎是去了这头大妖的半条命,如此看来,此番索拿回去后所耗用的宝药远超先前预计,实在是太多了,我万仙九宗百派怕是会因此元气大伤。”
苏绛衣莞尔一笑,“陈真人太过忧虑了,等诸宗炼器宗师联手将这头龙鳌炼成镇海封妖碑,屏退深海妖族轻而易举,到时整个万仙岛之外万万里海域都是我万仙九宗百派的地界,诸多宝药炼材任由我等采摄,此事长远看来是大赚了一笔才对!”
陈弥也意识到自己今日操劳过重,神思已经有些昏昧,不禁自嘲一笑,正待问过渊底封印处具体情况,这时守殿童子自外殿急急忙忙入了里间,双手托起一道符书,拜道:“老爷,江真人遣了门下弟子传了符书来,说是请老爷速速决断。”
陈弥心中一惊,伸手一摄,取过符书看了一眼,脸色顿时阴沉如水,他将符书递给苏绛衣,怒道:“魏横山真是个废物,连飘云宗护送炼丹阁的修士都没能拦下!”
苏绛衣闻言秀眉一蹙,看过符书,美眸中闪出一道清冽冷光,淡声道:“渡幽金船镇压负天河图不容有失,吕真人、钟真人、方真人和江真人正在三峰上阻拦飘云宗长老,周真人、胡真人也在渊底替两位宗师护法,走脱不开,如今就只有妾身还能出去支应了。”
陈弥正色道:“九宗道兵任真人调遣,不必吝惜,这里有我主持,苏真人放心就是!”
苏绛衣微微颔首,彤云自足下生起,将她倏然一卷,化作五彩华光遁出金船,往渊中三峰驰去!
眼看苏绛衣遁光去远,陈弥这时忽然微有感应,抬眼向上方看去,隔过宝船和重重深渊幽水,隐隐看见一道剑光遥遥飞来!
他看着那道光华越发强盛的剑光,锋芒直刺心神,顿生忌惮,冷哼一声,“魏横山怎么回事?区区炼丹阁护送入门弟子的几个人,还是在自家地界行走,能有几分戒心?居然连这点人都拦不住!崆岳门道法可是自称最是克制剑道修士,看来也是徒有虚名!”
在他看来,就算来人虽是剑修,以崆岳门所擅御守困杀之术,也不难拦上几日,到时此间事了,还怕走脱不了?
此回万仙群岛浅湖宗、御风宗、碧礁宫、定风府、崆岳门、阴水宗、戮剑宗、沉香宫、小壶境九宗谋划镇鳌渊,除了请出两位阵道宗师和一众大阵师、阵师之外,九宗各自派遣一位命丹境修士,务求不生一丝意外!
他陈弥身为此次行动的主持,即便知道这时只会有一座云曜塔楼路过,有命丹境炼丹宗师坐镇,飘云宗按例只会遣一支道兵护卫,但他为求万无一失,还是特地遣了最擅御守和困敌的崆岳门修士魏横山在渊外拦截,没想到这老道居然如此不中用,这紧要关头居然还能放进了人来!
此事谋划甚远,牵扯极大,任何计划之外的意外都是眼中钉、肉中刺!
陈弥虽然心中不安,但也只能留在渡幽金船坐镇,这件阴水宫至宝只有他才能借助掌教师兄所赐法符驱使,不但承担镇压镇鳌渊小灵穴的重任,还要在最后关头收摄龙鳌肉身,以破灭小灵穴为代价横渡虚空,直接传越到乱星海,可谓是至关重要,不能有丝毫差错!
他转身行过几步,躬身一拜,幽蓝光华闪烁间身形消失在大殿中,在一座高台上显化。
这高台八角对应乾坤坎离等八方,四面环绕一带幽蓝清水,幽水之外高柱林立,远不可见周壁,殿顶金雕遍布,凶兽异怪张牙舞爪,金柱上刻有神魔怪状,森寒惊悚。
陈弥伸手一指,袖中囊袋飞出一道清光,身前供桌上摆放的金盏玉碟上立时落下异花奇果等天地灵粹,清香扑鼻,五色淡华,流光溢彩,一看就知是非同小可的珍物。
他取出一根高香,香尖无火自燃,躬身拜了三拜,默念咒文,低声祷祝:“阴水祖师在上,弟子陈弥奉掌教之命,掌御渡幽金船,奉祀渡幽真人,请渡幽真人现身!”
祷祝方毕,一道幽蓝金烟自虚空袅袅腾起,一尊道人身形现出,玄蓝道袍罩体,金线为纹,面色苍老,却朗目疏眉,只是神色委顿,微眯双目,鼻窍深深一吸,供桌上所奉天地灵粹均是破碎成五行本源,化散为五色烟雾涌入道人鼻窍之中!
饶是陈弥身家颇厚,非是眼界狭隘、资历浅薄之辈,也看的他周身犹如刀割、心底都在滴血,这些饱含五行本源的天地灵物稀罕无比,有些甚至比他自己炼入丹窍进益修为的还要好上几分,如今却像柴火一样耗用!
阴水宫只有掌教和极少几位长老知道渡幽金船非是阴水宫祖师所炼法器,而是祖师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一件残破法宝!
修士所用器物,若是上附术法真符,就能位列符器,而一旦符器上所祭炼的术法真符结成一道禁法真箓,就入了法器之属。
法器经有道之士经年祭炼,如果机缘巧合得了造化,生出灵识,则可以感应驭者心意,如臂指使,非常罕有,是一宗一门传教之宝,只能借用而不会赐予。
禁法结成真箓演化完全,种入阴阳二气,生出灵识,化身虚形,栩栩如生人,即为法宝,等同命丹境之上的元胎境大真人,可称童子、道人,不仅妙用无穷,就连威能也是极大。
有的法宝甚至比顶尖的元胎境大真人也不遑多让!
汲取了几分五行本源精华,道人神情稍稍缓和几分,看了一眼陈弥,颇为无奈:“说吧,这回是要我做些什么事儿·······”
话还没有说完,宝灵忽然神色一惊,目中精芒电射,似穿过重重幽水,看到渊底尽头,面露惊容,讶异非常,“原来是来图谋这一头龙鳌来了!”
陈弥捏了一道法诀,胸前骈指指尖现出一枚幽蓝符箓,正色道:“确实如此,此次掌教命我以渡幽长老之能,合九宗之力,将这头大妖收摄遁走!”
渡幽宝灵伸手一探,拿了法符收回体内,立时知晓了法符之中留存的识意,深深看了陈弥一眼,摇了摇头,没好气道:“这回老道我可是要元气大伤了,罢了罢了,谁叫我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呢!”随即袖袍一甩,陈弥只觉一阵恍惚,就落足到了原来金殿之中。
他忖思一回,目中精芒乍起,霍然一动,随后身形如潺潺流水一般,随风化去,再出现时,已是到了金船之外,时隐时现数十次后,已是到了镇鳌渊底。
这镇鳌渊底说深不深,说浅也不浅,渊底尽是地谷沟壑,犹如地上巨谷高山,高崖耸立,暗流汹涌,陈弥只觉一股股浩然灵机冲涌上来,不久就看见一头半蛟半龟之物。
其身极大,厚背巍巍,高如隆台,又似玄盆覆扣,尾似蛟尾,长而缠壳,鳞勒重甲,凌凌嘶啸,长颈如相柳,九首如蛟,骨刺凌厉,血眼如日,睁圆欲噬!
只是其中主首被一座山形阵器死死地镇压在渊底,其余八首缓缓扭动,似乎是在极力克制巨大的痛苦,发出阵阵怪异叫声,搅动灵机。
这头异兽名唤九首龙鳌,原是天地初生,洪荒纪时,一点先天性灵,秉乾坤之气,应天地洪荒万象之势,运化神胎,乘劫而生。
只是先天混沌本源稀少,险些胎死腹中,如今到了莽荒纪时,才勉强出世,被飘云宗以诺大代价镇压在此,以鳌首峰、山阳峰、山阴峰为阵基,在它主首和一双后足上种下镇岳桩,时刻抽取精元。
更是布下一卷耗费无数宝材这才炼成的负天河图,以镇鳌渊这一处小灵穴为薪材,生出万万钧之沉重压住鳌身!
陈弥遥遥望见鳌背所负河图阵基,遁走不知多远之后,走入阵基所成的一处宽敞地谷之中。
此处呈现扁平圆盘之状,看去茫茫无垠,四周立有八十一块古朴厚重的大碑,可见其上刻有无数禁制符文,竟是透出一股令他也为之忌惮的气机。
抬首看去,上方气光遮蔽,只有光亮如星,微微闪烁,似虚空深邃穷尽,能隐隐感觉到里面似连通到另一处阵界之中。
见原来的天河一般的负天河图已经几乎被尽数遮蔽,陈弥不禁暗赞一声,“小壶境的壶里乾坤图果然玄妙,不但能收摄一方天地,居然还能承托住有小灵穴加持的负天河图。”
几个闪现间,他就看见前方不远处影影绰绰,上百阵道修士和九宗弟子都在忙忙碌碌,各有司职,以至于此时都没有人上来迎他。
陈弥缩地成寸,几步行到地谷正中间,这里伫有一座道宫,大殿周围仅有几座楼台疏落,他步入大殿,见角落里斜卧着几个身着云袍的修士,了无生机,中间只有一口长宽里许的方井,有阵阵幽蓝、土黄两色幽气自里浮出,有四名九宗修士各占一角,各守着一座展翅赤铜云鹤,鹤嘴朝下,有一滴滴幽蓝、土黄两色水滴落下,掉落下方一只石壶之中,泾渭分明,传出笃笃之响。
他正要向留守的弟子问过几位长老在宫中何处,一个宫装女修这时也走入进来,身姿袅娜,盘髻如烟,一支翠玉步摇清音阵阵,见陈弥到此,疑惑道:“陈真人不在渡幽金船上运炼道术存养真元神意,来此处是为了何事?”
陈弥见来人是碧礁宫长老周玉炙,回礼后便道:“魏横山没能拦住那程老道,现下除了那老匹夫,还有一位剑道修士闯了进来,我想,此番变故之下,何真人和钱真人须得想办法提前破除阵禁,如果发生万一,我等百死也莫赎了。”
周玉炙原本还因两位阵道宗师提前破除了三处镇岳桩,如今只剩下鳌背正中这一处负天河图阵基,而且进展也颇为顺利,心下还有几分轻松,这时听了陈弥带来的消息,不禁面色微微一紧,断然道:“此事当真要紧,还请陈真人随我来!”旋即一甩袖袍,一道碧水自身周浮现,将两人一绕,就化作一道碧色遁光飞入方井之中。
·······
而此时身处裂风峡上空云曜塔楼的方不疑,还不知道他无意中卷入的这一场风波,影响究竟有多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