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元通本是云雨洲右桓国地痞出身,一次在山中打猎,机缘使然,得遇一位在山中采药的浅湖宗长老赏识,十七岁拜入浅湖宗,修道三十三年也才凝煞入气,五个月前因修为久久停滞不前而被征召至火桑岛卫戍。
此回万仙九宗和飘云宗突然起了冲突,越闹越大,一派真传弟子乃是不可轻犯的脸面,也是一门传承的根基所在,谁都可以不明不白,王盘绝不可以,都天御顾忌其人生死不知,只能按兵不动,半个时辰前王盘突然回到火桑岛,精血亏空到了极限,元气大伤,都天御哪里还能容忍,当下尽点九宗弟子,第一欲报此仇,第二觊觎回风一洲之地。
郑元通向来胆大,却因修炼的功法须以元阳叩开道基天门,又曾经跪在父母坟前发过毒誓不得断掉郑家香火,而顾忌生死,绝不敢轻易涉险,只得舍了一张千辛万苦得来的化身符,以一点心头精血化成一道分身,惟妙惟肖,顶替上去,自己真身则趁机潜入火桑王树所在之地,窃取火桑王树结出的桑葚王果。
火桑岛连绵数万里,七成之地生有火桑,诸火桑灵木中有十数株火桑王树,每岁都有数千枝王树桑葚成熟,这种成熟的桑葚王果灵气充溢,几乎可以比肩毫无丹毒、杂质的极品丹药,让修士修为进益极快的同时毫无后患。
“希望这里的火桑王树还能有一点留下。”郑元通骑着黑熊,小心翼翼地越过禁制,蛰摸进一方隐蔽的山谷,他一边从一片片火桑林中寻找火桑王树,一边心中暗暗嘀咕道:“王盘霸道如此,现在一条命十停去了八九停,也是活该,看我如何打你的秋风!”
王盘就任海龙部部主,人还没有抵达琼木洲,就已经传了符诏过来,向火桑岛执事讨要了一株火桑王树转到自己名下,虽不能真正占为己有,却能独占这一株王树历年成熟的果实,如此霸道,让卫戍此地的九宗修士个个不忿。
只是他们却不知道,王盘身为一宗真传,又拜入命丹境上真门下,如何缺的了这点王树果实,他遣人追寻瑶女行踪,顺藤摸瓜发现海底蛇窟下的火行地脉曲曲折折,居然连通到了火桑岛,因此设计,明面上追杀王烈,实际以此为由而无视战部不得肆意行止的禁令,暗地里谋夺瑶女子嗣。
他早先以火桑王树为借口占据此地,等摆脱了秦飞羽,这才悄然潜入海底,寻一地隙而下,潜入蛇窟,火莲妖灵这才没有察觉有人早就在一边虎视眈眈。
“居然还有八九百枝王树桑葚,难道王盘那厮没有摘过?”
浓郁的清甜果香钻进郑元通的口鼻之中,灵桑王树下,郑元通惊喜万分,他拍了拍黑熊的背,黑熊散去足下滚滚烟煞,落到地上,一人一兽贪婪地吞吐着山谷中充沛的灵气,浑然不知道身后有一道淡淡流光尾随而来。
“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火桑王树,难道万仙诸洲就没有一处地方可以移种?”
郑元通被突然冒出的这一句话吓得浑身一激灵,魂飞天外,忙回头看去,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现,他身边的黑熊却陡然察觉身前不远处一道通透淡华化成乌黑之色,旋而落下一人一鸦,其人一身玄袍罩住周身,似有玄光流转不定,面目也看不清,不由发出低吼。
郑元通听到黑熊示警,脸色一变,转身向火桑王树看过去,果然发现了来人踪迹,待看清来人衣容,却松了一口气,不禁暗道一声侥幸,其人明显不是那种会坏他好事之人,而且他虽然看不透对方修为,却对自己有足够的底气,只要不是道基境强者,就是玄雷级数的高手来了,他也自信此行定然不会空手而归。
想到这里,他镇定心神,拱手一揖,笑道:“道友有礼了,这株王树上还有八九百枝桑葚灵果,不如我二人一人一半可好?”
至于其它,火桑王树本是火桑岛天生地养生出的奇珍异种,难以移种,前人不知尝试过多少次,不但没有成功,反而连弄死了数株王树,让人痛惜,否则如何还能留在这里,这谷中能取走的宝贝也就只有这八九百枝桑果了。
方不疑嗤笑一声,没有理会其人,他转身打量了这株火桑王树的周围几眼,啧啧叹道:“果然只有福地才能生出这种好东西!”说完,探出右手,屈指成爪,心神与虚实两相洞天相合,气机高涨,全力一摄,火桑王树连带周近三十丈方圆福地灵壤全部被吞进了洞天之内。
三小只正在金匮楼里指挥几头小妖魔打理诸物,突然见洞天须臾间扩张三四十丈远,几株茂盛如盖的大桑树突兀出现,居然挂满了桑葚果子,色泽深紫,甜香透鼻,不禁欢呼雀跃,连忙扑了过去。
“你……”郑元通倒吸一口凉气,他直愣愣地盯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一个大坑,咽了咽唾沫,又掂量了几分玄衣男子身上流转不定的强大气机,心里既发寒又发毛,一咬牙,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讨饶道:“这位大哥,放小的一命,鞍前马后,赴汤蹈火,指东我不敢往西,指西我不敢往东……”炒豆子一样劈里啪啦说个没停。
方不疑原本正要随手取走他的性命,好施展搜魂秘术,浑没有想到这人居然这么没有骨气,就像是横霸乡里的地痞流氓,欺软怕硬,一见不对,要么脚底抹油,要么纳头就拜,根本不讲究什么面皮。
“现下局势不明,光靠我一个人,恐怕独木难支。”他目中闪烁,忖思一回,漠然道:“放开识海、气海。”
郑元通听了这话,毛骨悚然,心中暗恨自己为什么如此倒霉,前脚脱出狼窝,后脚就进了虎口,仙道之中有流转于人妖两族之中的主仆契约,又有流转于人与人之间的控制之法,只不过前者流传很广,后者则是大派秘传,无一不是歹毒狠辣,扎根识海或者气海,生死从此尽掌于他人之手。
他伏在地上,眼珠子一转,一边应是,一边抬头直身,刹那间,一枚绿梭从他口中吐出,“嗖”的一声向方不疑刺去!
与此同时,郑元通双足一蹬,像是石弹一般猛地向后疾退一百丈,旋即一个筋斗,立在一块大石上,大笑道:“从没有人在我的如意神梭下留下一命!”
暗绿金梭风驰电掣般射出,只取方不疑右胸,梭未到,一抹暗绿泛金色的利芒吐出,已然刺破他身外的淡淡乌光。
“你这招我也用过!”
死亡的阴影笼罩全身,所谓如意神梭的确不凡,透过永夜流光,将方不疑本体所在牢牢锁定,但他早有戒备,并不惊惧,身外烟煞滚滚,顶上飞出白骨魔珠,几于瞬息,化成一头黑鳞魔蛇,钢鞭一样的长尾瞬间就将金梭抽飞,吐出的利芒也被震碎成点点亮光。
大笑声戛然而止,闷哼一声,郑元通脸色僵硬,充满惊骇,才看清那个站在魔蛇头顶的玄袍男子,的确安然无恙,一股寒意已然生出,刹那间,白光将他双目遍照,他什么也看不见,只本能地感觉到危险,正待扭转身体,避开前胸要害,忽然察觉身上气血一滞。
他难以置信,低头看胸口,伤口汩汩淌出鲜血,一口青金长剑入肉数分,肺叶肋骨尽数被剑光剑气搅烂,伤势距离心脏也就只是一线之隔,不禁露出苦笑。
“郑元通,口服心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郑元通出身地痞,狡诈诡计是本能,见风使舵是本能,恃强凌弱、服输拜强更是其人存活在世上的第一件要旨,对方没有赶尽杀绝,留他一命,他也识时务,再无半分不该有的念头,当下敞开心神识海,洞开气海门户,一声不吭。
方不疑足踏盘蛇头顶,居高临下,他神色微动,右手骈指于胸口,连掐了数道法诀,一点蒙蒙灰色奇光自他身前浮现,飞落至于郑元通身前,蓦然间化为一黑一白两尾鲤形灵光,摇头摆尾,黑色鲤鱼钻入其人气海,白色鲤鱼则钻入识海之中,双双没入深处,消失不见。
方不疑还没有觉得什么,郑元通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手脚发凉,几欲窒息,他有点发懵,心湖之上来来回回回响着四个字,“魔胎种神?”
旋即就有无数纷杂念头纷至沓来,脸色不由数变。
仙道之中,结契主仆之法稀奇古怪,传闻阴水宫有一道魔胎种神术被深深封藏,禁止修炼,这一道法术可以化出两尾阴阳奇鱼,一尾阳鱼扎根气海,是为魔胎,一尾阴鱼扎根识海,是为种神,役主可以感知奴仆好恶之念倒是其次,修炼到极深之处,即便役主身死,也可以借助魔胎重新复活,当真是身化万千,一身不死则生。
“难道这人居然是阴水宫真传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