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元通目光连连闪烁,不解究竟,他向来消息灵通,因此知晓许多隐秘,自然知道阴水宫十大真传禁法封禁其一,只余九道,魔胎种神术本是第十禁法所修,绝计不会现世,也许正因为此,才会暗地里动作,否则,阴水宫真传弟子何等尊贵,多少珍宝唾手可得,“莫非我就这么倒霉,撞到了不该撞到的煞星头上……”
杂乱的念头沿着神秘的联系传递到方不疑心中,他不耐留意这些,索性直接掐断了这股联系,魔胎种神,主荣俱荣,主损俱损,从此郑元通一命皆归他所有,一柄匕首好用就行,其余无关紧要,想到这里,他看向郑元通的目光不再冷淡,“像是从前余安豢养的那头青狼。”
方不疑不由审视起心底深处的念头,碧菱、墨球和青鸟在他眼中,就像是父亲收留高天远、孟幼贞他们为义子义女那样,青倜、黑魂也渐渐形同伴当,而眼前俯首帖耳的郑元通,比妖更像是妖,方不疑第一次察觉到他对人的不信任,人和豢兽在他心中的地位第一次颠倒。
“我想知道这里你知道的一切。”
郑元通虽低着头,却能感觉到方不疑目光的变化,听到他终于开口,忍不住长舒一口气,敛了敛心绪,略斟酌了一番言辞,忙竹筒倒豆子侃侃而谈,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火桑岛地域连绵十数万里,遍地山川沟壑,灵脉细碎如竹根,最适合筑造阵坛结成阖岛阵法,万仙九宗在此布置有数千阵坛,每处都有妖兽抑或是妖魔镇守,只要阵坛损毁不过半数,就能确保护岛大阵运转无虞,也不必留下弟子驻守。
只是万仙九宗的阵法师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王盘为了潜入妖灵蛇窟,以破禁法符洞开一隙阵禁,被人趁机闯入岛中,如今火桑岛在方不疑的面前,不过是无人之境。
方不疑陷入忖思,他一直分出五成心神观注云穹,感悟道机,万仙九宗和飘云宗的战斗极端惨烈,光华耀眼,气机冲天,双方打出了真火,这一次是生死之战,所有人都不留后手,要么生,要么死,如今不过小半个时辰过去,十宗已经折损了几近半数弟子门徒。
云穹之上,沉闷的声音不断响起,都天御、成非的激烈交手引动了天象变化,浓云时而密布,罡风时而狂卷,碰撞引起的雷霆炸裂声中,湛蓝色的剑光将天空中滔天的焰光和法力全部击溃,赤红如血的宝焰不断涌动,将半边天空都尽数烧红,难解难分。
如此相持下去,恐怕不出六七个时辰,双方道基境强者和气海境弟子必定双双覆灭九成以上,残存之人不过千之一二,而修为相若的两位命丹境上真斗法,没有三五天绝不会有结果。
“是不是该做点什么?”
一个念头忽然出现在他的心底,像发了芽的野草,又像是自年幼突逢大变之时即埋藏心底深处的野心,深深扎根之后,一遇和风,即野蛮生长。
“上千阵坛,恐怕阵盘也有几十个。”方不疑主意打定,收回白骨魔珠,走到郑元通身前,右手虚虚一抬,就有一股法力将他扶起。
郑元通虽不解为什么方不疑居然也通晓阵道玄理,却也明白他话中所指,手掌一翻,取出一只青铜阵盘,盘中蚀刻着山川河流,辰宿列张,与火桑岛一一对应,分毫不差,开口道:“这件阵盘可以统摄的禁制不多,只能一时间掌御三十余处阵坛。”
方不疑深深看了他一眼,这阵盘说难得也不难得到,却也不容易,郑元通显然早有图谋,果然,自灵石流通越发广泛之后,仙道也同凡俗一般,走向了师徒门派之下的因缘、默契,逐渐瓦解的这一日,修道之人的唯利是图已然明目张胆,少有先古遗风。
“无妨。”他从郑元通手中接过青铜阵盘,琢磨了半晌,明白了其中几分阵道,将阵盘又还给郑元通,不置可否地吩咐道:“从此地方圆千里之内的阵坛开始破起,每千里方圆只破解两至三处,凡事有我的吩咐你才可以动手。”说完,纵起遁光,往就近的一处阵坛飞去。
留在原地的郑元通脸色讪讪,纠结了半晌,才一咬牙,翻身上了黑熊背脊,双腿一夹,喝令黑熊跟了上去。他只能一条路跟到黑了。
“祖师明鉴,此非弟子所能为也……”向来被郑元通鄙弃的祈请祝文不断地被他默念着,无论有多么文邹邹。
黑熊按下烟煞,降在一处低矮的山崖上,郑元通翻身下来,堪定阵角,寻方正位,方不疑静立一旁,观其施法。
郑元通寻到一方石柱,这石柱高三尺有余,他将青铜阵盘放置在石台上,左手结印,右手骈指于胸,低声念动咒语,旋即五指循着某种玄秘的节奏,轻轻敲击阵盘。
片刻后,郑元通右手一指点向阵盘玄机之窍,一道淡淡的灿清光华飘荡而起,远处的一座如令青峰突兀生出震动,片刻后才安定下来,唯见尘烟四起,惊鸟乱飞,一股淡淡的法力波动席卷而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
方不疑心中一动,心中生出一丝疑虑和不安,阵坛变动的动静有些超出他的预料,现在不会有人留意这里,时间一长,变化可就多了。
好在他不必循着郑元通偷摸到手的诀窍,第一处阵坛让郑元通动手,只是为了能让他洞见阵盘运转之法,以他观察可知,这郑元通应该没有修炼几分阵道法门,下来他自己动手,想必会好上许多。
想到这里,他存神运法,气海之中,一枚符箓之环悄然旋转起来。
天罡之数有三十六,地煞之数七十二,合为一百单八,仙罗阵解残篇以一百零八道小箓结成一枚符箓之环,名为锁仙环,为阵道之基。
好在炼就第一重禁制的锁仙环所需要的小箓很浅显,每一枚小箓只是由几十枚符文结成,远不能相比于修炼一门禁法所炼成的法箓,一道法箓由成千上万道符阵结成,每一道符阵所包含的符文少者数十,多者上万枚,如此才能助人成道。
就在这时,方圆十里之内猛然间树丛摇动,数千妖禽冲天飞起,铺天盖地,聒噪嚣叫着扑向郑元通,一时间,峰峦震动,蹄声隆隆,大大小小的妖兽从山石树丛间窜出,漫山遍野,来势汹汹,吓得黑熊沉声低吼,来回走动,不安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