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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高塔

32.太空快车

“您可别说它永远也飞不起来的丧气话。”沃伦·金斯利恳求说。

“本来我很想这么说呢。”摩根察看着与原物一般大小的模型,抿着嘴笑了笑,“它活像一辆竖起来的铁路客车。”

“那正是我们要公众接受的形象。”金斯利回答说,“你买了票,托运了行李,舒舒服服坐到旋转椅里观赏风景。你还可以登上兼作娱乐室的酒吧间,痛痛快快喝它五个小时,直到抵达中途站。设计师们打算依照19世纪普尔曼车厢的样式来布置室内装饰。您觉得这种设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普尔曼卧车可没有五层地板。”

“得把您的意见告诉设计处——他们现在正醉心于恢复古老的煤气灯照明了。”

“假如他们追求古色古香的话,我有一次在悉尼艺术博物馆看过一部旧太空电影,里面一些装饰倒是比较合适。影片中的太空梭有一个圆形观察室——那样的古董更适用些。”

“您还记得那部影片的名字吗?”

“好像是叫《两千年的宇宙战争》。”

“我叫设计处去查一查。咱到里面去吧——您要戴安全帽吗?”

“不用。”摩根说。这就是比一般人矮十厘米的好处之一。

他们步入与原物一般大小的模型时,摩根心里充满了儿童般的喜悦。他早就审阅过设计方案,观看过计算机的模拟图形和布局图——对这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不过这是真实的、立体的。不错,它不能飞离地面,但总有一天,它的孪生兄弟将腾空而起,飞越云霄,仅用五个小时便可攀登到距离地球二万五千公里的中途站。每个乘客仅耗费价值一美元左右的电力。

人们还无法充分领会巨变的深刻意义。他们破天荒第一次可以轻松涉足太空,就像涉足熟悉的地球表面的任何一个地方。再过几十年,假如平民百姓要上月球度周末的话,完全可以如愿以偿,即便火星也不在话下。现在可以做到的事没有极限。

摩根打了个趔趄,险些儿被一块铺得不平整的绿地毯绊倒,他的思路这才从天空回到地上。

“这是设计师们的又一项构想。”金斯利说,“绿色能使人们联想到地球。天花板将是蓝色的——隔舱愈高,色调就愈暗。他们要全部使用间接照明,这么一来,就能看得见星星了。”

摩根摇摇头,“想得倒是挺美的,假如照明度适合舒适阅读的话,亮光就会淹没星星。车厢里必须有一间完全遮暗的隔舱。”

“这已经计划好了,划出酒吧间的一部分——你可以叫一杯酒,然后躲到不透光的帘子后面去。”金斯利不慌不忙地说。

他们来到密封舱的最下层,密封舱是一个圆形房间,直径八米,高三米。四周是五花八门的箱子、氧气瓶和控制面板,上面贴有贮备氧、电池、二氧化碳分解器、医药、温度控制器等标记。一切显然都是临时性的,可以随时重新安排。

“很像一艘宇宙飞船。”摩根说,“顺便问一句,最新估计的遇险存活时间有多长?”

“在满员的情况下——也就是说五十名乘客——至少一个星期。要是发生了紧急情况,援救人员最多三个小时就能赶到——无论从地球还是从中途站出发。”

“你说的不包括大灾变,比如塔或者轨道毁损。”

“万一出了这种事,我想就没人可救了。但如果只是密封舱卡住不动,乘客们只要保持镇静,没有马上把我们美味的应急压缩食物片抢吃一空的话,他们最大的问题只是无聊而已。”

二楼完全空无一物,连临时设备也没有。在凹进去的板壁上,有人用粉笔画了一个很大的长方框,里面用印刷体写着:空气闸。

“这里以后用作行李房,不过未必需要这么大的地方。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这里还可以安置一些多余的乘客。第三层要比这里漂亮得多了……”金斯利边走边介绍。

第三层摆着十多张航空式座椅,设计各不相同,其中两张坐着栩栩如生的人体模型,一男一女。他们显然是太寂寞了。

“我们的工作大体上就进行到这个程度。”金斯利一边说,一边指指那个装饰豪华、还带着一个小桌子的回转折叠椅,“不过,还需要做一些试验。”

摩根用拳头捅了捅座椅的靠枕问道:“有人在这里真正坐过五个小时吗?”

“有,一个一百公斤的志愿者。没有出现褥疮。其实也没什么不得了,老早以前,飞越太平洋不是也要花上五个小时?而我们几乎一路上都会让乘客享受低重力的舒适感。”再上面一层是完全相同的,只不过没有放上安乐椅。他俩迅速走过这一层,到达第五层。设计师们显然把大部分心思用在了这一层,酒吧间看样子可以开业了,自动咖啡售货机已经投入实际使用。在它上面,精致的镀金框架里挂着一幅古老的版画,这幅画在这里显得特别应景,摩根看了赞叹不已。一轮巨大的满月高挂在版画的左上部,一列子弹形高速火车拖着四节车厢,朝月球飞驰而去。你可以看见,维多利亚时代的显贵们头戴高顶黑色大礼帽,正挤在标着“头等”字样的卧车包房窗前观赏良宵美景。

“从哪儿搞来的?”摩根惊奇地问。

“看样子说明文字又脱落了。”金斯利一边表示歉意,一边在吧台后面东寻西找,“啊,在这儿呢。”他递给摩根一张卡片,上面用老式字体印着:

弹射式奔月列车

版画选自1881年版《从地球到月球》

直达快车

全程97小时20分

兼作环月旅行

图书作者:儒勒·凡尔纳

“很遗憾,我没读过这本书。”摩根道,“不过我想知道,没有钢轨,列车是怎么运行的……”

“我们不应该过分相信儒勒,也不该过分指责他。这幅画可不能认真对待,它只不过是艺术家开的一个玩笑罢了。”金斯利解释道。

“好吧,请代我向设计处致意。他们这个主意不错。”

摩根和金斯利离开过去的梦,走向未来的现实。通过宽大的观察窗,背景放映系统映照出令人惊叹的地球景观——摩根高兴地注意到,那恰恰是他要看的景观。塔普罗巴尼就在正下方,当然是看不到它的,但整个印度次大陆就在眼前,一直延伸到白雪皑皑的喜马拉雅山。

“依我看,”摩根突然说,“太空梯的情况将同大桥完全一样,单单为了观看这幅景色,人们也会来乘坐升降机旅行的。中途站可能成为今后最大的旅游热点。”他望了一眼蔚蓝色的顶棚,顺口问道,“最上面一层有没有什么值得一看的东西?”

“没有真正值得一看的——空气闸已经定型了,但还没有决定把生命保障后备保险设备和轨道定心控制台的电子仪器安装在哪里。”金斯利答道。

“有困难?”

“新的磁力装置倒是没有问题。不管是电力驱动还是滑行,只要时速不高于八千公里,都可以确保磁体的间隙空间,不至于发生灾难性的直接接触。这个速度已经比原设计的最大时速足足高出了百分之五十。”

摩根轻舒了一口气。在这个领域内,他只能完全依靠别人的判断。问题从一开始就已经明确,只能采用磁动力的推进装置,在每秒超过一公里的速度下,稍有一点儿直接接触就会酿成灾难。然而沿着塔面上升的四对导槽在磁体四周有几厘米的间隙,导槽的设计要求保证巨大的复位力随时可以发挥作用,一旦密封舱的运动偏离中心线便立刻予以校正。

摩根随金斯利走下贯穿整个模型车厢的螺旋楼梯,心里突然冒出一个郁郁不乐的念头。我见老了,他思忖着。哦,我本来是可以毫不费力爬到第六层的,但我居然很高兴我们决定不上去。

我今年五十九岁,在第一辆旅客车厢能够开到“中央”站之前,少说也得过五年时间。以后,还得有三年试验和调整的时间。这就是说,要过十年才能正式通航,不会比这更早了……

尽管样机里面很暖和,他却不由地打了个寒战。摩根在生命中第一次意识到,他如此向往的辉煌胜利,竟有可能来得太迟了。

他下意识地捂着藏在衬衫里的金属薄盘。

33.科拉

“你干吗拖到现在才来看病?”森医生用一种似乎是同智力发育有欠缺的孩子说话的口气问道。

“无非是事情太忙。”摩根一边回答,一边用那只正常的拇指揉揉衬衫的密封拉链,“太忙了——每次我感到喘不过气来,总认为是海拔高度造成的。”

“当然啦,海拔高度会起一定作用。所有在高山地区工作的人员都必须定期进行体检。您怎么会把这件事疏忽了呢?”大夫善意地责问道。

是啊,怎么会疏忽了呢?摩根不无尴尬地想着。“所有那些和尚——有些人已经年过八十了!他们似乎健壮如牛,我没有想到……”

“和尚长年累月住在山顶,已经完全适应了环境。可您呢?老是上蹿下跳,一天跑几趟……”

“最多两趟……”

“……几分钟工夫就从海平面蹦到大气层的一半高度。眼下您的心脏还没有严重问题,只是从今以后可得遵医嘱——我和科拉的嘱咐。”

“科拉?”摩根不解地问道。

“冠心病警报器。”大夫解释道。

“啊,那种玩意儿。”摩根恍然大悟。

“是的,那种玩意儿。它每年拯救约莫一千万条性命,大多是政府首脑、高级行政长官、卓越的科学家、最杰出的工程师和诸如此类的糊涂虫。我经常寻思值不值得这样费心劳神。大自然可能正在试图给我们一点儿什么启示,可我们却置若罔闻。”大夫用一种超然的口气说。

“记得你的希波克拉底誓言吗,比尔?”摩根笑着反驳,“你可得承认,我历来遵照你的嘱咐呢。这不,最近十年我的体重连一公斤也没增加。”

“嗯……喏,你还不是我最捣蛋的病人。”医生消了几分气,用较为温和的腔调说道。

他在办公桌里摸索了一阵子,拿出一大本全息样品簿,“您挑吧,这些都是标准样品。只要是‘红色急救卫生员’,您选什么颜色都行。”

摩根带着厌恶的神情仔细审视着这些全息图。

“我得把它戴在哪里?”他问道,“莫非你想把它植入我体内?”

“目前还没这个必要。再过上那么五年,也许就……我奉劝您先用这个样品,它是戴在胸骨下面的,您很快就能适应,不会感觉累赘。它不会打扰您,除非是向您报警。”

“报警?”摩根追问道。

“您听!”

大夫按下了控制台上的一个按钮,随即一个悦耳的女次高音用温文尔雅的声调说道:“我觉得您应该坐下来休息十分钟了。”短暂的停歇之后,声音续道,“躺半个小时大有好处。”又一阵停歇,“方便的话请马上跟森医生约定门诊时间。”接着又说,“请您立即服用一粒红色药片。我已经请医生来急诊。请静卧,放松身心。一切都会好的。”

随后传出的是十分刺耳的尖叫声,摩根不由掩上了耳朵。

“请注意,我是科拉。请听到声音的人马上过来。请注意,我是科拉。请……”

“我想,您大致了解情况了吧?”恢复宁静之后,大夫微笑着对摩根说,“程序是根据使用对象的具体情况编制的。”

“我的机子什么时候可以做好?”

“过三天左右我打电话给你。哦,对啦,我应该提一提,这种胸佩式机子有一个额外的优点。”

“什么优点?”

“在我的患者当中,有一位是网球运动爱好者。他告诉我说,他打网球时解开衬衫,露出那个小小的红匣子,就会降低对手的竞技状态……”

34.眩晕

有过那么一个时期,频频更换通讯录成了每一个文明人的日常琐事。随着通用代码的问世,现在再也没有这种必要了,因为只要知道某个人的终生身份号码,就可以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找到他。即便不知道号码,只要提供大概的出生日期、职业和其他几项细节,标准检索程序通常也能相当快地查到对方的身份号码。(不消说,假如姓名叫史密斯、辛格或穆罕默德之类的,查起来就麻烦了。)

全球信息系统的发展还淘汰了另一项令人讨厌的差事。要庆祝朋友的生日或者其他周年纪念日,现在只要在名字上加一个专用记号,其余的事就可以由家用计算机去操办。到了喜庆的日子(除非程序的编制出现某种愚蠢的错误,这也是常有的事),合乎礼仪的电文便会自动发到指定地址。收件人可能会怀疑他屏幕上通篇热情洋溢的贺词全是出自电脑的手笔——名义上的发件人已多年没想到他——然而这种情况还是受欢迎的。

这项技术虽然免除了一整套事务,却带来了更费力的工作,其中最重要的也许要算“个人关注事项”的设计了。

现在,多数人在新年或者生日时更新“个人关注事项”的内容。摩根的一览表包括五十个项目,他听说有人列出了一百项。他们只好把全部醒着的时间都用来同洪水一般涌来的信息搏斗了。当然啦,也有许多人喜欢把自己的操纵台调成优先自动接收各种不可思议的新闻,比如:

恐龙蛋的孵化

圆变成四方形

大西洋神岛[38]重新浮出海面

基督再临

尼斯湖水怪的捕获

世界末日

通常,出于自我中心论和职业上的需要,用户们会按自己熟悉的专用名词顺次编写程序表。摩根也不例外,在他自编的程序表中,以下各款是不同寻常的:

轨道塔

太空塔

地球同步塔

太空梯

轨道梯

地球同步梯

有了这份程序表,可以保证他能及时了解到大约百分之九十与设计方案有关的新闻报道。绝大部分消息没有多大意义,有时他怀疑是不是值得搜寻这些节目,但是真正重要的信息也需要通过这个渠道获得。

当摩根注意到控制台上“待收新闻”的警示灯在闪亮时,他还睡眼惺忪,床还没有缩回到中等大小套房的墙里。他同时按下“咖啡”和“读出”两个按钮,做好收听当天重要新闻的准备。

“空间轨道塔倒塌”——收音机播出了新闻的标题。

“继续搜寻吗?”控制台问。

“当然。”摩根回答。他顿时清醒过来了。

在以后的十秒钟内,读着屏幕上显示的文字,摩根从不相信变成了愤怒,接着又陷入焦虑不安之中。摩根立即把全部信息转发给沃伦·金斯利,并且注明:“请用最快的速度同我取得联系。”然后,他坐下来用早餐,可他仍然怒气冲冲。

将近五分钟以后,金斯利出现在屏幕上。

“嗨,万,”他用无可奈何的幽默口气说,“咱们应该看到自己福星高照哇。那个家伙花了五年功夫才找上咱们。”

“这等荒谬的事我闻所未闻!但咱们还是不理睬他为妙吧?回答的话,只能帮助他在新闻媒体上抛头露面、出尽风头——反而正中其下怀。”

金斯利点点头,“这是上策,暂时别理他。咱们不应做出过于激烈的反应。而且,那家伙说的可能还有一点儿道理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摩根的语气显然相当恼火。

金斯利突然变得正经起来,他不再拐弯抹角了。

“除去技术上的原因,还存在心理上的问题。请考虑一下这个,万。我到办公室见你。”

屏幕暗了下去,摩根心里略有几分闷闷不乐。他已经习惯于听到批评意见,并且知道应该怎样做出反应。与势均力敌的对手进行针锋相对的论战时,他还常常从中感觉到乐趣,偶尔输了也很少感到扫兴。可眼下要对付唐老鸭却不那么容易……

当然啦,唐老鸭不是那家伙的真名实姓,他真名唐纳德·比克斯塔夫,性情乖僻,愤世嫉俗,处处与人顶牛,因此总使人联想到20世纪那个虚构的角色。他获得过数学博士学位(胜任,但缺少才华),仪表堂堂,有柔和悦耳的嗓音以及不可动摇的自信心——他认定自己有能力对任何一门理科学科发表高见。摩根愉快地回忆起,自己一度前往皇家科学研究所认真倾听过这位博士的一堂公开课。课后他差不多明白了超限数的特性,差不多记住了一个星期……

不幸的是,比克斯塔夫不清楚自己的弱点。确实有一帮忠实的狂热仰慕者收看他的信息——在先前的时代,他会被称为科普工作者——但批评他的人更多。持善意的人认为他受的教育超过了他的智力所能接受的水准,其他人则称他为瞎忙的白痴诸如此类的。

摩根心想,可惜不能把比克斯塔夫和戈德堡—帕拉卡尔马锁在同一个房间里,否则他们会像正负电子一样互相湮没——一方的天才抵消另一方根深蒂固的愚蠢。诚如歌德所哀叹的,那种顽固不化的愚妄连神明都无能为力。如今神已无处可觅,摩根只好亲自担起这副重任,斗一斗愚顽——而且他崇拜着一个鼓舞人心的先例。

近十年来,摩根有四个“临时”的家,其中一个便是这间饭店客房,这里挂着几幅图片,最显眼的一幅是伪造的照片,但拼凑得天衣无缝,令有些来访者甚至不敢相信。画面突出表现了一艘蒸汽机船,形体甚为优美,堪称是现代船舶的始祖。站在船边码头上的人正是万尼瓦尔·摩根博士,他举目望着油漆船头上的涡卷装饰。几米之外,用探询目光望着他的是伊桑巴尔·金德姆·布律内尔[39]——此人双手插在口袋里,嘴巴紧紧叼着雪茄,穿着一身皱巴巴溅满泥点子的衣裳。

照片上的一切都相当真实。摩根确实站在“大不列颠”号旁边,那是直布罗陀大桥竣工的次年,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摄于布里斯托尔。但照片中的布律内尔却是1857年的人,他在等待着一艘更著名的巨轮下水,那艘船的厄运即将使他不幸身亡。

照片是祝贺摩根五十寿辰的礼物,也是他最珍惜的私藏之一。

他的同事有意用这幅画开个知心的玩笑,因为摩根对这位19世纪最伟大工程师的敬仰是尽人皆知的。然而,有时他怀疑他们的选择是否合适。“大东”号最终吞没了它的建造者。

轨道塔也有可能使他遭受同样的厄运。

不消说,布律内尔遭到唐老鸭们的团团围攻。最死乞白赖的要数一个名叫狄奥尼修斯·拉德纳的博士,他言之凿凿地证明蒸汽机船绝不可能横渡大西洋。大凡工程师都可以驳倒对方根据谬误的事实或简单的误算所提出的批评,但这位唐老鸭提出的论点颇为微妙,不那么容易反驳。摩根突然发现,他的崇拜对象在三个世纪以前面对的是与他十分相似的境况。

他的藏书少而精,都是无价之宝。他伸手取出其中或许是最常阅读的那一本——罗尔特著的经典传记《伊桑巴尔·金德姆·布律内尔》。匆匆翻过翻旧了的书页,他很快找到了唤起他回忆的那一部分内容。

布律内尔规划过一条近三公里长的铁路隧道,这被批评家们称为是一种“骇人听闻而且怪诞透顶、极其危险并且完全脱离实际的”设计思想。批评家们说,无法想象人类能够忍受火车隆隆驶过如幽冥地府的空间所带来的磨难。“谁也不愿意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因为他们心里明白,头顶悬着沉重的泥土,一旦出事足以把他们砸得粉身碎骨……两列火车交会时发出的噪声会把神经震坏……没有一个乘客会被诱骗去乘坐第二次……”

这种论调是多么熟悉,这类家伙们永远信奉这样一句箴言:“前人没干过的事都干不得。”

然而,如果从概率论的角度出发,他们的话又貌似说得合情合理。比克斯塔夫先来了一大套口是心非的谦虚,声称自己不敢冒昧批评太空塔工程学方面的问题。他只想谈谈太空塔将引起的心理学问题,而这些问题可以用一个词概括——眩晕。他指出,身心正常的人都有恐高心理,这是人的本能,完全无可指责,只有杂技演员和走钢丝绳的艺人才能免受这种天然反应的支配。地球上最高的建筑物还不到五千米——但是愿意扶摇直上直布罗陀大桥桥墩的人并不多。

然而,直布罗陀大桥同空间轨道塔惊心动魄的高度相比就不足挂齿了。“谁没有在高楼大厦底下站立过,”比克斯塔夫慷慨陈词,“谁没有翘首望着建筑物陡直的外墙,而不会想象它晃晃悠悠似乎就要倒塌下来?请想象一下,这样一座高楼扶摇直上,穿过云霄,进入黑暗的太空,刺破电离层,越过所有大型空间站的轨道——不断往上升高,直到超过了通向月球的一大半路程!这无疑是工程史上的辉煌成就,但也是心理学上的一场噩梦。依我看,有些人只消思量一番便会发疯,而真正能忍受住令人眩晕的垂直上升、经过两万五千公里真空地带到达中途站的人,究竟能找到多少呢?”

“有人说,普普通通的人都可以乘坐太空船飞到同样的高度,甚至更高,这种论据是站不住脚的。宇宙飞船在实质上同飞机并没有什么不同,就常人而言,即使坐在翱翔于离地几千米高空中的气球吊篮里,也不会有眩晕的感觉。但要是让他站到同样高度的悬崖边缘,您就好好观察一下他的反应吧!”比克斯塔夫滔滔不绝地讲述下去。

“之所以有这种差异,道理极其简单。在飞机上,观察者同我们这个行星之间并无有形的联系。因此,观察者在心理上同远在身下的地球是完全隔开的,不会有掉下去的念头引起他的恐惧,因此,他能够镇静地向下观看远方的景色。这种给人以镇定感的有形分离,恰恰是太空梯的乘客所缺少的。当沿着巨型空间轨道塔的陡直塔壁飞升时,可怜的乘客会敏锐地感觉到自己同地球之间的联系。怎样让一个没吸毒或者未经麻醉的乘客经历这段旅程呢?我倒想听一听摩根博士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摩根博士还在想着如何答复——其中的客气话不多——操纵台上的呼叫信号灯突然又亮了起来。他按下接收键。看到玛克辛·杜瓦尔出现在屏幕上,他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

“喂,万,”她开门见山地说,“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跃跃欲试,虽然我觉得不应该同那个白痴争论。顺便问一句,你认为是某个航空航天组织唆使他干的吗?”

“我的人正在调查呢,发现什么情况的话,我会告诉你的。在我看来,全是他自己瞎起劲儿——那篇文章确实是他的手笔,我认得出他的笔调。嗨,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我还没有拿定主意,我在使劲消化肚子里的早餐呢。你认为我该采取什么对策?”摩根毫不掩饰心头的烦恼。

“太简单了。安排一次演示嘛。什么时候能准备好?”

“假如一切顺利的话,需要五年工夫吧。”

“笑话。你已经把第一道缆绳安装好了……”

“安装好的不是缆绳,是导带。”出于习惯,摩根对玛克辛的“外行话”做出纠正。

“反正是一回事。它能承受多大的载重量?”玛克辛不打算在术语问题上同摩根纠缠下去。

“五百吨,不能再多了。”

“真够有意思的。该有人去兜兜风了吧,我去行吗?”玛克辛提出了完全出乎摩根意料的请求。

“你在开玩笑?”

“大清早我可没兴致开玩笑。说老实话,我的观众早就惦记着您那空间轨道塔的最新报道呢!宇宙密封舱的模型是挺迷人的,可惜动不了。我的观众喜欢看行动。当然,我也是。上次咱们见面,你让我看了那些小车厢的图纸,就是工程师们要乘坐它在缆绳上——我是说导带上——跑上跑下的车厢。你管它们叫什么来着?”玛克辛的提问仍然是开门见山。

摩根的回答也很直截了当,“蜘蛛车。”

“唷,这名字真够恶心的!不过,我对它的设计还是很欣赏的。以前还真不曾见过类似的东西。你可以稳稳坐在天上,甚至坐在大气层外面,观看底下的地球——飞船可办不到。我希望能捷足先登,成为描写这个轰动事件的第一人,顺便把唐老鸭的翅膀砍掉。”

足足有五秒钟的时间,摩根默不作声地直视着玛克辛的眼睛。他看得出来,她说这些话是认真的。

“要是有那么一位年轻的女记者,”摩根疲惫地说,“想借此机会来个一举成名,那我还可以成全她。对你,我可绝不赞成。”

新闻媒体中这位首屈一指的大记者发表了几句不合贵妇身份、甚至缺乏绅士风度的话,这种脏话通常是不会在公用线路上传送的,“趁我还没用你自己的超级纤维把你绞死,万,”她说,“告诉我为什么不!”

“喏,一旦有个三长两短,我决不会饶恕自己的。”

“收起你的鳄鱼眼泪吧。当然啦,倘若我死于非命,为你的工程去死,那将是一大悲剧。但在你做好必要的试验而且确信百分之百安全以前,我是不会稀里糊涂去冒险的。”玛克辛丝毫也没有退让的意思。

“不管怎么说,这个东西的惊险特技气息还是太浓了些。”

“正如维多利亚时代(或是伊丽莎白时代?)的人常说的——那又怎么啦?”

“你听着,玛克辛,刚刚收到了《闪电报》的消息:新西兰岛下沉了。你马上就得到演播室去。感谢你的慷慨支持。”摩根故意转开话题。

“万尼瓦尔·摩根博士——我知道你为什么拒绝我的请求。你一定是想‘独占鳌头’。”玛克辛转而采用了激将法。

摩根摇摇头。

“这帮不了你什么忙,玛克辛,”他用挖苦的口吻说,“我感到非常遗憾,可你的机会还是等于零。”

突然之间,不知为什么他想起了自己胸前那个红色的薄片。

35.星际滑翔器·八十年后

《神与星河之洲》节选(曼达拉出版社,莫斯科,2149)

整整八十年前,自动控制星际探测器,现称星际滑翔器,进入了太阳系,与人类进行了短暂而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对话。人类终于确认了他们世世代代的猜想:人类不是宇宙中唯一的智能生物,在外星存在着更古老更渊博的文明。

这次接触以后,一切都不会维持原样了。但说起来很奇怪,起初人类许多方面变化缓慢。他们照样忙于各自的事务,跟以往没有任何差别。星河之洲的岛民已经知道我们的存在二十八年了。几乎可以肯定的是,再过二十四年,我们就会收到他们的第一批直达电信。请问,我们有几次静下心来想一想这些情况呢?假如像另一些人所说的那样,他们已经亲自上路了,情况又会怎么样呢?

人有一种非凡的、或许是万幸的能力,即可以根据自己的观念,忽略未来最可怕的前途,使之适合自己的需要。古罗马的农民在维苏威火山的山坡上耕作,一点儿不去想在头顶上冒烟的火山口。20世纪后半叶,人类与氢弹共存——21世纪的一半时间里则与各各他[40]病毒和平共处。人类已经学会了对星河之洲的威胁——或者承诺——泰然处之。

星际滑翔器让我们看到了许多奇异的世界和奇异的种族,但几乎没有透露什么先进的技术,因此对我们文明技术进步方面的影响微乎其微。这是偶然现象,还是精心策划的结果?谁都想问星际滑翔器更多的问题,而现今已经太晚了——或者说,当初是太早了。

另一方面,星际滑翔器确实阐明了许多哲学和宗教问题,在这些方面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尽管在电文里无处可查,但是人们普遍认为,是星际滑翔器提出了这个著名的格言:“对神的信仰显然是哺乳动物繁殖过程中的心理产物。”

假如这个格言正确无误的话,情况会怎么样呢?格言表述的内容与神的实际存在……我现在就开始论证这个问题……

——斯瓦米·克里希纳穆尔蒂

(乔姆·戈德堡博士)

36.严酷的天空

到了夜晚,肉眼可以更加清楚地看到导带。当夕阳西沉、各种信号灯打开以后,导带便成为一条细细的、辉耀夺目的光带,它向高空射去,消失在星空之中。

它已经成为全世界最伟大的奇迹。在摩根禁止外人进入工区之前,参观者的无尽人流就从来没有间断过。这些被不知是谁开玩笑地称之为“朝圣者”的人,络绎不绝地前来朝觐圣山的最后一个神迹。

他们的举动全都一模一样。首先,他们伸手轻轻碰一碰五厘米宽的导带,怀着近乎敬畏的心情用手指尖上下抚摸它。然后,把耳朵贴到它那冰冷的表面上,仿佛是希望能有幸听到从苍穹传下的音乐。有些人甚至断言,好像他们已经听到了某种浑厚低沉的曲调。当然,这是牵强附会。即便是导带自然频率的最高泛音也远远低于人听觉的音域。另外一些人离去的时候大摇其头,“说什么我也不搭乘那玩意儿上天!”可是,对于核动力火箭、宇宙飞船、飞机、汽车甚至于火车……不是也曾有人发表过一模一样的“高见”吗?

对这些持怀疑态度的人,通常的回答是,“请放心,这只不过是一些‘脚手架’——把塔引向地球的四条导带之一。当空间轨道塔完工以后,‘升天’同乘坐普通电梯上楼也就没什么两样了,无非是时间长些,但也舒适得多。”

可是,玛克辛·杜瓦尔的旅行却并非如此,它非常短暂,而且不那么舒服。既然摩根最终屈从了她的要求,他只能尽最大努力确保一路万无一失。

轻飘飘的“蜘蛛车”是一辆原型试验车,它的外形活像机动的吊椅。事实上,“蜘蛛”已经进行了十几次试验,不止一次带着两倍于它现在的载重量升到过二十公里的高处。它出现过试运行阶段常见的一些小问题,但不是什么大毛病,最后五次运行则完全没有故障。还会出什么问题呢?倘若供电中断——在这样一个用电池供电的简便系统里几乎是不可能的——重力会使玛克辛安全降落,而自动制动器会始终限制着下降速度。

唯一真正的危险是,驱动装置可能卡住,把蜘蛛车和它的女乘客困在大气层上部动弹不得。即便出现这种情况,摩根也有对策。

“只有十五公里?”玛克辛抗辩说,“乘坐滑翔机还不止这个高度呢!”

“你只带了氧气面罩,不能超过这个高度。当然啦,你可以再等一年,到那时我们会建造出装有生命维持系统的运行车辆,你要爬多高都行。”

“干吗不用太空服?”

摩根不肯让步,自有一番苦衷。斯里坎达山脚下备有一台小小的喷气吊车,虽然他不希望用到它,但还是让它整装待命。

操作吊车的人技术高超,惯于执行各种奇特的任务,一旦玛克辛受困,他们可以毫不费劲儿把她抢救出来,即便二十公里高空也不在话下。

但目前没有一种车辆能到达这个高度的两倍去营救她。超过四十公里就是无人区——对火箭来说太低,对气球来说则太高。

当然啦,从理论上说,火箭在燃尽所有推进剂之前可以在导带旁边悬留短短的几分钟。但它的航行问题以及同蜘蛛车对接的问题令人捏一把汗,所以摩根不打算考虑这种空中机动操作。现实生活中不可能出现这种惊险场面,他希望电视剧制片人不要自以为在这里可以捞到什么好材料,编写出扣人心弦的惊险故事。他用不着出这种风头以博得公众的喝彩。

玛克辛·杜瓦尔穿着金属箔恒温服,浑身闪闪发光,酷似南极游客。她向待命的蜘蛛车和车子周围那一群技术人员走去。她精心选择了这个时间,太阳刚刚升起一小时,斜照的阳光尽显塔普罗巴尼山水的美景。她的现场摄像师比上次那位更年轻更健壮,正为系列报道录制事件的全过程。

按照惯例,一切都已经过了精心的演习。她干脆利落地系好安全带,按下电池充电按钮,在面罩里深深吸了一口氧气,并检查了所有的电视和音响装置。随后,她像老电影里的歼击机飞行员那样,竖起大拇指发出了“起飞”信号,把调速杆轻轻向前推去。

聚集在周围的工程师们凑趣地鼓起掌来,其实,他们当中的多数人都已经不止一次地到几公里高的空中去“溜达”过。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点火!起飞!”蜘蛛车开始庄严地升空了,运动速度大概跟维多利亚一世统治时期的铜制鸟笼式电梯差不多。

这很像是在乘坐气球飞行。不费力气,寂静无声。不,不是完全没有噪声——玛克辛听得见电动机发出轻微的呜呜声,为紧扣在导带扁平表面上的复式驱动轮提供动力。她没想到,蜘蛛车一点儿也不晃动,也没有振动。她沿着攀升的那条神奇的丝带尽管纤细,却像钢筋一样强固,至于运动的稳定性,那是由车子的陀螺仪来保证的。要是把眼睛闭上的话,你满可以当成自己是在已经建成的空间轨道塔内飞升。不过,她当然不愿闭上眼睛,有那么多东西要看,要了解。她还可以听到许多声音——声音的传导简直好得令人惊奇,连下面的谈话声都清晰可闻!

她向万尼瓦尔·摩根招手致意,接着寻找沃伦·金斯利。奇怪的是,她竟找不到他。他扶她登上蜘蛛车,现在却不知去向了。她想起他直言不讳地承认——有时简直就像故意吹牛皮——世界上最优秀的建筑工程师害怕登高……每个人都有某种秘密的或者不秘密的恐惧。玛克辛实在不喜欢“蜘蛛”这个雅号,她想给自己现在乘坐着向天上飞去的机器起个别的什么名字。其实,世上真正叫她害怕的竟是胆怯而无害的章鱼,尽管她潜水时三天两头碰见它。

这时可以看见整座圣山了,只是从正上方无法估计它的真正高度。修在山坡上的古代梯道,看上去好像是弯弯曲曲的平路。梯道周围荒无人烟,一段山路甚至被倒下的树木挡住了——三千年后的大自然仿佛已经发出了警告:它很快就要收回自己的领地(指三千年后地球将因太阳“生病”而进入新的“冰河期”)。

玛克辛让一号摄像机对准下方,开始用二号机遥摄。一幅幅画面掠过监视器屏幕,先是田野和森林,接着是远处拉纳普拉雪白的圆屋顶,再接着是内陆海深色的水域,然后出现的是亚卡加拉山……

她把镜头推近魔岩,只能依稀看见覆盖整个山顶表面的废墟的模糊轮廓。镜壁仍然处在阴影中,女神画廊也是如此——从这么远的地方当然不可能看清她们的真面目。但是游乐园的布局,连同园中的水池、人行道和四周宽阔的护城河都清晰可见。

那条细小的白色羽状水柱使她一时迷惑不解,但她很快就明白,她俯瞰的是卡利达萨向神明挑战的另一个象征——他所谓的“天堂的喷泉”。真有意思!要是国王看见她正不费吹灰之力地飞向他幻想中的天国,又该做何感想呢……

自从她上次同拉贾辛哈大使谈话以来,已经过去快一年了。她一时心血来潮,接通了拉贾辛大使别墅的电话。

“向您致意,约翰。你喜欢亚卡加拉山的俯瞰景观吗?”

“早安。这么说,您总算把摩根给说服了?感觉怎么样?”拉贾辛哈问道。

“心旷神怡——这是唯一准确的字眼。我所领略到的真是无法形容——我在旅行中乘坐过所有的交通工具,但是都跟乘坐这玩意儿的感觉不可同日而语。”

“‘安然飞渡严酷的天空……’”拉贾辛哈顺着玛克辛的话意吟诵了一句诗。

“这是谁的作品?”

“20世纪初的一位英国诗人。”拉贾辛哈答道,“完整的句子是:

我不在乎你是架桥跨越大海,

还是安然飞渡严酷的天空……”

“我完全安然。现在我看得到整个海岛了,甚至看到了印度海岸。我的高度是多少,万?”玛克辛同摩根之间的通信是始终保持畅通的。

“大约十二公里。剩下的行程还有三公里。你的氧气面罩有没有戴牢?”摩根那边立即传来了答话。

“没问题。我希望它不会挡住我的声音。”

“别担心——你的话仍然可以听得一清二楚。还有三公里。”

“贮氧柜里还有多少氧气?”

“很充足。如果你要上升到十五公里以上,我就用超驰控制器把你送回地面。”

“完全正常。祝贺您的设计——顺便祝贺你——这是一个绝妙的观景台。你可以让顾客排队参观。”

“这一点我们已经想到了——通信卫星和气象卫星部门已经在投标了。我们可以把他们喜欢的任何高度的中继站和传感器让给他们,这对减轻我们的税金负担着实可以帮点儿忙。”摩根不无得意地说。

“我能看见你了!”拉贾辛哈突然叫了起来,“我用望远镜看到你了。现在你挥挥手……那儿怎么样,不会寂寞吧?”

双方难得地沉默了一阵子,接着玛克辛·杜瓦尔平静地回答:“不像尤里·加加林那样寂寞,他当初比我要足足高出两百公里呢。万,你给这个世界带来了新事物。天空可能还是严酷的,但你把它驯服了。可能有些人永远无法面对这种交通工具——我为他们感到遗憾。”

37.十亿吨金刚钻

过去七年里已经做了大量工作,但还有同样多的工作要完成。一座座高山——还有一颗颗小行星被挪动了位置,在地球附近,稍高于同步空间轨道的位置上,出现了第二颗月亮。它的直径开始时大约有一公里,后来,随着碳的开采而迅速地减小了。所有剩下的东西——铁芯、尾料和工业残渣——嗣后形成了使空间轨道塔保持垂直的配重。它将是长达四万公里、眼下每二十四小时随地球转一圈的抛石索的石子……

在“阿育王”号空间站以东五十公里的位置上,飘浮着巨大的工业中心,它把几百万吨“没有重量”——但不是没有质量——的原料制成了超级纤维。因为成品百分之九十以上由碳组成,碳原子排列成严密的晶体点阵,因此人们给空间轨道塔起了个诨名叫做“十亿吨金刚钻[41]”。阿姆斯特丹珠宝商联合会尖酸刻薄地指出:1.超级纤维压根儿不是金刚钻;2.假如承认这是金刚钻,空间轨道塔的重量应该是5×10 1?克拉。

论克拉也好,论吨也罢,材料的用量是如此之大,需要把各处宇宙殖民地的全部资源都动用起来。在各种自动矿场和工厂里,采用了技术领域的许多最新成就,而这些成就是人类在两百年宇宙时代的历程中花费了巨大努力才取得的。随后,空间轨道塔结构的全部元件——几百万个标准件——源源不断送来,悬浮着堆积在太空中。

然后,装配工们动手干了起来。轨道塔朝两个相反的方向延伸——向下通往地球,向上通往轨道上的配重锚,整个过程随时加以调节,使轨道塔始终处于平衡状态。塔的横断面从轨道到地球渐渐缩小,在轨道上它所受的应力最大,塔也将朝着锚固配重方向渐渐缩小。

这项任务完成以后,整个建筑综合体将被发射到火星的转移轨道上。这是合同的一部分,它已经引起了地球政客和金融家的忌恨,因为太空梯的潜力正在得到人们的承认,尽管为时晚了一些。

火星人签订了一项有利可图的契约——他们的投资虽然不能马上获利,可是,在以后的整整十年里,他们将拥有这类建筑工程的专利权。按照摩根的预计,帕沃尼斯空间轨道塔只是未来许多轨道塔中的第一座。就各方面的条件而言,火星是最适于安装宇宙升降机系统的星球,它那精力充沛的居民们不可能坐失这种良机。如果说他们在未来的岁月里想把自己的世界建设成为行星际商业中心,那么摩根衷心希望他们获得成功。他自己则还面临着许多其他的艰巨任务。

尽管这座塔硕大无朋,可它不过是整个复杂得多的工程的基础。沿着它的四个棱面,将要铺设长达三万六千公里的轨道,这些轨道必须适应前所未有的速度。轨道全程必须用超导电缆供电,电缆与大型聚变发电机组相连接,整个系统由极其复杂的故障保险[42]计算机网络控制。

顶部终端站本身就是一个大工程,它是旅客和货物往返于塔和靠站宇宙飞船之间的转运站。中途站和地球终端站也是如此,后者目前正在圣山的心脏部位用激光“烧制”。此外,还有宇宙空间的清扫问题……

两百年来,地球轨道上聚集着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卫星,小到零零散散的螺母和螺钉,大到整个太空村。在塔的最大高度以下运行的障碍物,无论什么时候经过,现在都得加以考虑,因为它们有可能危及轨道塔。这些“材料”中的四分之三是早已被人遗忘、谁也用不着的废物,为了保证空间轨道塔的安全,必须逐一确定其位置,设法把它们处理掉。

幸运的是,旧时的轨道堡有极好的设备可以完成这项任务。

它们的雷达原先用于寻找突然来袭的火箭,现在完全能够轻而易举地截获各种“污染”宇宙的东西。然后,轨道堡的激光会将有些“卫星”烧成极细的尘埃,而那些大一点儿的“卫星”则会被迁移到更高更安全的空间轨道上去。至于某些具有历史价值的东西,就把它们恢复原状,送回到地球上去。在这次清扫行动中,还有不少令人意外的发现——例如,人们发现了在执行某项秘密任务中死去的两名宇航员的尸体和好几颗不知是哪国发射的侦察卫星。当然,这些事情已经没有了任何现实意义,因为它们的发生时间距今至少已有一百年以上。

至于大量必须在离地球不远的轨道上工作的现役卫星和空间站,得仔细检查它们的空间轨道,并在某些情况下加以改变。不言而喻,同所有各种经由人类之手创造出来的东西一样,空间轨道塔不可避免地要受到陨石的袭击。每一天,塔的地震仪网络都会记录下许多次作用力为若干毫牛顿的冲击,它每年也可能会受到一两次轻微的损伤。而或迟或早,说不定在哪个时候,就会有什么庞然大物撞到轨道塔上,使得一两条轨道暂时陷于瘫痪状态。在最坏的情况下,塔的某一处甚至可能会被撞断。

然而,发生这种情况的可能性相当于大型陨石击中伦敦或东京,既然这两个城市的居民不会为这种可能的灾难耿耿不寐,他万尼瓦尔·摩根也可以理所当然地高枕无忧。

不管将来还可能出现什么问题,轨道塔终归是一个即将实现的理想,现在已经没有人怀疑这个事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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