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枫端起茶碗闻了闻,赞不绝口道:“浓而不苦,香而不涩,极品好茶,名不虚传。”
他一口没喝,而是撂开茶盏,问道:“洛大侠是元人悬赏榜上的头号人物,他的女儿如何入得了宫廷?”
“正常途径,那绝无可能。”常五爷手指抚着算盘珠子,眼睛瞅着辰枫,缓缓道:“洛曼凝是被人绑票后,卖入官妓,被改名凝香儿,是以才艺被选入宫,充为才人。”
“官妓?!”辰枫不可置信道:“何人吃了熊豹子胆,敢绑洛大侠的千金?”
常五爷没有回答辰枫的这个问题,而是继续道:“这洛大小姐本就金陵首席才女,善鼓瑟,晓音律,能文能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能为翻冠飞履之舞,入宫后备受元惠宗宠幸,为宫中七贵之一。”
辰枫点头道:“洛大小姐的才艺之名天下皆知,受宠自然不难。那她既得元惠宗宠幸,又怎成了北安王的王妃?”
“从古至今,情关难破。一个情字,难倒多少英雄豪杰,情字难啊!”常五爷轻叹一声,探手拿起辰手中的茶碗,喝了一口:“北安王是拖雷五儿子一脉,和忽必烈是亲叔侄儿。论起辈分,他还是元惠宗的叔叔。”
辰枫不屑道:“叔叔抢侄儿媳妇,这太过分了,太有违伦Li纲常了。”
“唐玄宗都能抢儿媳妇,叔叔咋就不能抢侄儿媳妇?”常五爷喝了两口茶,朝后边喊:“尚四,饿了,给整点饭来吃。”
辰枫点头:“制订规矩的是他们这些皇家人,破坏规矩的也是他们这些人。说什么情字难,依在下看,是欲壑难填。”
“年轻人就有见地,言之有理。”
“纯属闲话,您继续说。”
“据传闻说,北安王身形修长,气质儒雅,善通音律,有潘安、宋玉之貌。”说到这儿,常五爷突然直勾勾地看着辰枫。
辰枫被他看的发毛,还以为自己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回头看了看也没什么。
刚要问他怎么了,常五爷深深叹了口气,才又继续道:“要看美女下江南,想看美男上濠州。北安王的绝世容颜与枫四爷天下齐名。”
辰枫愣了一下,终于明白常五爷为什么看自己会是那种眼神。
但很快,他就听出了话中的漏洞。
自己成名江湖的时候,北安王已年过三十,就算齐名也应该是和义父齐名,怎会和一个少年儿齐名?
老狐狸!
常五爷继续道:“北安王作为一个闲散王爷,喜欢游山玩水,却对女人没啥兴趣。二十七八了,还未娶亲,直言要找一个心意相通的妻子,且一生只爱一人,不纳妾。”
辰枫赞许道:“一生一世一双人,相濡以沫不相离,没想到元人也有如此雅趣之人。”
尚四端来两大盘菜,一盆馒头,三支筷子。
辰枫正诧异,谁吃饭用三支筷子。
只见常五爷将两盘菜全部赶到一个盘里,拿起一支筷子往馒头盆里一穿,四五个馒头像糖葫芦一样串在筷子上。
常五爷左手馒头串,右手扒拉菜:“见笑啊,生意买卖人,吃饭没正点,一饿一天。”
“六安人不是吃米吗?也吃馒头吗?”
“老朽是邯郸人,吃不惯米的。”
“原来如此!”辰枫急于知道后事,懒得理会这些俗事琐碎,催促道:“后来呢?北安王是怎么遇到的凝才人?”
“那是至正十六年夏天,北安王游玩,路过大都,进宫给元惠宗献了颗东海夜明珠。元惠宗一高兴,就在宫中设宴款待北安王,并请来了凝才人献艺。凝才人当场弹了曲‘红拂夜奔’,北安王曲同心意,对凝才人一见钟情,便一发不可收拾。”
辰枫截断常五爷的话,道:“常五爷,信灵楼在江湖是最讲究信誉的,宁肯丢命也绝不背弃信誉。您这样糊弄在下,传出去,可是要砸信灵楼的招牌的。”
常五爷几口扒拉完碗里的饭,干笑几声道:“瞧瞧,急了不是,年轻人就是没耐心。”
辰枫道:“您就说点有价值的吧。像这种才子佳人互通心意,戏本上不多的是吗?”
常五爷抓起帕子擦了手擦了嘴,丢在托盘里,砸吧砸吧嘴,意犹未尽道:“我和你说的都是事实,你还不爱听。”
辰枫心说,你个老狐狸,这是不见筹码不开口啊。
“您说今晚上的这个恩和郡主是真还是假?”辰枫压的胳膊有点麻,他换了个姿势,压低声音:“我有霓天教绝密信息,关于拜月仙的,换不换?”
常五爷眼神亮了亮,略一沉思,起身将辰枫引到内堂一处茶室,请他上座,重新给他斟茶:“你想知道什么?”
辰枫:“两件事:一,洛曼凝是被何人绑票?二,北安王可是用‘子母银蛇令’换出的凝才人?”
常五爷凝视着辰枫,眼神深邃不见底,手中还是摸着算盘。
良久后,他才开口:“你果然心思缜密,已经猜到了北安王用‘子母银蛇令’换凝才人。没错,北安王爱上凝才人,元惠宗提出以‘子母银蛇令’换凝才人的要求。其实,元惠宗并非真的……”
“元惠宗故意刁难北安王,就是让他知难而退,主动放弃凝才人,对不对?”辰枫接过话,手指轻轻敲着茶几面:“只是元惠宗也没料到,北安王居然答应了。”
常五爷惊讶道:“这你都知道?”
辰枫懒散一笑道:“我不知道,但这很好猜啊。再好的女人,她也仅仅是个女人,不会有男人蠢到用‘子母银蛇令’去换个女人。除非…除非元惠宗特别了解北安王,故意使了一出美人计,博个机会。还有另外一种可能,这场宴就是鸿门宴,北安王为了平安脱身,不得已而为之。”
常五爷赞许地竖起大拇指:“枫四爷推断的丝毫不差。这场宴就是鸿门宴,元惠宗早就惦记上了‘子母银蛇令’,他巴望着开启铁木真宝藏,能力挽狂澜,重新巩固大元江山。”
“魔高一丈道高一尺,元惠宗做梦也没想到,北安王交给他的‘子母银蛇令’是个假的。”
“假的?”常五爷更为惊讶了,急问道:“你是如何知道元惠宗得到的‘子母银蛇令’是假的?”
刚说完,他马上就想到了答案,长叹一声道:“老朽糊涂,忘了你们‘儒侠七义’曾经追讨过元惠宗,是你枫四爷夺了‘子母银蛇令’。”
一提及当年的事,辰枫的心一阵生疼。
辰枫突然想到,或许元惠宗当时就知道了‘子母银蛇令’是假,于是将计就计,将凝才人送给北安王。
八年前,阿尔山小丫头说过,她想用黄金令换出母妃的话。
如此说来,应该是北安王被害以后,凝才人又回到了元惠宗身边。
子母刀的威力已经达到刀山滚动之势,再加上刀恨巧的‘一刀封喉’简直是如虎添翼,没有至高无上的内力修为,遇到它只能靠边站。
果然是绝世兵器。
子母刀如此威力,那银蛇九环鞭自然也不弱,只是那小丫头的‘麒麟鞭’实在太烂。
想到小丫头,辰枫突然想起那支被江流儿接住的羽箭,他蹭的站了起来。
常五爷猛地被他唬了一跳,怔怔地看着辰枫。
“五爷”这时,尚四进来添水。
门一开,一道哭声传了进来。
“三师兄,你死的好惨呐!”
辰枫绕着房间转了一圈,惊诧道:“难怪如此安静,原来这房间的密封性这么高!”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信灵楼有信灵楼的信仰。”常五爷正色道:“这客栈里的每一间房子都做了极严格的密封,绝对隔音。保护每一位客爷的隐私,是我们的第一素养。”
辰枫肃然起敬,施礼道:“常五爷的这份大气,晚辈自愧不如。”
“心狭为祸之根,心旷为福之门。”常五爷嘿嘿一笑,道:“枫四爷听老朽说了一晚上故事,也该说点故事给老朽听听了吧?”
辰枫惦记着东小院里的情况,有点心不在焉,但还是坐了下来。
“常五爷还没告诉晚辈,洛曼凝到底是被何人绑票,卖为官妓?”
“枫四爷也还没告诉老朽拜月仙有何秘密是老朽不知道的?”
辰枫与常五爷相视一笑,同时起身。
“常五爷,晚辈有点急事先回趟东小院,晚点的时候再来讨教。”
“也好,老朽正好困了,得睡了。”常五爷打着哈欠,起身送辰枫出门。
“四更已过,确实时间很晚了,叨扰您休息,实在抱歉。”辰枫从常五爷的茶房出来,大步流星的赶回东小院。
出门的时候,常五爷用内功秘法在辰枫耳边说了七个字:“拜月仙真爷们儿!”
辰枫心紧紧抽了一下,仍面带慵懒,一步不停地迈出门槛。
穿过大堂,出仪门,一路上往东小院而来。
辰枫满脑子都是那句‘拜月仙真爷们儿’。
拜月仙不是个女人吗?
难道是个男人?
拜月仙是男人还是女人和洛曼凝被绑票有何关系?
难道是拜月仙绑架了洛曼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