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牙憎察觉到局势发生转变之时,它的胸前已经冒出一朵血花。
凝聚着红色气流的手穿过它的骨头,将砰砰跳动的心脏推离出躯体,猩热欲碎。
“韩??先生??”牙憎难以置信地望着攥住自己心脏的韩禁,“你骗??”
韩禁没等它说完,便徒手捏爆了牙憎的心脏。
溅了一身血的总兵长将瘫软的人形尸体扔在一旁,天空上的七柄铁剑也随着主人的陨落而消散成一团青黑色的灰尘。
狐族们咆哮着望向弑杀了领将的亡魂,而那些人族士兵,却仿佛都早有预料似地迈开步伐,将剑与双眼对准因失去领袖而慌张不已的狐族妖群。
身旁的蒙面人摘下面具,露出一张陌生的脸。
古铜肤色的少年将脖子上的炼金声带扯断,笑道:“自我介绍一下,东方镜初,修罗团的死士之一,负责教天选者如何抗揍。”
我愣在原地,回想着刚才楚叔的满脸淡定,忽然觉得事情似乎有些复杂。
堂堂兵主部总兵长,竟然没有发现有人在跟踪?爱徒如子的楚叔,能看着我被七修铁剑追着砍?还有那些天选者与土根士兵,在看见韩禁与牙憎并肩而立之时,竟然没有表现出一丁点的愤怒?
卧槽!
我揪住古铜少年的领子:“是不是就我被蒙在鼓里?江提督怎么他妈是你!”
“要不你打我一顿好了,”东方镜初提议道,“反正我特别抗揍,你看,七修都劈不死我,铁盾有我好使没?再说了,我演江提督,你以为你演谁?”
我懂了!
韩禁这个贱人,故意让我跟去目睹阴谋的发生,然后将我暴露给狐族,逼我使出“气绝山海”,让狐族的其它势力以为苏青图在左翼,巩固他已叛变狐族的假象!
啊啊啊,楚叔也是骗子之一,亏我刚刚还有那么一丢丢舍己为叔的念头!
“好了哥们,为了战争,谁还不都得做出点牺牲嘛,把你蒙在鼓里是楚先生的意思,他说你得多逼,不然劲使不出来。”
东方镜初揽着我的肩膀,又说道:“修罗团的死士专门负责替你挡刀,你就不感动?”
“滚滚滚。”
我提了提裤子,屁颠屁颠地跑到楚叔身旁要说法:“师傅你这不地道哇,咱不是说好了嘛,以后不再坑我。”
“我说过吗?”楚叔反问道,“辛辛苦苦让你见识到牙憎的妖魂守,学会了没?”
“这是重点嘛!我刚才都做好必死的决心为你杀出一条血路了!”我努力挤出一点泪花,趴在楚叔衣服上擦脸。
这时,骨墙外传来躁动声,狐族们的声音由嘶吼变成哀嚎。
中翼和左翼的军队在狐族的包围圈外,形成了一个更大的包围圈。
真正的饵料,其实是右翼的军队。
围点打援,这么贱的主意一定是提督想出来的。
把我拉入右翼,也是楚叔与提督的共同主意。所有人都知道那个骑在马上的小炼丹师要扮演苏青图,除了演员自己。
魔马上的面具人此时一齐翻身下马,摘下面具,露出一张张在兖歌城里人尽皆知的面孔。
修罗团的死士,兵主部的兵长,西帝国的入阶战斗员。巨城中除去青法剑的精英战力,此时几乎都聚在这里。
其它两翼的面具人大抵只是普通土根,亡魂大军从最开始就将宝压在右翼。
骨墙之上,一头硕大的黑绿巨兽掠空而下,身影所过之处,无数锋锐的透明利刃旋飞爆裂,将途经的亡魂战士截成两段。
黑绿巨兽落到牙憎的尸体处,用黏性触手将身旁的韩禁推出数米开外。
小灰狐用鼻子顶了顶一动不动的男人尸体,愤怒地吼道:“诸位都得死,为我胞弟陪葬!”
骨墙之上,一个橙红色的人影先是将狐族守军烧出一个缺口,随后自上跳下,踏碎了灰狐身前的沙层。
溅起的沙子重新落回地上时,呈现在灰狐眼前的还是它的老对手,“炎河”,段恒非。
“狼狈,”段恒非说道,“这次别指望有牙渡救你。”
“段兄,这边的地盘归我管,刚才杀牙憎没过手瘾,这头我得多揍两回,”韩大汉子扭了扭自己壮硕强韧的肩关节,跃跃欲试道。
“说好的一人一头。”
“你去佛祖那,那边人少。”
“佛祖加青法剑,我去当背景板?”
“我演叛徒不得给点饷金?”
“我又不是提督。”
“那??”
“别他妈吵了!”一旁被当做争抢目标的灰狐打断了两人的交涉,骂道,“你们是不是以为已经赢了?蠢货,这么想跟我打,那两个一起来吧。”
灰狐伸出獠牙,将胸前的一撮灰毛咬下。
心脏鼓动的皮肤外面,缝合着一个盛满粘稠液体的囊包。里面的液体似乎是活的,有一粒粒魔蝶虫卵一样的荧光物质在流动。囊包先前被灰狐的毛遮住,现在裸露出来,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寄生皮肤的吸血虫。
灰狐将囊包一口吞下,与此同时,它的身体发生了巨大的化学反应。
红色血管鼓出皮肤,碧色双瞳被黑气弥漫。幼崽般的身躯此时暴增数倍,将外层包裹的黑绿气体撑裂开来。
锁喉的风镰有了可见的实体,灵鼬的触手此时长出獠牙与舌头。
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以灰狐为中心向四周伸展,牙欲变成了一头真正的怪物。
空气中,无数柄深绿色的镰刀疯狂收割着战场残局,将来不及逃走的士兵与狐妖截成碎块,于沙层与骨墙上留下一条条修长的裂口。
“虽然比不上狂战士的直接灌注??”灰狐竭力保持着清醒,低吼道,“但现在,我比你们所有人都强。”
段恒非唤出一柄火刀,径直斩向灰狐的灵鼬气层。后者则张开血盆大口,将灼热的火刀吞灭成一撮烟灰。
韩禁解除掉肘关节的红色流体,放弃了想要硬攻灰狐的想法:“段兄,你如今的法力有多少?”
“两万年左右。”
“我也有一万八千年。那头灰狐的法力,现在是咱俩的总和。”
“吞下囊包后,它的力量暴增了至少三倍,怎么做到的?”
“估计不能维持很长时间,”韩禁脱去上衣,露出褐色肌肉上的猛虎纹身,“我来拖住它。”
灰狐背部的一根血管此时爆裂开来,喷射出的动脉红血溅湿一堆沙丘。
“这是最后的盛宴,无论如何,明日的太阳都将是我的奢望,”灰狐神色痛苦地说道,“生命耗竭之前,请诸位与我一同赴死。”
段恒非的瞳孔中滚动着熔岩般的金色液体,于身后幻化出十二柄千度高温的炽热匕首。
像是操纵烈焰的天使降临世间,披炎戴焰的男人凝视着那头引燃生命的野兽:“狂战士的机理也应如此,但我不认为青法剑会输。”
“为什么人类要费尽心机的将青法剑三个人藏在面具中?为什么人类要用人海战术将所有狐族都引至此地?”
灰狐继续低吼道:“因为人类以为青法剑的对手是孤零零的毁灭者,但其实狂战士才是我们为青法剑准备的大礼。青法剑虽然能够越级斩杀顶级臣魔,但缺点就是只能以多胜少。”
“狂战士并不是单独个体?”
韩禁双手握着冥火,与烈焰天使并肩站立。
“输者,一定会是??人类。”
狐族巢穴的更深处此时静悄悄的,骨墙上的洞穴里没有一头野兽。
除去人狐混杂的尸堆,战场上便只剩最后的参战者。
骨墙的一角墙壁被夷为平地,地上血迹淋漓。一具无头尸体跪坐在骨墙缺口的中央,背后伸入一条纤细的脊骨管道。
脊骨管道将绿色的,带着荧光物质的液体注入尸体暴露着的主动脉里,引领着已被杀死的生物重生头颅。
“十五弟你太弱啦,头被削喽。”
一个掌控着雷霆电流的人形生物在不远处嘲讽道。它的脖子被踹折了,耷拉着脑袋看起来有些萎蔫。白色脊骨同样伸入它的动脉血管,恢复着它断裂的韧带。
战场上,折断双臂的男人,胸部开了缺口的女人,缺失小腿的老人,以及被腰斩的青年人,此时都经由源源不断的白色骨蟒,补充着自己的致命伤口。
它们组成一个圆环,将三个青少年围在中间。
金色青年将空荡荡的药包扔在地上,示意青色少年和蓝色少年接下来的行动将不再有金丹容错。
青色少年的脚下生长出一枚青色的莲花,蓝色少年也用剑气使天色阴沉。
“最后一击嘛,”狐巢里始终处于旁观状态的狐王冷笑道,“真没想到被韩禁摆了一道,不过还好狐族技高一筹。原本还打算让狐子狐孙消耗下你们的体力,现在看来,不需要了。”
金色青年拾起金光铸造而成的弓箭,幻出一枚箭头瞄向狐王。
三个青少年背靠背贴在一起,谁都没有为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开口说话。
他们从万年前便已预料到今日终将来临。
舞者谢幕,都是在寂静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