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外,亡魂与狐族全面开战。墙内,精英战力与变异狐妖酣战良久。
三分之一的死士死在狐妖的掌下,兵主部的突破兵长与护卫兵长双双阵亡。
两位领袖伤痕累累,狐妖也生命渐微。
本应参战的我被吓破了胆,抱着头蹲在尸堆上不住发抖。曾经毁灭者收割战场的血腥场景再次浮现出我的脑海。
鹿酒失去臂膀,阿飞竭力而亡,上官云城被一掌拍死,无数土根亡魂像飞灰一样湮灭得悄无声息??血,血,到处都是猩红与哀嚎,生命像蝼蚁般被肆意屠戮。
这头变异巨兽连毁灭者的脚趾都配不上,我却已如此狼狈。
我特么,拿什么去给楚叔报仇。
狐族巢穴中,走出一个瘦弱的身影,站在不远处看着恐惧不已的我。
那是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穿着破烂的麻布衣服,脸上脏兮兮的,像是流浪的孤儿。
“毁灭者想见你??”
小女孩离我有段距离,言语却极其清晰地传了过来,阴沉的声音,似乎是只想让我一个人听见。
我提起修罗长剑,盯着那个小女孩碧玉般的双眸。
小女孩依旧立在远处,用传音之术说道,“哥哥跟我来。”
小女孩的碧色双眸隐于狐巢深处的黑暗中,不知为何,我像是着迷般地跟了过去,悄无声息,不想让其它人发现踪迹。
小女孩与我始终保持着距离,引领我穿过尸堆与血潭,去往空无一物的狐族最深处。
一棵水晶材质的白色枯树。
透明的树体中,蜷缩着一个黑色的少年。水晶枯树的内部伸出一根根坚硬的细刺,从少年的背部吸出绿色的体液。
绿色体液顺着水晶枯树的筛管,流入盘根错节的白色树根中,源源不断地输送至各个方向。
骨质树根的源头比较细,越向外伸展,越显得粗壮,在这里,树根更像是无数条蟒蛇的尾部尖端。
黑色少年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骨墙的花纹,灰色的左眼像是蒙着雾霭。
在这时,我出人意料得冷静,脑子里由毁灭者杀戮全场的样子变成楚叔双臂尽断,瘫坐在血泊中的场景。
黑色少年似乎被水晶固定住了身姿,动弹不得,只得继续凝视着骨墙,用传音之术说道:“你来啦。”
“原来你就是毁灭者??你还记得我吗?”
“兖歌城里的事我还记得。我失忆了,我醒来之前的所有记忆。”
“你他妈扯犊子呢!”我忽然觉得它的话语有些好笑,“杀了那么多人,然后就说一句你忘了?”
“人类,我问你,”黑色少年没有搭理我的粗鲁,反问道,“我的母亲是怎么死的?”
“哟,还母亲呢,怎么被骗的都特么不知道,你也配有母亲?再说了,我特么又不知道那颗狐头是怎么回事。”
“什么意思,你不是很早之前就见过我吗,怎么会不知道五年前发生的事情。”
“不好意思,小爷也是刚醒两年,托您的福。”
黑色少年沉默了,不在言语。倒是引我前来的小女孩有些着急,似乎是在埋怨我的不作为。
我提起修罗模仿出的银海,深呼吸了一口气:“和我干一架,我现在强的一批,跟一百多年前判若两人。”
“这困住我的水晶是天然的围墙,我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能砍断它的,大概只有苏青图。我喊你来是想问清真相,而鸣璃似乎是想借你的魂守,将我放出来。”
“那我就偏不放你出来,气不气,气不气?略略略。”
我朝黑色少年吐了吐舌头,引得旁边的女童有些生气,狠狠地在我腿上推了一把。
“还是放它出来吧,不然狐族就真赢了。”
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扭头一看,卧槽,楚叔。
“师傅您咋来了!”我挡在楚叔身前,示意前方极其危险。
楚叔低头看着满地的骨蟒,参悟道:“果真是魔萤。”
楚叔说这绿色粘液是邪神的骨髓稀释物。邪神之所以拥有超高的增长天赋,其实就是它们的骨髓发生了变异,产生了一种名为“魔萤”的新型血细胞。
这种细胞不同普通的骨髓细胞,不仅拥有再生性与全能性,还能直接强化组织器官,减少生命体修炼成长的生理限制。
灰狐吞下的囊包就是带有“魔萤”的骨髓稀释液,能够在短时间内暴增机体的强度,副作用就是超负荷过后,机体会全身衰竭,没有存活的可能性。
灰狐所说的狂战士也是魔萤的浇筑产物,只不过输入方式不同。骨蟒就像针管,将魔萤缓慢地输送至狂战士的血管内,不仅可以为狂战士提供持久的再生能力,并且会使副作用大大降低,受用者能保住性命。
原先狐王进攻兖歌城时,提督就发觉狐族的实力增强得有些不可思议。原本也就是个猜想,没想到狐王真地会选择以抽取魔萤的方式增强狐族实力。
怪不得狼族会输掉战争,也怪不得狐族中拥有智慧与异能的个体数量会激增。
“牙渡捡到好东西了哇,”楚叔感慨道,“牺牲一个顶级战力,换来成百上千的高级战力,这买卖在青法剑面前,做的不亏。”
“那咋办,放它出来,再把它宰了?”我有些疑惑,“咱俩加起来能打过吗。”
“他的力量被大量抽取,此时已极其衰弱。将他放出来吧,断掉狂战士的养料,之后杀不杀由你。”
一听毁灭者现在手无缚鸡之力,我顿时来了精神。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修罗一提,魂气一附,两眼一闭,胳膊一挥,微型“气绝山海”飞出剑身,将水晶枯树砍出一道裂缝。
即使是微型剑技,我的体力也消耗极大,不过比起被榨干身体的毁灭者,我还够用,够用!
虽然苏城主开发的“气绝山海”是对魂气的极大浪费,但不得不提,这种高度凝聚剑气的爆发式技能拥有无与伦比的破坏力。
裂缝逐渐撑大,白色枯树轰然倒下。
躺在树内的黑色少年坐起身,背后的皮肤还连着十几根骨质插管。
我刚准备趁火打劫,举刀砍死它个狐娘养的。不料,一个身披金辉的男人不知从哪蹦出来,挡在了我的面前。
我一瞅,卧槽,引渡百夫长,穆流生!
你特么不在中翼干架,怎么跑我这截胡来了?
当然,我知道我干不过他,所以还是毕恭毕敬地问道:“穆先生怎么过来了?”
“江提督猜测狂战士们存在一个共用的能量源流,让我来捣毁。我顺着骨蟒找到这里,却打不开外壳,不过还好,小兄弟你终于又派上用场了。”
这个“终于”??用的真好。
“是这样的,穆先生,他现在很弱,我打的过,我来杀吧。”
“我得替鹿酒算个账。”
“我也得替阿飞跟楚叔算个账。”
穆流生不再跟我言语,而是浮起几十颗金色的佛珠,踱步走向虚喘不已的黑色少年。
我紧握着刀柄,在脑子里将半道杀出的穆流生吊起来狠狠鞭打。
“你的名字?”佛辉大叔给黑色少年一点临死前的尊严。
黑色少年似乎没打算反抗,耷拉着眼皮,任由骨蟒继续抽取自己的体液。
“荒千流??杀我可以,鸣璃无辜。”
佛辉大叔点点头,将一颗佛珠弹向黑色少年的额头。
在我以为一切都要结束的时候,那颗佛珠突然扭转了方向,反向掠过佛辉大叔的耳边,将身后的骨墙砸出一枚小洞。
第三个半道杀出的人蹲在骨墙顶端,摇晃着一柄反光的铁剑。
“堂堂引渡百夫长,竟然欺负一个病秧子,真特么不要脸。”
执剑人跳下骨墙,将剑放在手掌上拍了拍:“小孩子打架,大人捣什么乱,弟弟再插手,姐把你废了信不信?”
说话的人是个肤白貌美的少女,虽然身材娇弱,言语的逼格却一点都不含糊。
佛辉大叔被一个少女直呼称弟,也不恼怒,只是有些好奇地笑了笑:“蛛族鬼释,法力似乎比我高?”
楚叔捅了捅我的胳膊,小声嘀咕道:“快学,又来一个新鲜素材。”
“也是魂虚?卧槽,有点好运啊,学他妈的。”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少女的铁剑,恨不得直接把它抢过来。
“本来还想看两个小孩打打架,被你搅和了,一上来就用杀人技。老大给我的任务可是要保毁灭者的命。”
“什么意思?”我插嘴道,“我杀毁灭者你就不插手?”
少女呵呵一笑,不搭理我,继续威胁佛辉大叔:“我刚才出手是在帮你,因为如果我不制止你,一个潜藏中的大人物就会出手。到时候,你们都得尸骨无存。”
“吓我?”
穆流生散出魂气,感知着方圆数里的气流运动。沙漠在他的魂气中就像一张棋盘,零零散散地分布着一些高度凝聚的气流棋子,有亡魂,也有狐族。
但所有棋子,都没有能将对弈引入死局的强大地位。
“别特么找了,就你这种废物,也配感知到它?来骨墙前看见尸堆了没,全是盗血王的奴隶,上千头,被大人物一招全杀。要不是盗血王逃的快,你们就能在沙漠上看见一具奔跑的尸体了。”
“你的老大?”
穆流生听说过尸堆的事,如果那手笔真的是一人所为,那就凭自己,的确无法与它抗衡。
少女摇头道:“不认识,没见过,不过它好像不想对我动手,而且它的目的似乎与我一致,就是抹杀掉任何对毁灭者有威胁的生命体。”
我攥着剑柄,低着头,有些失落:“为什么?”
佛辉大叔与执剑少女都没有搭理我,而是将注意力专注于对方一人。
“毁灭者杀了那么多人,凭什么,还要有人要保他活??”
“阿飞的忧郁,张叔的朴实,楚叔的手臂??毁灭者毁掉这么多东西,它有什么资格活?”
我想起自己被打捞起的那一刻,年老的张叔把我抱在怀里,不停安慰着害怕陌生的我。
阿飞与我共赴黄泉,以天选者的姿态与我朝夕相处。我给阿飞烤壁虎,阿飞给我讲故事的那一晚仿佛并不遥远。
父亲般的楚叔在法庭上为我打开木栏,在我昏睡大殿的时候给我换上衣服。他跳下巨城,蹬碎地板,将我的命从毁灭者的手里夺了下来。
而这一切,都被毁灭者掺上血的味道。
他凭什么能活,在此时,我终于明白王德胜那时的心情。
“今天我杀定它了,想拦我的,只管来。”
我提起剑,将剑身蹭上一丝日光的余辉。
心脏穿过铁剑,血的气味,一如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