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发觉追赶无望之后,十一哥突然脑袋开窍,抱起正在肉搏巨虫的二哥,像是投掷铁饼般,将二哥丢向即将抵达王殿围墙的姜由一队。
二哥飞在半空中,化身沙漠的雄鹰,双翼之下,黄沙滔天。
黄沙倾覆,前行受阻。姜由账下,一头雷霆的怒狮苏醒了。
头戴毡帽的猎人摘下手套,露出浸满蓝色黏液的双手。他的瞳孔迸射出闪电,脉冲乱流将周围的空气电离得劈啪作响。
“东帝国第一战斗员,啸山,可来一战。”
雷霆怒狮蹦至空中,与沙漠雄鹰厮杀在一起。倾然间,两头元素野兽激发起巨大的能量波动,将周围的虫族焚烧成焦油与灰烬。
两头野兽原本分庭抗礼,耐不住雷霆怒狮帮手众多,沙漠雄鹰渐渐不支,直到沙漠雄鹰的帮手也被丢了过来,围殴变成混战。
“奶奶个腿,终于开打了,比人多?!”
狩猎维克夫就被晾在一边的矮个侏儒,此时正挥舞着砍刀,嗷嗷叫着冲过来,将那枚飞向沙漠雄鹰的箭头砍断在半空中。
“不可欺,不可忍,不可宽恕。”
披风剑客闪过一串残影,剑只离鞘数秒,一个正在结印的术士便乌发尽断,制服尽毁。
满身肌肉的壮汉被双胞胎的术法困住手脚,动弹不得。姜由一队本就人少,在主要几个战斗人员都被牵制住后,更加失去局面的主动性。
混战的规模逐渐缩小,直至最后,仅剩两头野兽。
战斗难舍难分之际,投掷员,十一哥,也从远处累死累活地跑了过来。
十一哥将指尖覆上一层红色的气流,似是锋锐的浸血刺刀。
“戳死你!”
十一哥用最后的力气冲向撕咬雄鹰的怒狮,却被一股莫名的力拨离方向,转向一尊楼宇。
轰鸣过后,楼宇坍塌,趴在楼宇上的虫母,也被指力的余震碾成肉泥。
十一哥从废墟里爬出来,指尖沸热,身上还飘着一缕红烟。
“你刚才,动了杀意,”骑着蜥蜴的舍爷训斥道,“你想把断徒引来,将双方阵营连根抹除?无论贪欲之心归谁所有,现在都不是决裂之时。”
十一哥擦掉灰尘,像是做错事的孩子,立在一旁沉默不语。
“流合,退下。”
老大发话后,正在狩猎的雄鹰收起双翼,坠落在蜥蜴身旁,气喘吁吁。他的衣服早已被撕破,褐色肌肉血痕累累。
鼻青脸肿的雷霆怒狮也好不到哪里去,两头元素野兽的搏斗,最终以平手告终。
我从蜥蜴尾巴中钻出来,想疯狂叫嚣,却发觉叫嚣的对象消失了。
“姜由呢!”我扫视着被控制的众人,顿觉大事不妙。
“不好意思,咱些只是断后,会扔人的,可不只你们,”头发散乱的裸衣术士虽然战败,仍不失方寸,“舍爷,继续聊聊?”
舍爷仿佛并不着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术士:“一人探身王殿,你们获取了多少情报,敢让姜由只身涉险?就算贪欲之心咫尺之间,姜由打算如何取呢?”
“自不必舍爷操劳。舍爷既有取物之术,我等也应有备而来。北境炼金大师,霍克曾经铸造过两尊避毒利器,一尊‘铜帝’,一尊‘铁臣’。这铁臣,想必就是舍爷的取物之术。至于铜帝,虽已失传,但别忘了这世间,就没有‘末日研究所’仿造不出的器物。”
“姜由还有研究员这一身份,公会知道吗?那好,我到要看看,赝品是否有用。”
“舍爷,我劝您还是打消黄雀在后的念头。如拼全力,输赢不定。”
十三哥摸向刀柄:“再打一次,跪下的,还是你。”
裸身术士横着眼睛,不屑一笑,索性将剩下的破碎衣服一并撕掉:“比起内斗,还是省点力气,各自而战吧。”
裸身术士的手掌,早已凝聚出术法源流。在他身后,无数黑色幽影爬上残垣,似是招魂而来的地狱怨灵,肮脏,恶心。
我觉得身下异动,将脚底板从黑色漆画上挪走。
那个人形阴影,仿佛在扭动。线条凌乱的头部黑影,缓缓旋转出两条细缝,并升起一个蜗牛大小的坍塌硬块。
我想踢走硬块,两条细缝却突然睁裂开来,鼓出一对干瘪的惨白眼球,无神而血腥地凝望这个僭越之人。硬块之下,空荡荡的黑洞似乎是在呐喊。它的四肢在岩层里挣扎,挥舞,像是溺水之人的临终挣扎。
终于,溺水之人战胜了平面的裹缚,将四肢伸出水面,拥抱新生。
漆画钻出岩层,变成一滩软而不散的人形烂泥。它全身都是黑色的,唯有那双早已死去的眼睛,是黑色中的唯一惨白。
黑色烂泥爬出的地方,岩层出现一个个破碎的人形缺口。这些黑色烂泥,原本就是组成地面的砖瓦。它们一直都拥有着躯体,只不过一直都在沉睡。现在,它们醒了。
剿灭虫族的来路上,原本血腥的红色长路,此刻被密密麻麻的黑色斑点覆盖。
连那远方的高塔,也挂满了数不尽的黑色线条。
我吓得蹦上蜥蜴,使劲甩掉粘在脚底板上的黑色粘液,差点哭出来:“这些漆画不是尸油吗?怎么会动!”
“这你们也预料到了?”舍爷盯着那个面色坦然的裸身术士,“冤魂怨土。”
“这些死尸带着怨恨死去,又被虫族寄生,变成此物,理所应当。”
裸身术士指着那些控制住争夺者的哥哥们,似乎是在命令。看见舍爷点头,哥哥们收起神通。两队人开始各自为营,思考如何从冤魂怨土的包围中脱身。
我从未见过周围这种黑色爬尸,但我学过“冤魂怨土”这四个字。
人族的亡灵如果在灭魂前被种入“僵虫”的虫卵,那他的尸体中的魂泵就会和虫卵的妖气融合,即使在死后,也会源源不断地迸发魂气。
植入虫卵的尸体成为培养基,孵育虫族破茧。大多数的僵虫钻出尸体,成为活体,而还有极少数僵虫永久留在尸体内,聚拢在魂泵附近,化成一颗心脏,为死尸的肢体提供运动的能量。
若干年后,尸体开始液化,变成石油一般的粘稠液体。但它的虫族心脏不死不灭,伴随它沉睡地底。直至入侵者来临,僵尸“复活”。
这种半活半死,半尸半虫的黑油爬尸,不仅生前的术法魂络得以保存,并且会被虫族赋予崭新的力量。更为可怕的是,冤魂怨土极难被消灭,即使躯体被剁成肉泥,只要心脏不死,便能无数次的重生。并且而们的魔心是流动的,没有固定位置。
这些爬尸如果生前便是实力强劲的战斗人员,那现在拥有不死之身的冤魂怨土,更加难缠可怖。
一头冤魂怨土率先解放上肢,开始用两足着地。它的半液态躯体不断地崩解,聚合,再崩解,再聚合,躯体循环往复,唯有那对眼球一刻不停地凝视着入侵者。
那头冤魂怨土仿佛想起了生前往事,只在一瞬间,便从原地消失,化成一道锋刃,割向正在拔刀的十三哥。
“居合·鬼道也。”
在冤魂怨土擦肩而过之时,十三哥砍出九道斩击,将那团黑色人影碎成一滩泥水。
不幸的是,九道斩击并没有击中心脏。泥水从地上挣扎起来,重新幻化出人形。它学着十三哥的样子,将右手抵在左腰,仿佛握有一剑。
十三哥砍出斩击的代价是牺牲防御,披风被撕去大半,袒露的左臂上渗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但十三哥只是稍微愣了愣,便继续躬身,化成一头待发的猛虎。
那滩泥水终究还是没能从腰间抽出长剑,低着头,凝视着自己空荡荡的手掌。
“蓝……仇……”
泥水的喉咙早已失去构造,仍然竭力扭动空荡荡的嘴唇,想要将埋藏十万年的怨恨,昭告世人。
“他还有记忆!”
我十分惊讶,因为冤魂怨土拥有残存意识的概率,大概是十万分之一。极少数的亡灵灭魂后,其魂魄并不会脱离肉体,而是游荡在亡尸内部,化成一股气体。这气体,足以承当冤魂怨土的大脑。
“十哥,借剑一用。”
十三哥将独眼瘦子的长剑丢给泥水。泥水握住长剑,忽然仰身望天,脸上的那窟黑洞不住抖动,却再也发不出一丝声响。早已死去的剑道高手,此时正在沉默地狂笑,为重得铁剑,为重逢对手。
“如果你能听见,那你记住,击败并且超度你的人,叫做沈原。”
披风剑客与执剑泥水同时瞬离原地,向对手的心脏发动斩击。我想找一包瓜子,欣赏是谁战至最后。
但舍爷身下的那头蜥蜴,却在此时驮着我跳离黑潮,奔向那阴森神秘的金色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