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忧将他筋脉尽封,以捆仙绳束之。
――入宗门
她将杨安置于门外,大声叫道:“开门,迎客来!”
故意为之。
不多时,有弟子应声而来,开门,面无表情。
她笑道:“不知贵宗于这份见面礼,可还喜欢?”
挑眉,三分调笑。
一阵狂笑传过,屋檐上坐一人,面如敷粉,眉如勾画,
唇红而不艳,巧笑而不媚。
正是一位标致的人儿。
身着紫衣,紧衣,颀长而瘦削,似玉树飘飘而临风。
浅浅一笑,他道:“不愧为楚氏之公子,知我意也。
谢儿,开门来,迎贵客。”
苍白少年站到一侧,神色莫测,此三人遂入宗。
――冷千山
进得宗门,她暗自打量着厅堂陈设,楼台池院。
却是一色的紫,淡而不俗,雅而不庸。
无向来之规矩拘礼,然视之心悠悠。
宗中自有大千世界,无尽藏海,
堪以独秀于千霖之间。
“楚公子,别来无恙啊!”那人倒也颇不认生的一般,笑着向她打了个招呼。
她挑眉,问:“我们认识吗?”
“不认识。”
笑:“那你说的什么别来无恙?”
“现在不就认识了吗?”
满不在乎。
她想,好笑,这个人身为一宗之主,竟是个喜欢套近乎的。
全然不走寻常路。
原先轻蔑的笑进而转为皮笑肉不笑,她挑眉,道:“这杨氏还真是不同于六大仙门,连见面之礼,都如此简单粗暴。呵……杨宗主,您――可真是个‘有趣’的人儿啊!”
踱步,悠哉悠哉而闲矣。
“多谢夸奖。楚公子千里而来,有失远迎,还请――不要怪罪啊,呵。”
坐于正位那人白发童颜,一身紫衣,虽是嘴上挂着笑意,却是话中有话,阴阳怪气的。
许是谩骂的声音听得惯了,她以为,这样的言语,也算得赏心悦目,
算是对她颇有礼节了。
既然如此,何不礼尚往来?
挑眉,她毫不犹豫地坐到了他对面的檀木椅上,单手撑头,习惯性地翘起二郎腿。
不羁。
存逍遥之心。
笑问:“那么,我的二位朋友呢?杨宗主,要一视同仁啊。”
是吧?
……
那人也不恼,反而认同地点点头,挥手招呼两侧侍候的弟子,道:“赐座。”
这位宗主,性格似乎极好,并不像她印象里的那些仙门大家“该有的”模样。
――两张木椅置于堂中。
“坐。”
她在神识中向他传音。
“好。”
于忘尘缓缓而坐,面不改色。
似乎只是听了她的话。
他问:“意欲如何?”
她故作神秘地笑了笑,不答。
――等,等他放人。
半眯双眼,道:“言归正传,杨宗主,既然有见面之礼,不知,这接下来,又有何等大礼在等着楚某呢?愿闻之。”
杨越付之一笑。
一挥手,两个身着蓝衣的青年男子便由侍者带领着来到了三人身前。
过目,并不识得。
虽着装质朴,难掩风采。
公子二人,皆是气度不凡,朗目疏眉。
隐忧笑了,隐隐觉得有些熟悉。
肖平仙拍了拍她的肩膀,悄声耳语道:“是兄长。”
原来如此。
怪不得,细看来,眉目间倒是有几分相似。
她点点头,转过,站起身来,轻挑眉,道:“杨宗主真是个爽快的人,一拍即合,倒也纯粹。
只是不知……你眼下,是和他们谈‘生死大事’呢,还是和楚某闲聊一番呢?”
勾唇一笑。
那人意会,打了个哈气,却咧开嘴,邪邪地看她:“我看他们兄弟三人,情深义重,又是分隔已久。不妨,就让他们叙上一叙。不急,是吧?”
眸是流光曲儿,下有痣一颗。
弯弯,媚笑一般,却带几分戏谑。
直教人欲仙欲死。
那人走过来,用一种近乎调笑的眼神看着隐忧。
她听见身后剑出鞘的声音,便伸手过去,握住了他的手。
十指相扣。
这时间静的水一般,
于忘尘心间一颤,
不言。
平淡如他,此时却如坐针毡。
她不知道,他正在用一种前所未有的目光注视着她。
轻柔的像水,充满了温存。
然而这温存中,似乎还有笑意。
含蓄的,不易察觉的笑意。
就像他本人。
隐忧的手在他的指间细细地摩挲,似着顽皮的挑逗,却更似狐狸一样的撩拨。
不知他会是怎样一种反应?
她这样想。
杨越用一只折扇掩起面容,半透的材质,一点梅花背后,雪肤血唇。
隐忧开口,道:“楚某有一点东西要请教,不知杨宗主,听得否?”
“哦?还请不要见外,速速道来。”
“既然杨宗主如此爽朗,楚某也就不打哑迷了,
开门见山。
咳咳……杨宗主,还请问你,对那薛州肖氏,可是有什么偏见?以至……下了些别样的心思……?”
顿了顿,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你,该意会了。
这声音冷冷的,仿佛凝结片刻的泉水,又仿佛在云中即将下坠的雨。
些许诡异,半分悠长而漫不经心。
杨宗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目儿弯弯的,是眼波。
荡漾,全在眉梢。
低低的,刻意压下的声音,似暗夜之中的猫鸣,润滑。
他道:“稍安勿躁嘛。
依我之见,楚公子,你大可不必忧心。
我既然放得这人,又怎会做些毫无意义的事呢?
我杨氏虽是隐世世家,却自诩光明磊落,绝是不会做那两面的事的。
……我怎不知你心中所想,我心中无愧,言出而无悔。
此二人乃是萍水相逢,临危而救之,如若有疑,尚可一问。”
她正要发话,那人却摆了摆手,继续说了下去。
可谓是分得一干二净。
细想来,这人倒也算不得至恶,若是分析,自然也是坦坦荡荡。
可这天地间,哪里有什么非黑即白的事?
――信其有不如信其无。
她暂且应承下来。
饶有兴味地勾唇,抬指,轻声道:“这样啊……罢了,暂且不谈。
你,过来。”
“但说无妨。”
耳语:“你们杨家的弟子,行事诡诈,又叫我如何相信呢?”
说着,音儿一点一点低下来。
那人笑了,细细碎碎的笑:“你要什么,只管直言便是了,这般拐弯抹角,好不入流。”
倒像是……要做什么。
她楞了一下,渐渐躲开,有些心虚。
她方才,是想做什么来着?
……
“宗主误会了,楚某并无恶意。只是看宗主手上的扇子着实不错,想要把玩一二罢了。”
抬眸。
――你舍得给我吗?
“要,便来拿。”
一甩,扇子腾起,她一跃,接住。
抱拳:“多谢宗主。”
那人挑眉,在堂中踱步,负手:“楚公子言重了,还有什么事要与在下相议吗?”
微微歪头。
隐忧屈膝半跪,却暗暗用眼睛打量那人神色:“楚某贫寒,无有礼物相赠,还望请您指条明路。”
“寂津月氏。”
衣摆为风所动,留四字,未回眸。
“多谢宗主不吝赐教,告辞!”
她点点头,起身离开。
待三人离去之后,杨越回至中庭,道:“杨安战败,便杀了吧。谢儿,送他上路。”
“是。”
他颇满意地看向远方,哪怕听得到自己座下弟子人头落地的声音。
仍然笑意明媚。
楚隐忧,
我们一定会有再会的那一天的。
――转至隐忧视角
她感到一阵恶寒,背后很凉,打了个喷嚏。
有些勉强地笑着,转头,看向于忘尘,道:“放心吧,我没事,动身前往寂津月氏吧。”
她知道,他一定会担心。
她不想。
于忘尘挥指,画了个传送阵,二人便向寂津月氏去了。
肖平仙与兄长们聊了些时候,拜托完兄长回宗打理内务,便也告辞了,随即跟上。
――
夜将至,至繁玥镇,落于街角。
她问:“为何不继续前行?”
答:“夜色入户,应歇矣。”
“你是在为我考虑吗?”
“是。”
一只手从他身后滑过,忍不住咧开了嘴,故意地去搂他的腰,轻轻软软地说:“谢谢忘尘哥哥。”
然后明显地感受到他的惊讶。
几乎全身都带上一层淡粉。
想不到竟有人能脸红到如此模样。
她只顾着在身后偷偷地笑,手却仍是不安分地滑动着。
她感到一阵冰凉,是他的手,接着,双脚离地,腾空而起,
是他――他将她背了起来。
隐忧有些心虚地问:“你……干什么?”
无言。
――街市
华灯上,星月夜。
她看到这灯火辉煌,指指其中一只,笑问:“忘尘兄,我们买一个,好不好?”
这灯与旁的不一般,似冰雕的一般,晶莹剔透,上面简简单单的刻几个字,没有色彩。
只是孤身立着,由月光去雕琢。
再看字眼
――冰润玉
像极了眼前人。
初看如冰,再看似玉。
天然去雕琢。
“好。”
他将灯给她,在桌上放了一块碎银。
兴许是瞧出了她的心思,眼梢都带了柔意,
月光衬着,白玉无瑕。
她挑了一只花灯给他,笑意盈盈。
很简单的模样,只在上面绣了两株小小的兰草。
接过,点了点头。
――兰草从来不开花。
她愿岁月静好,如这兰草一般。
十年如一日。
永不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