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当杨军再次走进鲜味烧烤店的时候,竟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以前自己和那帮死党在这儿嚼着烤肉神侃胡聊的美好时光。
想到这里,他不禁哑然失笑。那时谁都没有多少钱,可大家却感觉无比的快乐,而现在,那种感觉怎么却好像越来越远了呢?
“嘿!劲松在那边……”走在身旁的李非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向屋里指了指。
杨军朝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了刘劲松正在向自己挥手。他刚想抬手打招呼,忽然瞥见在刘劲松的旁边还坐着一个人。
一看见这个人,他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目光陡然间变得冰冷如刀。他的脚步停了一下,便转身头也不回地向门口走去。
刘劲松的脸色一变,忙不迭地追了出去。
“哎,杨军,有你这样的吗?”刘劲松在店门口拽着杨军的胳膊,一边拽一边嚷嚷,“见了面儿连个招呼也不打,掉头就走!你跟大锋到底有多大仇啊?瞅瞅你那副苦大仇深的样儿,阶级仇、民族恨全写脸上了!哎,你还跟我较劲儿?李非,你也是的,犯什么愣啊?快来帮哥们儿一把!”
“是啊,老杨,事情已经过去了,咱就进去坐坐吧!”李非听刘劲松这么一说,也在一旁语重心长地劝道,“其实都是人民内部矛盾,何必呢!国共两党的仇恨大不大呀?不也就那么回事儿了,咱也来个‘相逢一笑泯恩仇’,让那小子看看咱的觉悟。”
杨军不依不饶地梗着脖子冲刘劲松大吼道:“你找那小子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行了老杨!今天你就给我个面子,怎么样?”刘劲松满面堆笑地又对李非使了个眼色。
李非会意,和刘劲松一起生拉硬拽、不容分说地把他拖进了店内。
刘劲松把他摁到椅子上,气喘吁吁地说:“还跟我练,这不是找不自在吗?记不记得小时候摔跤了——我都让你一条腿的。”
“去你大爷的,还敢跟我提小时候?你把我推进茅坑那次我还没跟你算账呢!”杨军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大锋。
“那是大锋干的,你可别往我头上算。”刘劲松也望了大锋一眼,继续眉飞色舞地对杨军说,“不过,大锋也是好意,是想让你身临其境地体验一下‘地道战’的感觉。”
坐在一旁的李非和大锋都被逗乐了。
“老杨,还生哥们儿的气呢?”大锋一边笑,一边给杨军的杯子里倒满酒,“来,哥们儿陪你喝一杯,然后你就暴打我一顿得了。”
大锋端着杯子举了过来。杨军既没推也没有接,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大锋,那样子如同一座石雕蜡像。
大锋笑呵呵地看了看他,不以为然地说:“你先喝一杯,过去的事儿咱待会儿再了结。”
李非也面色焦急地劝道:“老杨,大锋都这么说了,你就喝一个吧!”
刘劲松推了杨军一把,悻悻地说:“你怎么跟小时候一样?还那么记仇啊?”
杨军看了一眼刘劲松,迟疑着接过那杯酒,慢慢地放在了桌上,然后一言不发地把目光望向了窗外。
顿时,空气仿佛在刹那间凝固了。大锋的脸上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而刘劲松和李非的脸色全都变了。
“老杨,就算大锋一万个对不起你,但你别忘了……”刘劲松拍拍杨军的肩膀,一字一顿地说,“是谁在南湖里救过你的命。”
杨军的身体陡然一震,缓缓地把头转了回来,用一种复杂的、难以言表的眼神注视着大锋。顷刻间,许多陈年往事就像打开了闸门的洪水一样,在他的脑海中一下子全都涌了出来。
杨军在心里默默地念着:“大锋,从今以后,咱谁也不欠谁!”蓦然间,他端起桌上的那杯酒一饮而尽。
刘劲松在一旁小声嘀咕:“他那次为了救你,自己都差点儿被淹死……”
“别说了劲松,我都记着呢!”杨军又往自己的杯子里倒满了酒。
“来,李非,你也喝一杯。有些事儿咱们今天都谈开了,省得老憋在心里添堵。”大锋拿起酒瓶,替李非也斟了一杯酒。
“那好,大锋,咱今天就当着劲松的面把话说明白。”杨军靠在椅背上,面无表情地问道,“你当初是怎么到‘三月’的,又是怎么迅速地获得了提升?”
大锋沉思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不卑不亢地说:“这一点我并不否认,的确是你给了我一个机会让我来到‘三月’,也是因为你让我得到了提升,可我今天能反问你一个问题吗?那就是你当初为什么不推荐别人呢?”
“咱们是哥们儿,是朋友,是死党,这还不够吗?”杨军瞪大了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这只是原因之一!”大锋盯着杨军一字一顿地说,“更主要的是你需要一个有能力的人来辅助你、支持你,加重你的分量,巩固你的地位。”
杨军迎着大锋的目光,没有吭声。可他却分明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颤抖:难道这就是自己和大锋最大的不同?
“哥们儿?朋友?如果当初被干掉的是我,我倒是想知道你会怎么选择?!”大锋反问道。
“我会毫不犹豫地信守承诺!”杨军在心里大声喊着,因为他始终固执地认为:世上没有什么大事、小事,也没有什么所谓重要或不重要的事,你承诺别人的事,就是大事,就是最重要的事。但他嘴上却没吭声。
他知道,即使自己说了也是白说——因为大锋不会相信,甚至还会讥讽自己虚伪。
这恰恰是杨军和大锋的不同之处。
“老杨啊,兄弟间本来不应该有这种龌龊的想法,但你可能太自私了。”大锋痛心疾首地说,“你只顾着自己的前途、地位,根本不去想你的朋友也需要这些,他们也是为了这些才去拼命工作、干活儿,你凭什么要求别人跟着你一块玩儿完?这不公平,这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大锋难道说错了吗?我是他说的那种人吗?”杨军的心头不由一震,暗暗思忖着,“也许我们谁都没有错,错的只是这个世界变化得太快了,错的只是我们都长大了……”
他们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变化:从贫穷到富裕,从浅薄到深刻,从生涩到成熟。
可究竟是大锋变了,还是杨军变了呢?或许是他们都变了。
杨军此时最想听到的并不是大锋巧舌如簧的辩解,他只是希望他们能像小时候那样,痛痛快快地打上一架,然后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大家该在一起玩还在一起玩,该是朋友还是朋友。
可是,他们还能做到那样吗?以前很平常的事情现在似乎变成了一种奢望,难道这一切仅仅是因为他们都已经长大了吗?
“是啊,童年已经不再美好了……”想到这儿,杨军暗暗地叹息了一声。
今天的杨军也不再是从前那个杨军了,他已经变成了“狐狸”。既然大家现在都是“狐狸”,那就只好继续“聊斋”下去。
按照杨军的分析,狐狸做起事来大多是一举两得,甚至是一举多得,所以今天绝不会仅仅是为了过去的那份情谊才让刘劲松来出面撮合,他还想看看大锋要在什么时候才会露出尾巴。
“照你这么说是我错了?来!大锋,哥哥今天给你赔个不是。”杨军满脸堆笑着举起酒杯,不觉眼中竟然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动。
大锋似乎并没有觉察到杨军脸上这种细微的表情,他慷慨地举起酒杯,哈哈一笑:“也不能这么说,根本就没什么绝对的正确和错误,朋友间最重要的就是互相理解,共同发展。”
刘劲松也举起酒杯,在一旁附和着:“没错,朋友间就是要共同发展,共同发展……”
酒足饭饱之后,大锋提议去洗桑拿。杨军对这种项目不感兴趣,但拗不过刘劲松生拉硬拽,就只好硬着头皮跟他们去了。
杨军一边走,一边坏笑着问大锋:“你小子是什么时候好上这口的?”
“没办法,我也是被逼的。客户都好这个,客户要洗你能不陪着吗?”大锋露出一脸无辜的委屈相。
“谁这么大胆子敢逼良为娼?别忘了咱这是社会主义国家,人民当家做主。”刘劲松在边上起哄。
李非乜斜了大锋一眼,大声说道:“我看没人逼他,没准儿他是自甘堕落呢!知道什么叫时尚吗?这年头越堕落越时尚,越时尚越英雄,有个电影叫什么来着——《越堕落越英雄》!”
“是什么他妈狗屁导演拍的!一听名字准是一烂片子!”
“没错,片子之烂赛过臭鸡蛋……”
四个人脸红脖子粗地你一言、我一语,推推搡搡、摇摇晃晃地出了大门。
(二)
帝豪休闲会馆是一家集餐饮、洗浴、休闲为一体的现代化娱乐中心。已是夜半时分,它的门前还是灯火辉煌、亮如白昼,停车场里挤满了各式各样、形形色色的车辆,就像是办车展一样热闹非凡。门前的保安好不容易帮杨军他们找了个车位,这四个家伙便晃晃悠悠地从车里走了出来,在服务生的引领下径直走入大厅。
进了门杨军才发现,这家娱乐场所的豪华程度简直可以和任何一家五星级饭店相媲美。厚厚的纯毛地毯,踩上去感觉柔软舒适,大厅里摆放着一张张真皮沙发,墙上挂着的几幅名人字画,使整个环境在尊贵中又透出几分儒雅。
杨军没去蒸桑拿,他只是简单地冲了个澡就径直去了休息大厅。
大厅里光线幽暗,大屏幕上正在放映着一部叫不上名字的腻腻歪歪的言情片。座位上稀疏零星地半躺着几个无精打采的客人,或有一搭无一搭地瞄上一眼电影,或闭目养神,还有的鼾声如雷早已熟睡多时。
杨军皱着眉头,在最后一排坐了下来。一会儿工夫,大锋、刘劲松他们仨连说带笑地鱼贯进入大厅。
大锋在杨军旁边的那张沙发上坐下,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说:“这么快就蒸完了?”
“我压根儿就没蒸!我和自己可没仇,看你们仨那龇牙咧嘴的痛苦样儿——就跟上刑似的。”
“真没品位!”大锋就像看见“忍者神龟”一样,好奇地望着杨军,“你得学会与时俱进,现在的客户都好这个。”
杨军半开玩笑半严肃地瞪着大锋:“我再重申一遍,我不是客户。哥们儿不像你这么腐化堕落,我看资产阶级那些东西在你小子身上有抬头的趋势呀!再说了,我多纯呐,我可是根红苗正、意志坚定的无产阶级革命战士。”
大锋今天已经说了两遍“客户都好这个”,杨军听了心里特别反感:“怎么着,把我们当成客户了?没当成朋友!”
他并不反对把客户当成朋友,但他认为那种意义上的朋友和他们之间这种朋友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
“别装了,你小子整个一工业酒精——甲醇(假纯)!”大锋坏笑道,“没来过是因为有贼心、没贼胆儿吧?”
“哥哥我是贼心贼胆全有,可找了半天——没找着贼!”
大锋暧昧地低声道:“那没事儿,一会儿哥们儿给你发一靓妞,让她帮你找找。”
“算了吧!你还是自己留着做俯卧撑吧!”杨军不屑一顾地回敬道。
“这大厅人怎么这么少啊?跟停车场那争奇斗艳的场面不对称呀?”李非扒拉了一下大锋。
“全都在包房呢!”大锋说完,又回头对杨军说,“正好我也开了两个包房,咱一会儿去按按。这儿的小姐踩背那可是一绝呀!那才叫一舒服呢!”
“要去你自己去吧,我有洁癖!你说这人不是犯贱吗,自己掏腰包让别人踩你一顿不说,要是再走点儿背字,没准儿还得被传染上脚气呢!”
“你放心,哥们儿让她先用酒精洗洗脚,然后再套八层袜子行了吧?走吧,既来之,则安之嘛。”
“走吧老杨,难得大锋一片诚意,咱就一块儿去吧!”刘劲松也在一旁劝道。
“我真不去,多没劲啊!切两杆台球我奉陪,要是没什么事儿我就先撤了,明天公司还一大摊子事儿呢!”杨军执意不去,站起身要往外走。
刘劲松急忙按住他:“别介,别介呀!你说咱长大了,哥们儿之间怎么还玩儿不到一起去了呢?”
杨军有意无意地扫了大锋一眼,喃喃地说:“那是有人没拿咱当哥们儿呗!”
“得,得,得,咱不按得了吧?你别总拿话磕打我呀!”大锋无可奈何地摇了摇了头,苦笑道,“走吧,那咱切两杆台球去,就你们这水平在我面前还敢谈台球。”
“吹,你就吹吧!”刘劲松不屑一顾地翻着白眼抢白道,“哪回我不是让你五个球的,就这你也没赢过呀!不是自动投降,就是溃不成军。不夸张地说,在台球方面,我就是你永远都无法逾越的鸿沟。”
“算了吧,就你那水平还不如大锋呢!”李非把毛巾往沙发扶手上一搭,接茬道,“记不记得有一次,你都进了七个球了,就差一个,最后不还是让我赢了吗?”
刘劲松大言不惭地回敬道:“你那是侥幸,你不就赢过我那一回嘛!你好好数数,把脚指头都算上,我赢过你多少次?能数得过来吗?”
“咱们就别光嘴上较劲了,真刀真枪的比划比划。”李非霍然站起身,对杨军说道,“走啊老杨!”
没等杨军搭茬,大锋在边上笑了:“着什么急啊李非?咱有的是时间,先喝壶茶歇一会儿。”
大锋说完,向服务生招了招手,让他沏了一壶“碧螺春”。
大锋喝了一大口茶,低声问杨军:“我问你一件事儿,‘瀚天啤酒’的那个项目找没找你们参加比稿?”
杨军一愣,端着茶杯的手不由紧了一下。他点了点头,然后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大锋,脸上浮现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
“他也找我们了,我想先和你通通气儿,到时候咱们联合起来,将其一举拿下。”大锋用力地挥了一下手,得意洋洋地笑道,“咱们哥们儿联手,肯定天下无敌呀!”
杨军淡淡地笑了笑:“怎么个联合法呀?”
“两个方法:一是无论咱们谁中标了,都把得来的利益五五分成,一家一半;二是咱们其中的一家公司退出竞标,暗地里派出双方的精英再组成一个团队,并以一家的名义参与竞标,这样我们无形中就加大了成功的几率。如果中标的话,咱们之间怎么分那还不好商量吗?无论采取哪种办法,只要中标了我们就都是赢家,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呐!”
杨军脸上虽不动声色,可心中却暗想:“看来前几天崔强跟我说的话是真的,严永刚已经给他下了死命令,“瀚天国际”的项目他也是志在必得呀!”
杨军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话锋一转:“今天不谈工作,咱哥儿几个好不容易聚到一块儿,彻底放松放松。”
说完,他用力拍了一下大锋的肩膀,又对李非喊道:“走啊李非!和大锋、劲松一起切磋一下台球。千万别手下留情,让这俩小子以后一听到‘台球’俩字就得做噩梦。”
刘劲松一听,“腾”的一声也坐了起来,扯开嗓子嚷嚷道:“停!你们俩等赢了再吹,谁要再敢喊这种不负责任、蛊惑人民的口号,我就让他还没听‘台球’这个词就先做噩梦。”
大锋还想说什么,杨军早已起身走了出去。李非快步跟上,刘劲松也趾高气扬地吹着口哨跟在后面。
大锋的脸色变了变,倏忽间又恢复了正常。他稍一思忖,遂起身快步追了出去,一会儿便消失在出口的尽头。
(三)
一张墨绿色的斯诺克球台,矗立在这个豪华幽静的包房中央。包房四周的墙上,挂满了戴维斯、亨得利等世界台球大师的照片。
音响里,播放着富有节奏的蓝调爵士乐。置身其中,你会领略到这种绅士运动所带来的轻松惬意。
与这份轻松悠扬的意境所截然不同的是,一场球台上的争夺战已经进入到了白热化的状态。
球台上,红球早已消失殆尽,只剩下了黄、绿、棕、蓝、粉、黑六个彩球。
“砰”的一声,白色的母球飞快地击中了黄球,黄球应声入库。
大锋面带得意地放下球杆,昂起头对杨军说道:“32比30,不好意思,我暂时领先。”
杨军笑眯眯地看着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继续……”
“缴枪吧,杨司令!”大锋边说边走到母球旁,躬着身体摆出一副极其职业的姿势,眼睛眨也不眨地瞄准了绿色的3分球。
瞄准、出杆、绿球入库,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好球!”杨军忍不住在一旁大声喝彩。
“35比30!”大锋洋洋得意地回头说,“还不缴枪?非得负隅顽抗到全军覆没?”
“你小子是不是偷着练了?”杨军哈哈一笑,“快点儿打吧!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大锋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故意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这敌人可真够顽固的,非得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掉泪呀!好,那我就成全你。”
由于母球的走位不好,棕色的4分球在大锋的击打下没有入库,而是反复碰了几下球台的内沿便缓缓地停了下来。
杨军一看乐了,他不慌不忙地站起身,一边走向球台,一边揶揄道:“哟!怎么啦王总?鸡血的药效过了?”
“这都看不出来,我是故意让你一杆。”大锋装模作样地把眼睛一瞪,“没想到你小子还不领情,把握好这次机会,下一杆我可不让你了。”
杨军淡淡一笑:“机会是自己争取的,不是靠别人让的。况且,我一向是后发制人。”
说罢,他校正了一下角度,摆好姿势,瞄准了棕色球。只见他毫不费力地随意一击,棕色球就乖乖掉到了库里。
大锋扬了扬眉毛,在边上大声喊道:“35比34,我还是领先。”
杨军无奈地摇了摇头,阴阳怪气地说:“我可真佩服你这种乐观的革命主义精神。”
蓝色的5分球杨军没有打进,而大锋则顺利地消灭了它。所幸的是,粉色的6分球没有逃脱杨军的控制,台上的比分变成了40:40。
谁打进黑色的7分球,谁就将获得最后的胜利。
现在该大锋击球了。
他坐在座位上没有动,而是轻轻地端起杯子,啜了一口矿泉水,然后看了看杨军,意味深长地说:“老杨,你说今天究竟会鹿死谁手呢?”
杨军也端起水杯抿了一下,反问道:“你说呢?”
大锋微微一笑:“其实谁输谁赢都无所谓,关键是要获得一种心情。竞争的结果不外乎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又有什么意义呢?现在都讲究‘竞合’,和气生财,以和为贵,合作互通,这才是我们今后的必由之路啊!”
“大锋,你说这些不着四六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呀?”大锋像被塞了一个烂苹果一样张大了嘴,“我是跟你说‘瀚天啤酒’招标的事儿。”
杨军把眼睛一翻,继续装傻充愣:“他招他的标,咱投咱的标,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呀?”
“你可急死我了,我不是刚跟你说了我们合作的两种办法吗?”大锋跺了一下脚,面色焦急地望着杨军。
“噢,原来是这件事儿啊!”杨军挠挠头,继续笑眯眯地说,“你再说说,看有没有第三种办法,我觉得前两种办法都不怎么样。”
大锋一愣,随即也笑道:“老杨,你到底什么意思呀?”
“你为什么非要找我合作呢?”杨军缓缓地喝了一口水。
“你是我哥们儿。再说了,‘三月’有媒体优势、设计优势,还有品牌优势;你们有创意策划优势,咱们这么一组合,赢的把握不是更大吗?”
杨军站起身,手握球杆走到球台前,用眼睛瞄了瞄黑色球,然后心不在焉地说:“你觉得我会答应吗?”
大锋的脸色变了变:“老杨,这钱可没有一个人赚的,你别太贪了。”
杨军心想:“这小子的道行果然是高了,明明是自己提出了过分的要求,可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像是我做了对不起他的事儿似的。”
“你别急,先听我说。”杨军注视着大锋,不慌不忙地说,“咱们是朋友这没错,可做什么事儿都应该讲究游戏规则。招标如此,投标也是如此。‘理想广告’有了今天的成就,就是因为我们一直在遵循这种规则,在恪守一种商业道德的底线。况且,公司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就算是我答应了你的要求大家也不会同意的。”
“是吗?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万年书啊!”大锋脸上露出一丝奇怪的笑容,“可是,咱们之间就别玩儿这些虚的了?”
“谁都一样,要是全国人民都说你做得对,或许我还能再考虑考虑。”杨军目光坚定地看着他,“这不是老太太卖冰棍儿——全凭单练,更不是哥们儿之间吃吃喝喝无所谓,这是游戏规则。既然是规则大家就都要按着规则玩儿,甭管是谁?”
“老杨,给我个面子……”大锋脸上堆着笑。
杨军一言不发地躬起身子,架起了球杆,表情严肃地瞄准了黑色球。
大锋阴着脸,紧绷着嘴唇,冷冷地注视着杨军。须臾,他嘴唇一松冷笑道:“那我们就只有竞标会上见了,这可是你逼的!”
球杆击出,母球划出一道白光,挟起一阵劲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向黑色的7分球。一声清脆的声音传来,黑球划了一条长长的直线,不偏不倚地落入库中。
“47比40!有什么招儿尽管使出来吧,千万别跟我客气。”杨军轻蔑地朝大锋一笑,然后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大锋望着杨军离去的背影,目瞪口呆地怔在了那里。过了半晌,他才猛地拍了一下后脑勺,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恍然大悟地叫道:“不对呀!这杆应该我打呀!他才犯规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