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垣这副打扮在街上吸引了不少异样的眼光,和尚常见,负剑的侠客也常见,负剑的和尚却都是头一次见。
他倒是毫不在意,将那碧潭剑大剌剌地系在背上,慢悠悠地走在江州城的大道上。
“这傻子,只要当了碧潭剑,银子那便不是哗哗的来了?”
沐吾一边小声嘟囔着,一边缀在秦垣身后,又不想靠的太近。
行不多时,路上的行人却是越来越少,仅有的街上行人也都是神色匆匆,秦垣来到一处小巷子跟前,便转了进去。
沐吾正想跟上前去,原本坐在巷角的一个大汉陡然将二人叫停。
“来干嘛?这不化缘,走远点。”
那大汉疏松着眉眼,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这一阻拦,再看向那巷子深处,秦垣已经消失不见。
秦垣进了巷子后,沿着小路转来转去,终于来到了一处较为宽阔的街道。
街道虽宽,两旁却是挤满了各式摊贩,不同于其他集市处的热闹,这儿的买卖人都是一副惫懒模样,也不叫卖,便是在摊边坐着,冷眼看着来人。
秦垣几个月前初来江州城,也只是在客栈闲谈间听那小二说起过这江州黑市,却从未来过。
秦垣直往里走,尽头处是一处看着颇为阔气的门面,门口也是有两个人看守。
看到秦垣过来,那两人便伸手拦住了他。
“天地未参。”秦垣看那二人动作,张口边说道。
这是他从当铺金掌柜那里打听来的暗语,也亏得金掌柜因为当铺生意的原因,经常来这黑市里淘货,否则秦垣便如同沐吾二人一般被拦在巷口。
可纵使秦垣说出这暗语,门口那二人还是无动于衷。
其中一人努了努嘴,冷冷说道:“这里面不做生意。”
秦垣看那二人模样,也不好再坚持下去,转身又到了那街道之上。
正自思索着进去的法子,背上突然被人拍了一拍。
秦垣转头看去,却是一个孩童。
秦垣正自纳闷间,那孩童却已经凑了过来,踮起脚尖,示意秦垣贴耳过来。
“这剑多少钱?”
那孩童似乎十分兴奋,眼睛直勾勾看着秦垣背上的碧潭剑。
秦垣摇头说道:“不卖剑。”
那孩童瞪大眼睛,沉思了片刻,眼看秦垣要走,咬了咬牙,说道:“一百五十两,买你身上那把剑。”
秦垣闻言觉得十分有趣,这黑市里如何会有个孩童不说,可那孩童出口便是一百五十两,足够普通人家数年的开销。
可看着那小孩的眼神,倒也不像戏言。
秦垣蹲下身子,问道:“我这剑还未出鞘,你就出这价钱?”
孩童咽了口唾沫,嘿嘿一笑:“我就是喜欢,要不你开个价?”
还带着稚嫩的嗓音,说的话却像个老道的生意人。
秦垣倒不是舍不得这剑,只是此次秦垣来这黑市,所图谋的,也不仅仅只是这一百五十两银子,否则在当铺里,便把碧潭剑当掉了。
看着那孩子,秦垣笑着摇了摇头,转身便走。
一边打量着街面两旁摆出来的稀罕物,一边思索着如何进到那尽头的阁楼里面。
“这秘籍多少钱?”
秦垣看到街边的一个摊位上摆着一本秘籍模样的书,饶有所思的问道。
那摊面老板睁开一只眼,瞅了秦垣一眼,鼻间轻轻哼了一声:“一百两,不还价。”
秦垣还未说些什么,那孩童又一次凑了上来。
“你喜欢武功秘籍啊,我拿秘籍换怎么样?”
那铺面的老板看到孩童过来,原本惫懒的神情突然变得恭敬起来。
“梨爷好。”
那老板年纪看着也已经四十好几,却是冲着那孩童喊了一声爷。
秦垣心下一动,那孩童也是见机极快,眼看秦垣神色有变化,挺胸朗朗说道:“我便是濮阳家濮阳梨。”
秦垣还自一脸惘然,那濮阳梨又说道:“以我濮阳家的名誉为证,我准保给你个合适的价格,不坑你的。”
“濮阳梨?没听过。”
濮阳梨正自得意洋洋,被秦垣一句话晾在那里,只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
“听着好像来头很大,那你能带我进去那里面吗?”秦垣接着问道,手指向尽头那间阁楼。
小孩皱着眉头,一脸警惕地问道:“你进那里面,要做什么?”
“谈生意。”秦垣悠悠然道。
“谈生意和我谈就好,何必进去?”濮阳梨听到生意二字,两眼放光。
秦垣摆出一副憧憬状,说道:“据说这江州城中,出手最阔绰的,是六合门的门主,靠着遍布唐国的赌场,赚了不少,我当然是和他谈了。”
“我濮阳家财力,比起他六合门来,只多不少。”濮阳梨双手环抱,十分自信。
秦垣心下一喜,要的便是濮阳梨这句话。
要说秦垣没听过濮阳梨的名字,那是虚言。
秦垣当初方到这江州城,客栈里传的沸沸扬扬的一件事,便是濮阳家派了一个小孩儿来统领濮阳家在南方的生意。
初时众人都觉得那盘踞在北方盛州的濮阳家是昏了脑袋,派了个小娃娃过来。
可濮阳梨凭借着毒辣的眼光,仅用了数月时间,便蚕食了江州城的数处红火店面,已经隐隐威胁到江州城原本的龙头老大,六合门的利益。
六合门是作为五门之一,在江湖上素有名望,靠着赌场的生意,生意场上也是赚的也是盆满钵满。
方才在那当铺老板处打听到,这江州黑市原本是受着六合门的庇荫,可也不知濮阳梨暗地里耍了什么手段,硬生生是将这黑市一分为二,由濮阳家与六合门共同分成。
也便是这样的局面,让秦垣心里有了些想法。
“那阁楼都进不去,如何让我相信你的实力。”看濮阳梨还有些犹豫,秦垣在一旁煽风点火。
濮阳梨却根本不吃秦垣这一套,眼神逐渐变冷,身材虽小,却显出几分毒辣的目光。
濮阳梨下巴微微一抬,秦垣只觉得身后一阵轻声的脚步,却是来了一个熟人。
金唤之。
当日里在客栈,正是这金唤之最先看出了秦垣的身份,如今也出现在这里。
金唤之嘻嘻一笑,已然贴了上来,只是看他那神情,却是没有认出剃了发的秦垣。
“兄台想做什么生意,不能在这里做,偏偏要进到那六合门里去?”
金唤之当初与濮阳梨同来江州,作为濮阳家的门客,一方面是护着濮阳梨的安全,靠着机警的眼色却也帮了濮阳梨不少忙。
这一贴上来,已经隐隐封住了秦垣的退路。
周边黑市的商贩都认得濮阳梨及金唤之两人,眼看那两人将秦垣围住,均提起了几分精神,猜测秦垣的身份。
“或者说,谢家要你来干什么?”
金唤之靠在秦垣耳边,轻轻吐出这句话。
谢家的碧潭剑果然是个好招牌,原本还担心这碧潭剑不够响亮,可看濮阳梨和金唤之,显是早就认出那碧潭剑是谢家剑庐所出。
恐怕从走进这黑市开始,便已经被盯上了,秦垣嘴角翘起,看着金唤之一副警惕模样,更验证了心下的猜测。
如今濮阳家与六合门在江州争夺生意,正是敏感万分的局面,随时都有刀兵相向的可能。
隐隐作为江南武林领袖的谢家来人,且不经通传,一心要见六合门门主,也由不得濮阳梨有些警惕。
“我不是谢家人,我只是个和尚。”秦垣舔了舔嘴唇,装出一副紧张模样。
“那怎么着,难不成是普陀山的和尚抢了那谢家人的剑,又跑来这六合门赌一把,好赢些钱回去给佛祖镀上层金漆?”
金唤之嗤笑道,又看了濮阳梨一眼。
濮阳梨微微点头,金唤之接着轻声说道:“六合门能给谢家的,我们都能给,还给的更多。”
金唤之说完,胸有成竹地看着秦垣。
秦垣露出喜色,看着濮阳梨高兴地说道:“当真?”
濮阳梨微微点头。
秦垣似乎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语调变得高了起来,从怀中掏出一本破破烂烂的秘籍。
那秘籍封面由许阁所书的“玩蛇剑法”几个大字已经被撕掉,而看那厚度,似乎只剩了后半本。
“这有本秘籍,是谢家的,那位所写的。”秦垣露出一个你懂的的眼神,大声说道,还将那秘籍举在高处,有意的翻了一翻。
金唤之看到秦垣从怀中掏出那秘籍,眼睛已经亮了起来。
六合门和濮阳家在武林中可以说是最富有的前两家,势力也大,可这两家都有个痛点,就是武学上的造诣实在是不堪。
不说和谢家相比,便是那人才凋零的离阳山,也有个上品武学离阳意,更有化意境高手许阁庇护。
可这两家本就没有传承的武学,这些年,也都是靠着金钱笼络高手。
如今看到一本谢家流出的剑法,如何能不眼馋?
濮阳梨见机极快,咳嗽几声,向金唤之使了一个眼色。
“这里人多眼杂,秘籍的事,不如借一步详谈。”金唤之微微躬身一礼,向秦垣说道。
秦垣回头一望,尽头处的那阁楼还没有动静,心下只得暗暗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