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内,张贤难得神色紧张的走进了殿内,姬无心正在和几位大臣讨论今年夏季大旱的防治方案,抬眸瞧见了他,便说,“几位爱卿提出的方案,不外乎拨款发粮,却不是眼下需要的,如今夏季还早,便再想想如何一劳永逸吧。”
“是。”几位大臣看到张贤,自然也拾得眼色,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张贤和莺歌两人在姬无心的身边,和寻常的君臣身份不同,他们两没有官阶,却能随意出入皇城,众人的心中也都知道他们两人,是姬无心搜罗情报的爪牙。
“王上,淳于意来沧州了。”
姬无心左手悠悠撑着下颌,挑了挑眉梢,显然在他的意料之中,“倒是比我预料的要慢一些。”
“王上,此次淳于意来沧州,是乔装而来,想必……”
“……想必,是要带她走吧。”姬无心接过张贤的话,眸底闪过寒光。
片刻后,他又问,“影卫那边,可有在那里发现异常的人?”
张贤摇了摇头。
姬无心叹了口气,靠在了椅背上,转头看向勤政殿外,满园已经发了新芽的树,眸光幽深,缓缓道,“我查看过,她失了记忆,是走火入魔导致的,不知道那一日发生了什么,只是现在她体内内力涣散,若是一直这样下去,想必功力散尽也只是时间问题。”
“这……”张贤也皱起了眉头,习武之人内功散尽,那等同于废人无疑,淳于非澜与他曾经短暂交手过,她如此年纪功力造诣便已是其他人修炼几十年无法达到的,若真是因此而废,那也着实可惜,他垂眸道,“王上既然察觉到,想必也已有了应对之策。”
“应对之策……”姬无心喃喃重复着。他是有应对之策,在那日相遇后,他交给墨卿一副护心香,让墨卿放在淳于非澜床头的香囊之中,帮助她稳固内力,也是因此,她也会很快恢复记忆,“盯紧淳于意。”
“是。”张贤躬身离开了勤政殿。
三月二十五日,是姬无心的生辰,更是北辰国建国以来的第一次天元节。
刚好,是花开最盛的时候。
西市小院里的花开的正好,前段时间姬无心帮非澜种下的那些种子,竟然也冒出了新芽,非澜早起时,看到在温暖阳光下晶莹小巧的绿芽,微微发怔。
恢复记忆以来,她的功力也渐渐恢复了,自然也察觉到,遍布在这一处小屋四周的眼线,也能猜到,多半是姬无心布下的。
似乎是因为失忆时的相处,恢复记忆后,她从一开始的震惊,演变成了如今的害怕。
她害怕姬无心再次出现在面前,害怕被看出来她已经知道自己是淳于非澜,也害怕回到公主府嫁入辰王府,更害怕去面对她自己。
直到天元节这日,非澜走在街巷时,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
她若无其事的穿梭在街市的人群中,那人有条不紊的跟着,似乎也没有要加害她的意思。于是非澜快步走进一个巷子,翻身跃上了屋檐,想看看跟在身后的是什么人。
一个穿着普通百姓粗布长衫的男子走了进来,看到空无一人的巷子惊讶的“咦”了一声。
他抬起头来看两边的房屋,非澜这才看到,淳于意俊秀的脸配着这一身的粗布衣裳,以往一丝不乱的头发随意绑在脑后,几缕发丝凌乱的落下了,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俨然一副街头小混混的样子。但是细细看去,依旧能看到那双流转着光华的眸子,里面是难掩的雍容贵气。
非澜一时间愣住了,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淳于意。
下一瞬间她就忽然意识到,他这个样子出现在沧州城,无疑是冒了极大的风险。
非澜落在地上,瞪着淳于意毫不客气的开口,“于意,你怎么在这里!”
淳于意显然也是被她吓了一跳,竟然不似往常那般伶牙俐齿,反倒是口吃了起来,“皇,皇姐?!”
非澜眯了眯眼,黑眸中透出一丝威胁的光。
“皇姐!你认得我?!”淳于意忽然激动的抓住她的肩膀,咧嘴欣然的问。
“嗯,你到底……?!”
他不理会她的情绪,兀自开心着说,“我以为你全然忘记了所有人,原来你没忘记我,只是忘记了姬无心。”
非澜张了张嘴想要解释,看他那么开心,便想了想算了,反正也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于是拍了一下淳于意的脑袋,让他冷静冷静,复又问道,“这是哪里你知道吗!你若是被人发现……”她忽然止住话头,不对,应是说,姬无心应该早就发现淳于意在这里了。
“我接到消息你失踪了,便派人暗中寻找,前段时间才得知你在此,并且失了记忆,想着你孤身一人在敌国着实危险,便马不停蹄的过来,想要接你回去。”淳于意语气轻快,丝毫没有担心自己处境的意思。
她无奈的看着他,她孤身一人危险,那他们二人在这里,就不危险了吗,好在她现在功力基本恢复了,遇到紧急的情况,尚能保护他一战。
淳于意见她担忧,便又咧嘴一笑,“皇姐莫要担心,我自然是带了血衣卫来的。”
带了血衣卫来,也不能这样深入敌方腹地啊……淳于非澜心里说着,但是好歹淳于意是为她而来,便只能勉强笑一笑,“于意,你是苍兰国的帝王,你不能有任何的事情,若是有下次,不能再这样以身犯险了。”
“自然是这样,皇姐,既然如今你已然无事,便随我回去可好,回到苍兰国中,我会给你一个合理的身份,今后的日子,便由你自由来去,不再受这些俗事牵绕。”
淳于意眸中带着光,笑意斐然,郑重的与她说。淳于非澜张了张口,她险些就一时冲动应允了他的话,她何尝不这样想,离开沧州城,从此天高海阔,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皇姐,我知道你心中考量,但是再也没有比这次更好的时机了,今夜天元节,沧州城取消宵禁,百姓必然要通宵庆祝,就连姬无心……也会在皇城中不会有机会出来。”淳于意见她犹豫,便接着说,“送你来和亲,是我这一生最后悔的决定,若是今次不能带你离开,便是天下大和,对我而言,都不值一提。”
淳于非澜望着他,眸中神色挣扎,“可是于意……姬无心,定是已经知道你在这里了,你实在不应该……”
淳于意抓着她肩膀的手微微用力,“皇姐!既然你知道我以身犯险,便应当让我这险冒的值得。”
她怔怔的看着他,许是自己这一遭失忆,迟钝了不少,竟然让淳于意这般的说辞给说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