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居的夏日里,因着树木的荫蔽,却不觉得炎热,非澜喝了几个月的药,加上心无旁骛十分舒畅,身体感觉比以前好了许多,她便送了绪方姑姑回去苍兰国,独自在逍遥居里等着约定之日的到来。
夜幕降临,非澜将院子中的烛火一一点燃,她慢条斯理的做着这些事,从前从未想过,这些事做起来,她心中会如此的宁静。前几日她去为灵修姐扫墓时,捡到一只落魄的雪白小猫,不知道是不是从自己母亲那里跑丢了,她抱着小猫寻了好久都没找到母猫,便索性将小猫抱了回来。
那小猫倒也是十分有灵性,在院子里自得其乐,非澜看书时,它便趴在桌上睡觉,非澜练剑时,它便在旁边追蜂扑蝶玩的十分尽兴,此时乖乖的卧在非澜的怀中,看着她点亮一盏盏的火烛。逍遥居的院子里亮起晕黄的灯火,门外的石阶两边,也都点着石灯。
身后传来脚步声,非澜身子一僵,缓缓转过身,却看下月色下,夜辰之站在门口,望着她的神色微微怅然。
“无心说你失忆了,如今可是都记起来了?”夜辰之与她坐在梨树下的石凳上,慢慢开口。
非澜笑了笑,“嗯,如今都好了。”
“那便好,今次我来看你,并不是要带你回去,”夜辰之顿了顿,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非澜,我做过很多错事,也负你良多,如今想必说什么也不足弥补,只求你余生与他可以幸福。”
夜辰之说罢,便告诉了非澜,当年她父皇毒发身死的真相,姬无心给她和淳于意的药,的确是解药,也并不是祈月说的作用,而夜辰之知道一族的谋划就在此一遭,便暗中命令祈月给淳于瑞吃了药性相冲的梅花糕,导致淳于瑞再难医治。
非澜怔怔的看他,“这些事,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夜辰之苦笑了一下,“大约是我心中嫉妒吧,嫉妒你对他的深情,但是如今,他为你舍弃天下,告诉你这些,希望你能放下心中芥蒂,也放过你们二人。”
夜风清凉拂过她的脸,她垂下眸子,鼻尖微微发酸,为什么姬无心从来不解释给她呢,她三番五次的质问他,他却总是一言不发的承受着,原来,他一直想要扭转这些悲剧,可是众人之所求,他一人怎能轻易阻止。
“辰王殿下,多谢你告知我这些事,以前的事已无法追究,以后……希望我们都好自为之,各安天命吧。”
夜辰之望着眼前女子淡漠的眸光,终究他们两人,也只余下相忘于江湖的结局,这原本也是他应得的。只是心底有一块,怕是这一生,都无法填满了。
这里曾是浮月山庄,他们曾经明快肆意的过去,都被层层竹林掩盖而去,他们回到了这里,却永远也回不到当初那般心境,那个欢喜的叫着“辰哥哥”向自己奔来的少女,那个做了母亲常做的生辰面给他吃的女子,那个……眯眼歪头灿烂笑容的笙歌,从今往后,就只能在梦中相见了。
非澜送夜辰之走到石阶的尽头,林中的小道一片漆黑,这时候下去,还是有些不便的,但是留他在逍遥居住下,她也做不到,便站在石阶上,递给他一盏灯笼,“慢走。”
他点了点头,向前走去,非澜看着那一盏灯火渐渐消失,转身欲离开,却又听见身后传来了马蹄声,她再次疑惑转身,灯火映照下,姬无心牵着马一步一步缓步走来,灯火慢慢勾勒出他轮廓,深邃如夜空的双眸映照烛火星光,蕴满了温润的笑意。
“非澜,我来了。”
半年后。
月城后的青山上,人住了一对医仙夫妇,自从他们来了以后,每月会定期下来月城之中免费看诊,许多城里的大夫都看不好的疑难杂症,被那名男子几针下去,便好了大半,没人知道他们两人叫什么,只是那男子俊逸无双,女子风华绝代,百姓便常常叫他们医仙夫妇,谁也都知道,其实是那男子医术超绝,那女子常常下山之后便喜欢吃吃喝喝,全然不帮一点忙。
因为城里的百姓受男子的照料蛮多,便常常不收女子的银钱,她倒也乐的吃白食。
当然也有一些有胆量的人,想要上山去一窥医仙夫妇的住处,却不知道为何,每次上山都会迷路,绕来绕去,却也会绕回到山脚下,有关这两位的传言,就更加神秘。
只是前段时间,传说南边苍兰国边境有了疫情,传染性极强,官兵无奈,便将发病的镇子封锁,任其自生自灭,也好过影响别人,于是医仙夫妇便赶赴边境,去帮助那些有疫情的地方,青山上,也是有段时间没见夜里亮过灯了。
此时,向林镇的疫情在花柃到了之后,便已经得到了有效的控制,虽然这疫症凶猛,但是对青壮年来说,并不是十分致命,且得过一次以后,难再被感染,只是老弱幼儿,此次受病极多,在花柃和非澜两人赶到时,大部分的青壮年都在当地医官的治疗下好转,唯独老弱幼儿,多有丧命。
花柃亮出了北辰国逍遥王的身份,才得以顺利进入到向林镇,顺着先前医官们的方子,又添加了几味药,试过几次后,终于得到了一副有效的方子,向林镇的疫情,才终于得到控制。
而在这时,非澜却感染了。
她发着烧迷迷糊糊的喝着药,独自睡在驿馆之中,花柃在得知她染病后,便不再关心向林镇的疫情,反身来亲自照顾非澜。
其实她身子这些日子本就调理的极好,加上有武功底子,此次疫情对她并不能造成太大的伤害,喝了药之后便退了烧,只是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她睁开眼,看到花柃坐在床边,靠在床柱上阖眼小憩,连日来的奔波让他脸上也少有露出了疲累之色,加上对她的担心,想必好久都没有睡过好觉了。
天气寒凉,冬衣领口的绒毛衬在他的下颌之上,勾勒出优美的线条,非澜浅浅一笑,轻手轻脚的坐起来,慢慢俯身向他靠过去,他的脸近在咫尺,她的呼吸扑在绒毛上,微微凌乱。
非澜瞧着花柃,长长的睫毛在脸上落下阴影,似乎睡得十分纯熟,她想亲他,却觉得自己这行为太过不知羞,便红了脸准备再离开,却不料眼前之人忽然睁开眼,看向她,泼墨般的黑眸中瞬间闪过粲然的光华,令她移不开目光,花柃眸底忽然漾起促狭的笑意,“怎么不进行下去了?”
她眉毛一扬,原来这厮竟然在装睡,“进行什么,我看你脸上有个脏东西,想帮你取掉。”
他低低的笑着,揽过她的腰肢将她顺势抱进怀里坐着,“感觉好些了吗?”
“嗯……”非澜心跳的厉害,她紧张的坐在他腿上,虽然两人住在一起半年了,却依旧是分屋而居,除了偶尔花柃会亲近她,却总是见好就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眼下这样,也是十足的让她局促了。
花柃埋首在她的脖颈中,轻声呢喃着,“非澜,你不能有事。”
她微微一笑,抬手抚上他的脸,一寸一寸描摹而过,“嗯,有你在,我便不会有事。”
她说罢,捧起他的脸,细细看了半天,主动吻了上去。花柃的身子一僵,不过片刻后,便抱紧她的腰身,热烈而缠绵的回吻。
他的手落在她的发间银簪,轻轻一拔,长发倾泻而下,下一瞬间,他们便齐齐倒在床褥之上。花柃抬起身子看着躺着的非澜,黑眸明澈如琉璃一般,长发铺散在床褥上,如烟如幕,妖冶的不似人间女子。
非澜弯唇,笑靥如花,伸手揽在他的脖颈上,将他拉到眼前。花柃眸底有隐忍的火苗,他声音沙哑,“非澜,不要闹了。”
她下定了决心,便不留任何的余地,微微抬起身子轻咬他的耳垂,“花柃,这一生,黄泉碧落,只要你在,我便义无反顾。”
他身子一震,她的话如同解开了他的禁制一般,他伸手,雪色的纱衣在他掌下层层剥落,吻铺天盖地的落下,他小心翼翼轻柔至极,生怕伤到了她,而她也在这样的柔情蜜意下渐渐放松,情迷之间,非澜听到花柃沙哑的声音在耳边低低响起,“非澜,我爱你,比这世上的一切都不足。”
向林镇的疫情好转之后,花柃和非澜便踏上了回月城的路,他们骑着马却没有着急赶路,一路走走停停,看遍了大好的河山风景,当然在得到非澜的首肯后,花柃更是把她当做美味的糕点一般,时不时便想着要吃上两口,早上总是腰酸背痛的醒来,看到花某人优雅的撑着头勾唇调笑,“娘子对为夫满意吗?”
满意个鬼。
等回到月城,便已经过了年关,终于回到家中,非澜想念了好久逍遥居温泉的滋润,便直奔向温泉,想要泡一泡,洗去一身的疲累。花柃在园子中查看自己种的那些药草是否能长好,便忽然想起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转身匆匆走向温泉。
非澜正惬意的眯眼泡在泉水中,忽然听见脚步声,睁开眼,瞪着走进来的花柃,“你你你……不许进来打扰我!”
花柃停下步子扬眉微笑,慵懒的靠在门边,“你在期待什么?”
期待个鬼。“你有事快说!”非澜继续瞪着他,妄想用眼神让他离开。
“淳于非澜,你多久没来月信了?”他蹲下身子,在池边凝重的看着她。
非澜因着他的话,皱眉细细想着,“我记不清了,许是还没到日子吧。”
花柃叹了口气,这般糊里糊涂的,若真是有了身孕,他可真得时刻盯着才是。
他向她招了招手,“过来,我看看。”
“看什么?”非澜狐疑的盯着他。
他也不解释,走了过去,将她一把拉出温泉拿旁边的大衣裹紧,非澜惊慌失措的哇哇乱叫,花柃轻轻笑了下,抱着她坐在一旁的石凳上,伸手去为她把脉,忽然,眸底亮起,唇边的笑容炫目夺人。
非澜好奇的看他,“花柃,怎么了?”
花柃忍不住轻吻了一下她,又抱紧了她,在她耳边说,“非澜,我们有孩子了。”声音中是难掩的激动。
非澜也从懵懂之间忽然明白了过来,呆呆的看向自己平坦的小腹,孩子?她和花柃的孩子。
一股暖流在心底荡开,她开心的轻吻花柃,他们两人过去的人生,有过误解,有过轻许,伤害也罢,欺瞒也罢,都让此刻的幸福弥足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