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上去后看到的,必然是一样的院子,却不想药园已经不是当初的样子,唯独院子中的那颗梨树,开满了梨花,如同春日的落雪一般在日光下夺目,非澜眯眼笑着深嗅到空气中的梨花香气。
院门上写着逍遥居。
逍遥居比从前的药园要大上许多,原来药园后面竹林,都被姬无心悉数清理,种满了梨花,清风拂过,落英如落雪般纷纷,隐约能看到里面的屋宇,想必那些被砍去的竹子,都用作了这些竹屋的搭建上,从前非澜曾沐浴疗伤用的温泉,如今也在梨花深处被竹墙围起,雪色的纱幔充当屋顶,挡住了落叶和飘絮,水雾袅袅,美不胜收。
“这地方,作为公主的静养之地,再合适不过了。”连绪方姑姑也不由的发出了赞叹。
是啊,这地方,她挑不出一点不喜欢的样子,他果然懂得她的心思。
卧房中早已布置好了一应俱全的用具,连衣柜中都放满了她的衣物,其中不乏雪色的裙装,是从前她最爱的,她从未和他说过这些,原来他都明白。
“绪方姑姑,到现在,我还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错的。父皇会怪我吗?”欣喜过后,她静静问。
绪方沉默了下,回复道,“老奴不知道先王的心思,只是先王在世时,常常念及公主,觉得若是寻回公主无望,便求公主在民间活的快意自在,也是了却了一桩心愿。公主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先王最是疼惜您,既然北辰国主对公主如此真心实意,想必,也十分乐意将公主交给他。”
非澜笑了笑,垂下眸子掩去了眸底的悲戚,她知道,不是父皇是否原谅她,而是她自己,始终无法越过心中的槛。
“公主,老奴去给您熬药了。”
绪方姑姑离开,非澜环顾眼前的卧房,布置雅致古朴,是姬无心一贯的风格,虽然看上去空无一人,但是这里,周围无疑还是布置了暗卫,他们之间,多少,还是存在着芥蒂的。
沧州城内,金銮殿上,跪着的大臣们被方才他们君主气定神闲说出的一番话惊得一时半会都没能回过神来,什么“孤薄情寡性,无力为北辰国延绵子嗣,不配为君”,什么“失德失心,令百姓惶恐,臣民不安”,什么“丢失了长公主,令两国不和”,一件件一桩桩,全部都指向他德不配位,不配为君。
虽然平日里,大臣们对姬无心的一些行为也是颇有微词,但是绝没有到想要换个君主的地步,毕竟这是动摇国之根本,才会真正的令百姓不安。
然而姬无心没有给他们反驳的机会,便令顺公公上前宣读他的退位诏书。诏书中不仅细数了他的罪行,还一起捧了夜辰之对立国之时的贡献,便将皇位让贤给了夜辰之,而自己,只得一个逍遥王的封号,没有实权。
大臣们悲痛劝他三思之时,姬无心勾起唇角将龙冠放在了龙椅上,说道,“天下谁人为君并不重要,但是与其让一个不关心天下的人勉强为之,不如交与真正可托付之人,辰王当此大任,尔等可得一明君。”
说罢姬无心转身离去,空落的龙椅上,只余下那一顶龙冠。
入夜之后,昭明殿外,跪着司卿柔和叶筠笙,两人守在殿外,势必要阻止姬无心禅让,勤政殿外,更是跪着一众大臣,唯独夜辰之,独自在辰王府中,望着天边明月发愣。
这一生,是遗憾多一些,还是得到的多一些,他早就无法分辨,只知道,哪怕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也许都无法释然,年少时自己曾有机会触碰到一个人的真心,却是失之交臂,再也寻不得。
姬无心换上了一身月白的宽袖衣袍,打开昭明殿的门,他急不可耐的想要赶去月城,虽说当初他许了半年时间,但是他日夜忙碌,便想着早点去寻她。打开门时,司卿柔和叶筠笙跪在门口,身后跪着一众宫人,他唇边本留着春风般的笑意,此时忽然收敛了起来,挑了挑眉梢,幽幽问道,“这是做什么?”
“王上,这般装扮,便是一刻也不想在宫中了吗?”司卿柔抬起头,翦水双眸中含着幽怨。
姬无心走上前来,隔着衣袖将她们虚扶而起,看了眼张贤,张贤会意,将宫人纷纷遣散,待到院中清净时,他淡然开口道,“你们二人都是极为出色的女子,值得托付良人,我已经与新王说定,等我离开后,他会给你们二人做最好的安排,往后,尽可以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王上!筠笙只想追随王上,哪怕无名无分,请带筠笙走吧。”
姬无心说罢,便转身离开,并未多做停留,他本就是这样清冷的人,旁的女子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予,如今对北辰国的未来早就做好了安排,这天下间,便无人再能阻他离开。
叶筠笙腿一软,跌倒在地,眼泪无声的留下,砸在地上。司卿柔闭上眼,声音中已然有了痛意,“看来淳于非澜,终究还是赢了,这天下,除了她,没有其他人能让他如此欣然的奔赴而向。”她跌跌撞撞的走出昭明殿,曾经以为成为王后,便是她赢了,因为在史书之上,也只有她和他的名字会记载在一起,死后,也是他们同室,碧落黄泉,哪怕他对她丝毫无意,也只能让她相伴左右。
却不曾料到,这个男子,视天下为无物,视自己的命为无物,便一心只系着那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