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非澜似乎还是没有从姬无心的话中回过神来,依旧呆愣的看着他,他竟然如此轻易的,便说要放下江山王位,与她归隐山野。
他唇边的笑意炫目,如桃花般醉人,眸底是一片星辰夜空,非澜手动了动,牵动了姬无心左肩上的伤口,他痛的拧了拧眉,轻唤了一声,“很痛。”
淳于非澜惊醒了一般,将银簪拔出,依旧有些恍惚的问,“你身上有药吗?”
“带了药粉。”他声音轻轻的响起在耳边,依旧抱着她,埋头进她的颈窝。
非澜摸向他的腰间,摩挲了一圈,也没找到药粉,便又问,“在哪里,我帮你上药。”
“非澜,你还没说是否答应我。”
她身子僵了一僵,手兀自停滞在空气中,“若是我拒绝,你会放淳于意离开吗?”
姬无心放开她,脸色因着失血,有些苍白,“方才我骗了你,淳于意今天早些时候,便已经被我送上回国之路了。”
非澜再次被眼前的男子惊讶到了,他当知道,这天下间,除了淳于意,再没有胁迫她最好的人选了,他原本可以这样做的。姬无心见她这般惊讶,无奈的轻笑,“在你心中,我便是如此这般的阴险之人吗?”
“你送他离开,便无人能胁迫我了。”
“有。”姬无心唇边勾起,眸底尽然是狂放桀骜的笑,“我用我自己胁迫你。”
非澜瞪着他,这人怎得如此厚脸皮加狡诈奸猾,笑的如同得逞的狐狸一般,她可有曾说过她在意他?
姬无心曾经无数次怀疑过她心中的感情,毕竟,她从未对他说过一个情字,只偶尔几次提起,也只是说愿意相伴一生,语气淡淡仿佛在谈论天气一般。但是当她抛下所有离开公主府,离开墨家时,孑然一身却戴着他最初送予的银簪时,他便知道,在她的心里,并不是对他没有丝毫感情,也正是因着这枚银簪,今日在她乔装之后,影卫便轻易将她认出。
他深信,这便是他们之间的天意。
“你可愿等我半年。”
非澜心中仍旧是挣扎为难,但是这一刻,她心中却如同注入了定心的药丸一般,相信眼前的男子,一如她曾经那般,仿佛在任何时候,她都可以依靠他。
末了,她终是抬眸浅笑,歪头问,“你所说的清静之地,是何处?”
天元节那一天,皇城之中本是摆了宴席,却独独不见王上的身影,最后百官们坐的久了,王后司卿柔便招呼大家用膳,不必等王上,只是心里终究还是埋下了一个结。
那天晚上,墨卿和墨玉回到家中,遍寻屋子内外都未曾找到非澜,最后看到她留在床上的信,写着珍重勿念,随信还放了一些她从淳于意那里拿来的金银,作为他们照顾的感谢。
第二日,姬无心在朝中嘉奖了天元节夜宴上献舞的舞姬们,顺道也赦免了墨卿墨玉二人的罪,聘他为宫中的御用乐师。原是墨家父母当初便是将姬无心母亲,先代圣女身份透漏给淳于瑞的,因此他复国后,便将他们赶出了族谱,来替长辈还罪。
容夫人这几日发现姬无心的心情似乎不错,便日日寻了借口去勤政殿找他,却不想他忙的连饭都未曾按时吃过。
非澜长公主依旧找不到踪迹,似乎朝臣们都决心不再找寻这个失踪的公主,公主府也日益落魄了起来,就连长公主原本身边的白七和绪方姑姑,也似乎被姬无心送回了苍兰国。苍兰国主还说视长公主为珍宝,结果现在倒是不闻不问。
这一场盛大的联姻,终究还是在岁月中被人忘于脑后。
一个月后,非澜抵达了月城。这一路上,她与绪方姑姑两个人相伴,倒也不是很无聊,正是春暖花开时,一路走来,倒是景色极好,本来白七也要与他们同来,她想着以后便不需要他来保护自己了,便让他回血衣卫,顺便带去自己写给淳于意的一封信。本来她骑马独行,脚程很快便可以赶到月城,单绪方姑姑毕竟年长,于是他们便买了马车,一路边玩边看,倒也是十分自在。
姬无心派影卫一直在暗中保护着他们几人,非澜知道他仍旧怕她悄无声息的离开,便也由着他们跟着。
月城依旧和从前一样,百姓们过着平淡如水的生活,家家户户,都有着自己的幸福和难过,生活中再细小的事情,也都是甘之如饴,天下归谁又与他们何干。
“绪方姑姑,你看,那家的包子便是十分好吃,我以前常来吃的。”非澜兴致高昂的拉着绪方到处看。熟悉的街道,熟悉的人,心头忽然涌上一股感慨。
绪方姑姑点头称是,也十分开怀,她倒是从未见过非澜如今这般如同小女儿一样的样子。欣然的喜悦连她也一同感染了。
“老奴倒是头一次见到姑娘这样开心,若是国主看见,想必也该放心了。”
非澜遥望向月城后的大山,那是浮月山庄所在的位置,“绪方姑姑,这里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看来姑娘您是真心喜欢这里的。”
非澜点了点头,去路边买了些白色的花,带着绪方姑姑一路走向山庄的位置,她当年将灵修的衣冠冢建在了浮月山庄后的山涧之中,离开时满是落雪,如今路的两边开满了各色的野花,风姿绰约,色彩纷呈。
她看了看手中的花,倒是被这路上的给比了下去。
想必灵修姐也会喜欢这里春日的景色。
密林之中一片空地,一座石头搭成的孤塚在阳光中立着,曾经她草草立下的木牌,如今已经换成了石碑,非澜眸中悲色更甚,她远远看到,那石碑上写着,爱妻灵修之墓。
坟头并没有因少有人问津而长满荒草,反倒是一朵朵色彩缤纷的花儿在春风中摇曳,想来灵修姐生前便是喜爱这些花草的,花草也有灵性,懂得这里有一个善良纯净的灵魂。
非澜缓缓跪下,将手中的花放在石碑前,伸手细细抹去上面的落灰,轻柔的说,“灵修姐,我这么久才来这里见你,缘是因为我无能,无法为你报仇,便觉得没有颜面见你,想来若是你在,定会责怪我,这么久不看你,我原忘记了,你不计较这些江湖恩仇,只在乎身边的人。”
她斟满了两杯酒,一杯洒在土中,一杯仰头饮下,“不是我下不去手,只是这天下太平来之不易,不应再有百姓无辜赴死,若是你怨我,便来我梦中骂我吧,司卿柔机关算尽,到头来就算真的得偿所愿了吗,日日守着深宫冷寂,想必,便是对她最大的报复。”
“灵修姐,花柃说半年后会来找我,若是你在,我便有人可以商量,心中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情,若是你在,定会劝我向前看,从心便好吧。我虽是知道,却也想听你亲口说给我……”
她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绪方姑姑一直在不远处站着,这密林中虫鸣和鸟叫偶尔想起,伴随着和风扫过树叶的沙沙声,让人心中宁静。
祭奠过灵修之后,非澜和绪方姑姑两人一同继续向着山庄的方向行去,越走便越发觉身边景色的不同。按照路程来看,他们应是已经到了山庄的位置了,只是眼前依旧是一条上山小径,身边尽是竹林。
“姑娘,这里的竹子,像是新栽没几年的。”
非澜环顾四周,却也只能继续向前走,姬无心说让她来浮月山庄,却不知道这里何时变成了这般模样。走着走着,脚下的路变成了石子铺成的路,曲径通幽,他们向前看去,仍是什么都看不到。
忽然,眼前豁然开朗,一条栈道出现在眼前,盘旋而上只伸进山崖的后面。
绪方姑姑看的胆战心惊,“姑娘,这路看起来不太对劲,我们是不是走错了。”
非澜看着眼前的栈道,微微一笑,“绪方姑姑,就是这里了,跟我上来吧。”
这是曾经的药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