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第一天,浮月山庄里便传开了算是喜庆的好消息,笙歌活过来了。
第一个冲上药园的人,便是灵修和西风。
彼时笙歌正活力满满的站在药园之中,跟在花柃的身后看他侍弄园子里的药草,虽然脸色苍白了些,眼中却看着比之前有神采一些,她的右肩伤势危及到了骨头,因此花柃给她用绷带将右臂吊着,肩膀上涂了厚厚的药物。
灵修提着一堆乱七八糟的疗伤圣品走进园子的时候,便看到笙歌穿着一身雪色的长裙,披着她在及笄宴会前一晚送给她的披风,长发用一支银色簪子简单的挽起在脑后,簪子的尾端点缀着淡黄色花簇。
脸上带着恬静的笑意,正蹲在花柃的一边歪着头问,“花柃,这一园子的毒草,你整日这样摆弄,就没失手中过毒?”
花柃失笑,慢悠悠的说,“你整日舞剑练武,可有自己割伤过自己。”
“有啊!”
“……”
西风没忍住在门外笑出声来,大步跨了进来,“笙歌,你这重伤醒来看上去恢复的倒是不错。”
“灵修姐!”笙歌侧头看见两人,欣喜的站起身,谁料起的太猛,身子晃了晃就快要摔倒,花柃眼疾手快都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扶着站了会。
“伤势还未大好,要切莫莽撞。”他低声在她耳边嘱咐了一句。
西风本来想要开口抱怨明明是自己第一个进来的,笙歌却故意不看他反而对着他身后的灵修打招呼。看到花柃手覆在灵修的腰上,几乎就要抱在怀里的时候,顿时把嘴里的话吞了回去,转身又往回走,捂着眼睛说,“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笙歌撇嘴道,“西风大哥,你又在嘟哝什么!新的一年了!你什么时候娶灵修姐!”
这下子,灵修和西风两人局促了起来,互相看了一眼便又快速的转开目光,灵修走上前来,脸色微红,不自在的说,“看在你是个病人的份上,今日就给你占了这口头的便宜。”
说着她把手中的东西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坐在了园子里的石凳上,西风赶忙走了过来,取下自己的护手,说,“把这个垫着点,凳子凉。”
灵修仰头温婉一笑,接过他手中的护手,垫在了石凳之上,复又坐下。
笙歌望着他们,唇角不自主的微微上扬。真好,这样简单温馨的画面,是她心中最憧憬的场景,她自小没有父母之爱,老庄主和夜夫人虽然对她不赖,却总似是隔着一层纱布一般,如今这其中的缘由,多多少少她也有了猜测。
司卿柔说的对,这山庄之内,或许,只有她才是那个外人。
“昨日我来的时候,见你还没醒呢,今日就如此活蹦乱跳的在院子里吹风了,如今隆冬时节,可仔细别着凉了。”灵修看笙歌在发怔,便开口提醒着。
花柃开口道,“她身体底子好,昏迷的这些日子,一直用我的方子药浴,经脉恢复不错,出来透透风也是好的。”
笙歌在一旁附和的点点头。
灵修忽然睁大眼睛,看着笙歌上下扫视了几遍,“这……笙歌昏迷期间,你一直不让山下的人来造访,是谁为她沐浴换衣的?”
此话一出,笙歌顿时不自在了起来,脸颊泛起红晕,结结巴巴的开口道,“灵修姐!花,花公子是神医,神医眼中,可是不分男女的!”
“自然。”花柃在身侧应着,倒丝毫没看到他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地方,一副光明磊落的样子,脸上似笑非笑。
西风促狭一笑,走到花柃身边,用肩膀顶了顶花柃,“神医眼里自然不分男女,不过我们花神医,可少有愿意碰的人。”
“笙歌自然不同。”花柃又加了一句,转头勾唇笑着看向西风,“莫非西风大侠哪里不对,在下也愿意为西风大侠诊治一番。”
西风被他脸上皮笑肉不笑的神情震慑到,缩了缩脖子,“我好得很。”便快速又走回了灵修身边。
说笑间,时间已经到了午后,西风看了眼花柃,使了个眼色,后者轻飘飘的扫了一眼过去,当做什么也没有看到,西风不得已才生硬的开口道,“到吃饭的时候了,花柃,我们去给两个姑娘搞点吃的来?”
花柃犹豫了下,又想起笙歌的药差不多也要去熬了,勉强开口道,“好。”既然是灵修在这里,他也是放心的,他自然知道灵修今日来此,专门带上西风,就是为了让西风将他支出去,好和笙歌说些什么,一些她迟早要去面对的事。
笙歌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不见。
“笙歌,我现在和你说这些可能你不爱听,”灵修深吸了一口气,心疼的看着她,她在花柃面前伪装的欢欣快活,都是为了不让他担心罢了,而一个人从小坚守的感情被生生践踏之后,又有谁能淡然自若的处之呢,“我知道你心中怨恨庄主,这其中,有很多事情我无法与你说明。”
“灵修姐,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我心中都知道。”她低头轻轻说道,听不出语气中都情绪。
“庄主他,那样做……是有苦衷的,他并不是不想保你,只是身为庄主,他不能那样做。”灵修声音有一些艰涩难过,甚至还带着让笙歌无法理解的歉意,“笙歌,我不是希望你原谅他,甚至连少庄主自己,在那日之后,便将自己关在雷元堂不再见人。”
“只是希望你,别太恨他。”
笙歌站在雪地之中,看着灵修带着几乎恳求的眼神望着自己,她相信灵修,这个像长姐一般将她护在怀里的女子,是可以为了救她与任何人为敌的。
她望着灵修,眼神悲切空洞,“灵修姐,我知道了。”
“笙歌啊,这世上的很多事,都没办法尽如人意,而很多人,也常常做出违心之举。”
笙歌心底痛极,因着灵修说的这句话,她猛的附身跪倒在地上,咳嗽着吐出一口鲜血。灵修慌忙走过来扶起她,“笙歌!”
她脸色愈发苍白,却用完好的左手扶着灵修站了起来,不动声色的用脚把泥土和雪翻了过来,掩盖了地上的点点血迹。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灵修姐,晚些时候,我去找少庄主。”
灵修怔怔的望着笙歌,生平第一次,她听见笙歌叫夜辰之“少庄主”,从她有记忆以来,笙歌就一直是追着夜辰之满山庄跑的,嘴里叫着“辰哥哥辰哥哥”,那一日,在她的心底,终究还是有什么,彻底破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