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和灵修在药园吃过饭后,便在天还未全黑的时候离开了,笙歌坐在床沿上,等着花柃来为她的右肩换药。
花柃端着装了草药的盘子走了进来,将盘子放在桌上,走过来娴熟自然的就要去解开笙歌的衣服。
她脸微红稍稍向后避开了些,花柃的手停滞在空气中,片刻之后,才带着笑意道,“不若你自己来解开吧。”
这个场景很奇怪,笙歌磨磨蹭蹭的解着自己的衣带,之前昏迷着,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自然不会像现在这样的局促,她如今也不是小孩子了,是一个及笄了的女子,花柃虽然是医者,但是……
虽是这样想着,她还是慢慢一点一点的脱下了上半身右侧的衣裙,只剩下一件贴身的月白色肚兜穿在身上。
屋子内烧着炭火,倒是不怎么觉得凉。只是……笙歌眨眨眼飞快的瞟了一眼坐在桌子旁,右手撑头,一脸戏谑的笑意望着她的花柃。
“你你你你为什么用那种目光看着我。”笙歌嘴哆嗦着,强行镇定的迎上他的目光,“你可不是对我有什么想法吧!”
花柃被她这句话噎住,目光鄙夷的扬了扬下巴说,“你看看你那个绿油油的肩膀。”
笙歌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包扎的严严实实的肩膀,顿时睁大了眼睛,明白了花柃的意思,那些绷带都被草药的颜色浸染到发绿,看上去,她哪里是个身量纤细的少女,简直就是个发育迟缓的树精。
连自己忍不住都嫌弃的“噫”了一声。
花柃忍着笑走了过来,开始认真的为她清理伤口重新包扎。
右肩已经没有当日那般的痛了,但是擦去了草药之后,隐约还能看到肩膀上泛着红紫的淤青。花柃的指尖冰凉,轻轻触过她的右肩,说道,“再有半月,便可以活动了。”
“嗯。”
重新包扎得当之后,笙歌想要穿上衣服,但是单手穿衣可比单手脱衣要费事的多,花柃看她穿的费力,叹了口气走过来,帮她穿好衣服。
“等半月后,你右肩大好,便可以回到自己的园子了,我山后的温泉对你气血经脉颇有裨益,到时候,也可以常来泡泡。”
笙歌抬头看向他,欲言又止。
花柃喜欢清静,她的确不应该在这里一直打扰他。只是山下,她一想到那日围观的人淡漠相望的目光,便不愿再回去。
“若是不想回去,”花柃走出门之前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叹息,“便差人将你的东西都搬来这里吧。”
说罢,他关上门走了出去。
之后的几日除了灵修和西风偶尔来看看笙歌之外,山庄之内,就只有齐长老来过一次了,带来了一本书,语重心长的说了很多话,什么“武虽已废,文也可以傍身”啊,什么“人生路远,切莫自弃”啊,听得笙歌一个头两个大,从未想过,自己养伤的期间,居然还要听齐长老的谆谆教诲。
临走之时,齐长老对她说,“圣女,等伤好了,可要来学堂补上这期间落下的课。”
“……是。”
这一刻笙歌想,若是她还昏迷着就好了。
终于半月之后,笙歌的肩膀可以活动了,虽然还无法耍刀弄枪,却可以基本完成吃饭,喝水这样的动作。想想前段时间用左手吃饭的痛苦,笙歌简直如同获得了大赦一般。
浮月山庄又迎来了一次大雪,这恐怕是今年冬天的最后一场雪了,笙歌站在窗前望着天上落下的雪花,冬天快要结束了,她也该去做个了结。
这些天来虽然右手无法动,但是她也在闲暇之时练气运功,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武功和气息,尽管花柃已经耗费的太多心力去恢复,但是已经受损严重。就连花柃自己,也因为替她疗伤,而受到一些损伤,虽然他未曾说,但是她都知道。
夜辰之听见窗外落雪的声音,今年的雪比往年少了很多,也许雪并没有少,少的是和雪一起出现的那名女子。
他亲手毁掉了她。
从一开始他便清楚,笙歌带给他的这一切,不可能长久,总有一天,都需要他来亲手斩断。却不曾想会伤她如此之重。
院子里传来脚步踩过积雪的声音,一步一下,轻柔缓慢。片刻之后,有人敲响了门。
夜辰之望着门口,许久之后,开口道,“进来吧。”
推开门,进来的人,是笙歌。
她左手提着一篮东西,望了夜辰之一眼,转身关上了门。
“听闻你还没有吃饭,便去厨房做了这个面。”她走到桌前,从篮子里端出一碗面来。
夜辰之的手微微一震,看向那碗面。
是她每年生辰都会做给他的长寿面。
笙歌拍了拍披风上的落雪,屋子里十分的暖和,她却没有脱下披风,显然是准备坐一会就离开。
夜辰之走了过去,坐在桌子前,平静的看着笙歌,问道,“伤势,可大好了?”
“嗯,好很多了,”她微微一笑,状若无心的问了句,“司卿柔呢?”
“她没事。”
“那真是……”笙歌低头轻笑了下,“……太遗憾了。”
夜辰之望着她,没有对这句话表现出更多的情绪,眸光深邃,在摇曳的灯火中明明暗暗,望不到他的心底。
“笙歌,若是想要恨,便来恨我吧。”若是无人承受她的恨意,那便由他一人承受便可。
笙歌笑了,笑的不同她从前的纯净和灿烂,却是明艳了许多,“为何那一日,你不信我?”她想要个解释,只要他解释了,她便会信。
“司卿柔,对山庄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夜辰之无法告诉她,那个女子背负着他们全族的希望,而她,背负的却是全族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