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舞城原本是一个山中的小村庄,地处偏僻,因为姬无心才发展成如今繁华的样子,来去的官道,也得以休整而成,但距离下一个城镇,依然远的可以。笙歌和淳于意两人即便是快马加鞭,也至少需要两天一夜的功夫才能到,更何况如今只是坐在马背上慢跑着。
离开华舞城大约走了几十里的路程,天色便微微发亮,笙歌一直牵着淳于意的缰绳,手腕微微的发酸,便停下来,揉着手腕,雪渐渐小了些,极目望去,便也能略微的看清前面更远的路了。
淳于意一直闷闷不乐的坐在马背之上,此时看笙歌在伸着脖子向前看着,便回过神来,忽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笙歌,等等。”他忽然开口,不等笙歌说话,便已经艰难的翻身下马,趴在雪地之上,也不知道在听什么。
笙歌侧头问,“你在干嘛?”
“前面,有一支人数不少的队伍在往这边过来了。”淳于意忽然站起身,神情少有的严峻,看着前方白茫茫的一片。
笙歌扬起眉毛,诧异的看着他,“这是什么技能?”
“行军打仗,探查和追踪的本领可是基本功。”淳于意有些得意的挺了挺胸,笙歌决定不去提醒他,有关行军打仗最最基本的,应该是骑马。
实际情况是,淳于意的舅舅便是苍兰国的镇南侯,戎马一生,小时候曾教给他一些不得要领的小技能,而教他骑马时,第一次上马他便摔了下来,受了骨伤,从此对骑马敬而远之。
虽然不知道前面过来的是什么人,但是按照目前他们的情况,最好还是避开一些。
笙歌和淳于意决定从山中跋涉前行,虽然道路没有官道的平坦顺畅,但是山林之间,也会少掉很多危险。
而从他们前进方向而来,前往华舞城的,是一只训练精良的骑兵分队,淳于威料定华舞城不会轻易的就将淳于意交予他,便决心要用武力来解决。
望月楼外,银甲加身的卫兵们,将这栋昔日门庭若市的楼围得水泄不通,腰间佩戴的,是官家打造的利刃。卫兵外面,淳于哲坐在暖轿之中,捂着手中的暖盅,闭着眼悠哉的哼着小曲儿。
随后,他敲了敲轿子的窗棂,外面的士官立刻走上前来,回报,“王爷,有何吩咐?”
“还有多久?”他许了姬无心三个时辰的时间来考虑到底准备站在哪边。三个时辰前,华舞城便开始了宵禁,这大雪漫漫,他可不想用血来染红华舞城这个销金库。
“回王爷的话,还剩半个时辰。”
淳于哲用鼻腔发出一声“哼”,“荣西营的骑兵,还有多久到?”
“回王爷的话,估摸着时间,这会,应该到城外了。”
“好,”淳于哲覆在暖盅上的手用力,脸上闪过阴狠的笑意,“再去问下我们姬无心姬城主的意思,若是想要血染华舞城,那本王也就不必等这剩下的半个时辰了。”
“是。”
言罢,士官便走到了卫兵包围的圈子内,朗声喊道,“姬城主,距离我们约定的时间,还差半个时辰便到了,到时候,荣西营的精兵应该也已经到了,不知城主考虑的如何?”
宵禁三个时辰,华舞城街道上早已经空无一人,如同鬼城一般,士官的喊话在空荡的街道上回响。
话音刚落,一阵凌厉的破空之声从上方传来,不知从何处射来的一根箭,以极快的速度,从方才还站得笔直盛气凌人的喊话的士官喉咙之中穿过,箭的威力之大,速度之快,让所有在场的卫兵无不震惊,等他们看到带着血的箭落地之时,才纷纷回过神来,从腰间拔出兵刃,聚集在了淳于哲的暖轿边上。
士官的身体晃了晃,重重倒在地上,淳于哲推开轿门,一眼就望见喉头上有个血窟窿的士官,瞪大了眼睛空洞的望着天。
他惊诧的跌坐到了兔毛制成的地毯上,手指着望月楼紧闭的大门,片刻后才哆嗦着说,“你……你们好大的胆子!”
他做惯了纨绔子弟,享有王尊但是却从未务过正业,倒是倚仗着自己的身份常常欺压与人,便以为天下的人,都怕极了淳于这个姓氏。
于是此刻便还心存着一丝侥幸之意,胡乱的大喊着,“给我进去,端了这个贼窝!”
喊罢,便匆匆关上轿门躲进了轿子之中,却不知道为何,这个暖轿和手中的暖盅,都让他感受不到丝毫的暖意,反而是周遭的喊杀声,让他越来越冷,冷到最后卷缩成了一团。
轿子外面重新恢复了安静,安静的听得到雪落的声音,淳于哲想着,难道是荣西营的精兵到了,想必一定是的。
于是他满怀希望的推开轿门走了出去,没有意识到,他以前下轿,都是会有人来扶的。
等他脚落到地上的时候,才发现脚下踩着的,是被鲜血染红的白雪。
“王爷,约定的时间到了,在下出来给你个答复。”一个陌生的男子声音响起,淳于哲转身看到一个玄衣的男子站在雪中,清冷的目光看着他,无视着满地如同修罗场一般的尸体,他哆嗦着,以极大的意志才撑着自己没有倒在地上。
“你……是谁?”
他没见过这个男子,若是见过,这样气度风姿的男子,定会有所留意。
“姬无心。”
淳于哲抖了抖,终于坐在了血和雪掺杂地面上,既然这个是姬无心,那上次的那个女子,便是个假货。
“你,你想要什么,我……本王都可以应允你。”
姬无心笑了笑,那一笑仿佛带着刺骨的寒意一般凌迟着淳于哲,“王爷不是一直都知道,我们天野族想要的便是你们淳于王族的血。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权欲之心,与我们交易,如今,淳于瑞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南方民怨冲天,北方浮月山庄为淳于王族干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情,若是朝臣们知道,又有多少会衷心于你们,淳于王族,已是到了穷途末路了。”
“你们……想要谋逆!”淳于哲听罢姬无心的话,身体恢复了些力气,愤恨的咬着牙说。
“王爷别担心,我们不会杀你的,我们还有一些忙需要你来帮。”
姬无心转身走进了望月楼,淳于哲瘫软在地,只模糊的看到,几个人从望月楼中走向自己,之后,便昏迷了过去。
另一边,笙歌和淳于意走在山林之中,原本想着安全了些,但是淳于意的确是个累赘,不管他有什么奇妙的军事才能,在这山林中行走,不一会,便被树枝划得到处是伤口。
“于意,我想问问你,”笙歌帮于意手上的伤口擦药时,郑重的开口,“你到底是怎么,从天命城来到华舞城这么远的地方呢?”
淳于意不无得意的说,“笙歌,你不知道这世间最大的规则便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吗?”
她撇了撇嘴,低头继续查看着他手背上的其他伤口,是不是有残留的木渣在里面,“你们皇子是有钱有势,但是想必也是高处不胜寒,想要谋杀你的人不少吧?”
淳于意沉默了一下,声音闷闷的“嗯”了一声,他从小到大,因为被父皇格外的宠爱,便被明枪暗箭不少暗算过,最凶险的一次,是母后为他挡住了致命的一刀,也是从那以后,父皇便成了他唯一的亲人。
所以父皇,绝对不能有事。
笙歌抬眼看了一眼淳于意,年纪比自己小,成长过程却比自己坎坷很多,却还能长成他这样爽朗的性子,当真是不太容易,他义无反顾千里迢迢的来帮父皇寻医,想必淳于瑞,真的对他是极好的。
她忽然想起姬无心给她的解药还在自己身上,便从怀中拿出那个装了解药的小瓷瓶,塞进了淳于意的手中,“给,这个是姬城主给你的药,回去就带给你爹吧。”
淳于意愣愣的看着手中的瓶子,神情莫辨,忽然他抬头将笙歌揽进怀中,紧紧抱住,“笙歌,谢谢你,我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最幸运的事情。”
笙歌身子一紧,吓得松手,给淳于意手上涂抹的药膏掉进了草丛中,她傻傻的僵立着,拍了拍淳于意的背,“那个……不谢不谢,你,你放开我,我们要快点上路。”
淳于意松开了笙歌,手却还放在笙歌的肩上,他专注的看着眼前女子不施粉黛却秀色清丽的脸,心底仿佛有什么在微微震动,他开口想要说什么,却最终咽回了肚子里,现在还不是时候,等他成长起来,等他能保护她的时候,他便会说出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