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益安堂出来,笙歌没有立刻回客栈,她相信花柃没有出事,那么强大的花柃,怎么会被暗算杀死,但是她也不知道如今,还能有什么办法去找到他。
直到此刻,她才真正发觉,一直以来,都是花柃在追着她跑,她几次离开山庄,都会被花柃抓到,她几次遇到危险,也都是他来解救自己。而她,在这样的习惯之中,从未意识到,她原来这样的想见到他。
笙歌坐在河岸边,看着灯船从水面飘过,神色微微黯然。
她不知道花柃离开山庄的时候一般都去了哪里,也不知道花柃喜欢的地方,不知道他师承何处,更不知道他与她上次分别后,准备要去做什么。
深吸了一口气,手指磨砂过木牌上的海东青雕刻,这个雕刻,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淳于意守在笙歌住的客栈门口,直到客栈快要打烊的时候,才看到笙歌慢悠悠的从长街的一边走过来,神色平静的可怕。
他站起身来看着她,一步一步的走到面前,抬眸看着自己,轻声道:“于意,你说过愿意答应我一件事,来报答我是吗?”
“是。”淳于意点头,笃定的看着笙歌的眼睛,不论任何事,他都愿意许给她。
“那可以帮我找到花柃吗?”
淳于意张了张嘴,将要出口的“好”字生生断在喉间,他想帮她,但是他有自己的私心。冬日的夜晚,街上的人早早就回家歇着了,零落的行人走在楚京的大街上,赶去自己的目的地,笙歌看着淳于意,仿佛看着自己最后的希望一样。
“或者有他们任何一个人的消息,我不相信,浮月山庄会这样被轻易的残害。”
“……好,我答应你。”淳于意闭上眼,也将自己的心思藏在了心底,笙歌的脸上勉强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笑意没能到达眸底,反而更衬托出她眸底深处的担忧。
淳于意想过,等自己回到楚京,便要和笙歌说明心意,迎娶她做自己的太子妃,他愿意给她天下最盛大的礼仪,哪怕以江山为聘,但是他清楚她不在意这些,她不是在意这些虚名和权位的女子,然而接着,淳于意也明白了,也恰恰是因为这个不在意,成为了他们之间无法跨越的沟壑。
他除了这些,没有其他的能给她了。
“笙歌,你和花柃……”淳于意沉默了好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笙歌心中郁结,没有回客栈休息,买了些酒坐在了客栈的屋顶上,而淳于意也在她的帮助下坐在了屋顶上陪着她喝酒。
“嗯?”笙歌歪着头看他。
“……关系很亲近?”他斟酌了下换了个词。
笙歌喝了口酒,看向黑沉的夜空,莫名的想起花柃的眸子,也是如同这夜幕一般黑沉深邃,细细看着的时候,总觉得要把她吸进去一样,有时闪过的笑意,就好像漫天的星子一般,璀璨夺目。
“是啊,我们也算是一起长大的,”她陷入了回忆中,手撑着头轻声道,“只是花柃时常不在山庄,不像辰哥哥,花柃从小便体弱,常常会离开山庄好久,每次回来的时候,便长高一些,会一些新的东西,我想,他该是去学艺了。”
“再后来,他身体虽是好了,却依旧不常在山庄,他的医术从哪里学得我从未知晓过,不知何时开始,花柃便行医四方,渐渐有了名声,成了神医,许是因为很少在山庄,花柃和山庄的人都不亲近,加上他性情古怪,素有洁癖,更不喜欢别人造访他,人便更清冷了。”
“但是我们一同长大,相处的时间虽然不多,却依然很亲近。”笙歌很少喝酒,此时虽然夜风微凉,她还眼前清明,却依然有些发晕,“细细想来,也许我习惯了花柃的亲近,从未想过有失去的一天,也从未想过,也许他之于我,或许更加重要……”
淳于意看着她的侧脸,嘴里的酒意都有了苦涩的感觉,却仔细听着没有插嘴。
他自小生活在楚宫之中,没有太多的波折,也因为父皇保护的太好,甚至没有遇到过什么危险,也是因为这个,他明白人心叵测却仍然相信,没有人是绝对的恶,而他身边的人,都是带着面具生活的,面具之下各有心思。
笙歌不同,她是他生命中唯一的真实,他生平第一次,希望自己强大起来,能够护佑她。
他怔忪间,听见笙歌趴在膝盖上闭上眼前,喃喃道,“于意啊……我不能没有花柃……”
雪飘人间,如同天地大梦一场,淳于意终于明白,这世上,有些东西,哪怕他站在权力之巅,也是他无法左右的,譬如笙歌的心,譬如他自己的心……
醒来的时候,笙歌迷迷茫茫的睁开眼,头有些痛,脑海中有一瞬间的空白,她眨眨眼便看到了自己在一间陌生的屋子中,虽然寻常但是屋子里的很多摆设,看上去都是价值不菲的珍品。她闭眼想了下前一天晚上的事,似乎自己在屋顶上就这样睡着了,也不知道,淳于意后来是怎么下来的。
口干的厉害,笙歌看了下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青色纱裙,她完全没有相关的记忆了,懊恼的锤了锤脑袋。
笙歌走到桌子前,倒了杯水,门忽然打开了,两个长相不同,但是穿着打扮完全一样的女子走了进来,看到笙歌坐在桌子前,惊讶了一下便小步跑过来,福身问,“姑娘,你醒了,可觉得饿吗,玉绣帮您传膳?”
“额……”
“玉绣这就去吩咐小厨房做些解酒清口的饭菜。”说完,那个自称玉绣的姑娘便转身离开的房间,笙歌张了张嘴便也没有阻止,刚好自己也饿了。
另一个女子微笑着问,“姑娘可需要什么?”
“我这里在哪里?”
“这里是昭明宫偏殿,太子殿下昨日将您安置在这里了。”女子看着她,眼中带着不明意味的笑意,“衣服是青檀帮您换的。”
昭明宫……笙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想必是淳于意的寝宫,她便抬头问,“淳于……太子殿下呢?”
“太子殿下早起以后便去王上那里了,吩咐我们好好照顾您,眼下许是快要回来了。”
笙歌不习惯青檀恭敬的样子,便起身向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