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海家中三间瓦房,院子里打理的干干净净,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在园中玩耍。
见母亲回来,便纷纷拥上前去,让母亲抱,那女人没有理会两个孩子,带着村医直奔里屋,立李长海躺在床上,痛苦地呻吟着。
村医放下药箱,伸手号脉,脉象发虚不稳,又抬手探他额头,温度烫的惊人,嘴唇干裂的发白,这的的确确是风寒之症啊,怎么会突然如此严重。
“水,水”,李长海虚弱地喊着。
他妻子连忙倒了一杯水端到他跟前,将他扶起后喂他喝了,刚服侍他躺下,只听两声剧烈的咳嗽,李长海面色憋得通红,急促地呼吸着,然后努力张大嘴巴好似要喘不上气来了。
妇人害怕地扑到他床前,拉着他道:“你可别吓我啊,你要是走了让我们这孤儿寡母的可怎么办啊?”
村医一把扯开了那妇人,将李长海扶起,然后看着紧闭的窗子大喊道:“把窗户打开,打开!”
妇人被他扯倒在一旁,整个人都吓懵了,听了村医的话,立马连滚带爬地去开窗子。
村医扶着李长海,一边轻拍着他的背部,过了好一会儿,李长海终于吐出了一口气,村医也满头汗水地长长舒了一口气。
可是这口气还没来得舒完,便听见外面有人呼天抢地地叫喊着他的名字,“丁医生,我家那口子快不行了,你快跟我去看看!”
来人一阵旋风似地拽着村医出了门,村医被他扯着,急忙叫喊道:“我的药箱,我的药箱。”那人放开她,又一阵风似地跑进屋里,将药箱提上,拉着村医便出了李家的大门。
床上的男人躺着,浑身滚烫,面色潮红,一阵阵地呼吸困难,话都已经说不出来了,只余下长长的哼哼声。是完全一样的情况,村医回头看向拉他过来的身形彪壮的女人脸上也有不正常的潮红,试探性地问道:“你发热吗?”
那女人愣了一下,随即喊道:“我拉你过来是给我男人看病的,不是看我的,你赶紧给他看啊!”
村医向来脾气温和,可面前的高大的女人脸上不正常的潮红毫无褪去的迹象,他不知哪来的勇气冲着她怒吼道:“我问你发热吗?”
女人吓了一大跳,道:“有一点。”
村医的脸色瞬间变了,刚才的愤怒消失不见,他看着躺在床上的男人,想着这两三天来去看病的人的所有症状,面上爬满了恐惧。他哆哆嗦嗦地将药箱里的可能有用的药全部都翻了出来,留给了那女人,然后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浮现出来,这压根不是风寒之症,是瘟疫,是瘟疫,是会传染的瘟疫。
他想到了他家中的儿子和妻子,他们会不会,可是没来得及他再想下去,便被另一个人抓住了胳膊,那人矮小瘦弱,满头银发,拉着他不住地哀求着什么,可是他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嘴中呢喃道:“是瘟疫,会传染,是瘟疫,是瘟疫。”
胳膊上的手松开了,村医感受到胳膊上的轻快,一瞬间惊醒了过来,对上了一双满目泪水,苍老的眼睛,只是那眼睛中现在还盛满了不敢置信。他低头看到了手中紧紧提着的药箱,那是他赖以为生,引以为傲的根本,他一把将它丢的远远的,仿佛是什么可怕至极的病毒一般。
“会传染,会传染,会传染”,这三个字牢牢占据了他的脑海,他顾不得上愣在那里的老婆婆了,他飞奔回家去,内心不住地祈祷着妻子千万不要收拾药屋,千万不要,他生平第一次希望自己的妻子不要那么贤惠。
回到家的时候,他妻子在厨房里做饭,屋顶的烟囱里面有白色的炊烟打着圈儿升起,还有希望,他抢进药屋里面,入目是干净整洁,井然有序的样子。诊桌一尘不染,砚台和毛笔都摆在刚好的位置,他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村医的妻子看见他丈夫急急忙忙地奔向药屋,生怕他有什么东西找不见,便跟出来,入目是倒在地上的丈夫,一脸疲惫。她吓了一跳,立马上去掐他人中,然后大声叫喊他们的儿子。
村医悠悠转醒,看见满脸担忧的妻子,猛地一把推开了她,赶出来的儿子恰好看到了这一幕,见妻子和儿子都吃惊地望着自己。他的内心升起万丈波澜,会传染,那他就是最有可能会被传染上的,这些天他接触了那么多病人,他最有可能。
他妻子跌坐在一旁失望伤心地看着她,村医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站到离他们三尺开外,强忍住内心的痛苦,大声命令道:“不要过来,你们站在那里听我说,村子里生病的那些人压根不是感染了风寒,是瘟疫,而且会传染,我这些天接触了很多病人,我自己也很有可能传染上了。你们不要再接近我了,药屋里面所有的一切都不要再碰了,阿兰你用石灰粉将家中里里外外都撒一遍,平儿你将家中所有剩余的药全部拿到门口去。”
妻子和儿子震惊地望着他,感觉他是疯了。村医第二次发了脾气,怒吼道:“去啊!”
妇人看向气急败坏的丈夫,将眼泪抹掉,去屋角拿石灰粉了。他儿子站着不动,委屈巴巴地看着他,问道:“阿爹,你是不是在说傻话,把药都拿出去,那你怎么办啊?”
村医盯着他儿子,平复下心中的苦楚,道:“爹是医者,自有办法,你听话,用白纱将自己包好把药都拿出去。”
“是瘟疫,不是风寒,会传染”,这几句话像一阵风一样迅速传遍了这个不大的小村庄,许多村民连夜赶来敲村医的门,只见门前整整齐齐地放着各种所剩不多的药材,墙上之前挂着的那面迎风招展的旗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有点门路和钱财的见状立马跑去了城里,可是仍然有许多人在门口哭喊着祈求他出来,给自己的亲人看病,哀求许久仍不见效之后,愤怒涌上了人们的心头,茅草盖成的院门很快被人们拆了,人们像是发疯的狗一般冲进了村医的屋子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