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单纯的目的，加图将自己非常喜爱的一把折扇送给了官朗先生。他欣喜若狂。他说，他一直想买一把这样的扇子，但是，不知道哪里有卖。他自己也是懒得去找。而了解他的人都知道，官朗先生有一个富于童趣的习惯，他不管走到哪里，手里总是揣着一件可供玩耍的东西。而且他很怕热，这把扇子正合他意，他可以随时带着它。不过，他不怎么会玩，他需要用两只手才能打开扇子。加图看见之后，十分高兴的告诉他，只用一只手就行了。官朗先生认为不大可能。他把扇子递给加图，并把身子凑了过去。加图花了一分钟教他怎么样用食指和大拇指把纸扇撒开。加图不太相信，因为官朗先生声称，他是第一次见识这种门道。他看见扇子的一面用很粗的黑体字题了一首诗，不是印上去的，是写上去的。他把它念了出来。不知道是不是真心话，官朗先生说诗写得很好。他问加图，这是哪位大诗人的作品，加图压根没有料到他会问这个。
“那是我写的。”他谦虚的说。加图觉得，这个回答让官朗先生始料不及，他脸上带着歉意，他充满意外的笑着，也许是装出来的，也许是真的感到不可思议。他又认认真真的读了一遍那首诗。他把他此时此刻对加图的赞赏心情全部都写在了脸上，而且他的夸奖，就仅仅是一种夸奖。他不需要理解，这首诗写了什么，写得好不好。在他看来，能写诗本身就已经是一件了不起的事。那么密密麻麻的，读起来铿锵有力，很押韵，有一定的篇幅和意境，而且题在一把扇子上，这就代表了某种需要崇敬的成功。至少，他觉得是这样。实际上，那首诗写得很一般，扇子倒是把好扇子，加图曾经后悔把它题上去。
“你真有才。”官郎先生说。他喜欢夸奖别人，即使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只要是让他感到意外的，他总免不了给别人一顿夸赞。他的情感向来都是外露的。不过，他从来没有公开表示过他对别人的喜爱，他对这位小助理有多么喜爱。他觉得公开赞美，与公开表示喜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问题。表示喜爱，是非常严肃的事情，可能会引起意想不到的连锁反应。这方面，他无疑极其吝啬的。而且，他也认为自己的身份不适合这样开诚布公。几天前，他交给加图一项工作。加图只花了一个小时就把表格交上去了。官朗先生感到吃惊，因为这个初来乍到的年轻人懂得运用比例法研究账龄，懂得运用图表控件来表现数据之间的敏感性，但是，他也把一部分预算数据空着，官朗先生说可以理解。从那一次他就看出加图扎实的功底，和敏锐的悟性。出于多方面的考虑，官朗先生一直没有跟加图谈自己对他的看法，似乎也在有意识的隐藏自己对他进行观察后得出的一些结论。他对加图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强烈印象，但是，他又羞于开口去说出那些想法。他自己也考虑过，公开赞许加图，说他有卓越的品质，将来必成大器，对他所做的一切赞不绝口，这么做或许不会带来任何积极的效果。他和科尔先生不同，他对每一位下属的认识必须基于对他们进行必要的性格了解。要是你问科尔先生，他多半不会谈到一个人的性格，即使谈到一些，那也是泛泛的，大概的。官郎先生要求精准，对号入座。正因为如此，他对加图产生了某种热情上的积压，这种热情主要来源于他对加图有自己的看法，有自己的认识。不过，他也有很冷漠，很自私的时候。那些时候，他会变得不近人情，势利，极度吝啬。他私下里对自己说，这个年轻人形象美好，一定非常热爱真理，只是他骨子里却保留了太多隐晦思想；他对自己的思想能力很自信，也善于利用这种能力；然而，我总觉得他身上还有什么我说不出来的地方，令人感到担忧。没有东西能阻挡他的才华，他将超越所有人；但是，有一样东西将使他背离他渴望的人生真谛。这是我看到的这位年轻人身上灰色的部分。一种深沉的隐忧。他借用了加图发明的词，‘深沉的隐忧’，他很中意这个词，它是一个不经意的思想，包含了一切解释。这个思想是加图出现几天后，一直盘桓在官朗先生的脑子里的，每当他思考这些的时候，加图的存在就会给他提供一种无所不在的有益的帮助，就像你通过另一个人来思考自己的一生。他觉得，‘深沉的隐忧’有一种精辟的概括性，像一条万能的线索把他的人生给合理的串了起来。
下午的时候，官朗先生一边玩着扇子，一边想这些事情。他的思维一蹦一跳的。他的思考总是如游戏一般，简单而刺激，进行到哪里算哪里。有时，他像看到了自己所预见的事情真的发生了一样，一种巨大的恐怖笼罩着他，他惶恐得吓出一身冷汗。有时，他又觉得自己是在做梦，讲梦呓。很好笑，相当好笑，他‘哈哈哈’的嘲讽自己说，我不过是无病呻吟。我没有理由这样主观臆断，毕竟，这是一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他想。
他冷静下来之后，才想起自己此刻应该立即去的一个地方。他走进了柯兰银行大厅。这时，他又想起了加图的一句话，“这是一个对‘爱’这种事物生疏的人的天堂。”
我应该放下个人私见，找机会和这位爱动脑筋的小助理多谈谈心，他暗自思忖道。
他特别在意加图说过的每一句话，有些话，他经常拿来反复推敲，觉得很耐人寻味。他下了楼。
那帮姑娘个个都喜欢他，因为他没有架子，不拘小节，而且做事不严谨，容易被她们驯服。阿曼达和贝丽首先围了过来。
“我们发现了一个问题，代理行长先生，”贝丽煞有介事的说，“自从那位小助理来了之后，您就变得悠闲了，一天在游荡，说出来，您可别见怪，十足像个流浪汉，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您真的没有事情可做吗，先生？您尽管反驳吧，上天捍卫您说话的权利。”这类话题通常是由贝丽发起，她最喜欢谈的事情还包括哪天发薪水啦，薪水是不是发得太慢啦，生活拮据啦之类的。
官郎先生哈哈哈的大笑起来。他走来走去，好像不能坐下来似的。他很激动，毕竟他给她们说中了，心里非常愉快。尽管他是代理行长，可是他不怎么高兴别人说他忙，他总是忙忙碌碌的。他喜欢别人评价他不忙，很淡定，举重若轻。在最危急的时刻，还能谈笑风生。
他神采奕奕的回答她们说，谁叫加图那么能干，他把什么事情都交给加图去做，“如果我自己能做主，我想，我应该可以提前退休了。”
一阵反对的声浪传遍了整座大厅。然后是一个挨着一个叽叽喳喳的阐明自己的想法，说他不能提前退休的种种理由。要是他敢退休，他分明就是跟大伙对着干。他跟大家说，他手中的扇子是加图送给他的。话一出口，他立即后悔不迭，应该先让她们猜一猜才有趣，他挠着头想。海伦听说之后，心里一惊。紧接着，他用加图教他的方法，‘噗’的一声把扇子撒开。然后，兴致勃勃的高声朗诵那首诗。
“这首诗也是加图送给我的。”他高兴得像个小孩子一样，用一种炫耀的方式在摇着扇子。这时候，阿曼达做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她向官朗先生索要了那把扇子，就径直朝海伦走过去。海伦当时在算一笔账。
“这下，海伦有福了，她再不会感到寂寞了。”阿曼达挖苦说，“可是，她居然假装在忙着算数，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前天，昨天，今天，还有刚才，是谁在念念叨叨来着。是谁在说那些孩子气的不开心的话来着。是哪个不消停的小妞儿，是谁？”大家都笑了起来。阿曼达似乎特别小看这种扭扭捏捏的小情爱，加图有时候也有这种感觉，她不是很理解那种儿女私情，只要谁一提及加图来了之后海伦平时的表现，她就少不了发一堆牢骚。她坚决的说，她身上是绝不会发生这种事情的。她觉得这种事情有点羞耻。她所理解的爱情应该是大方的，光明的，勇往直前的，像在战斗中勇猛杀敌一样。她挨近海伦，一只手控制着海伦的胳膊，不让她逃开。海伦想挣脱，但是哪里能够，她力气是比不过身材粗壮的阿曼达的。她乖乖的顺从了。直到阿曼达用浮夸的，煽情的腔调把那首诗念完了，才把海伦放开。所有人都听着，阿曼达故意把每个音都拖得好长。而且，她还擅作主张的把扇子留给海伦，即使海伦有所抵抗，她还是硬把扇子塞进海伦的手中，塞进她的衣服里。海伦笑得筋疲力尽，整个人瘫软在椅子里，因为阿曼达始终一副认真的模样，显得她好像是在肩负一份重大的使命似的。她觉得，海伦必须经受这种局面，经受这种玩笑，不然她是不会长心的。其他人在一旁帮腔、起哄，场面活泼极了。官郎先生也是乐不可支。他说了几句鼓励的话。大家更起劲了。为了不扫大家的兴，海伦应付式的瞧了几眼手中的扇子。她表面上是为了配合大家的欢乐气氛，实际上，她心里在叫苦。她想，要是只有我一个人就好了。阿曼达这丫头净爱捣乱，她就是一个捣蛋鬼，她老是自以为是的欺负我。要是这把扇子归我了，我在那上面盖上多少个热吻也是不够的呀。我要把它放在我房间里，放在我的枕头边上，我要每天对着它说我想让它的主人听到的一些话。她刚才笑得太厉害，需要恢复一些体力。阿曼达走开了，危险解除了。官朗先生还在笑，她慌忙的把扇子还给他，内心一片羞愧。屋子里又冒出了几句调侃的话。她重新坐了下来，心情难平，她的心思仍然停留在阿曼达给她造成的冲击上。虽然说，阿曼达和贝丽平时也经常拿自己开玩笑，海伦多少习惯了一些，但是今天官朗先生在，她不想给他看见自己难堪的样子。贝丽是最了解她的，为了不让大家的兴致这么快就冷淡下来，她一点都没有放过海伦的意思。
“代理行长先生，我有个请求，你可以为我们做一件事吗？”
“什么？”
“以后让你的小助理加图先生多到我们这里来？”
“为什么？”官郎先生故意使坏的问。
“因为，我们这有一个小姑娘每天都有那个愿望。”贝丽用那种诙谐却一本正经的语调说。官朗先生出人意料的有些反应迟钝，“噢，我明白，我明白。原来如此。”一阵欢笑声随之爆发。海伦害羞得跑进杂物房里躲起来。借口说，她需要将一些传票拿到柜子里去，事实证明，那两本传票第二天又被暗自取出来了。
官朗先生回来之后直接去找了加图。他把事情的原委讲了一遍，讲得很清楚，不过，他讲的时候那种欢天喜地的效果已经大打折扣了。而且话说回来，他是柯兰银行的代理行长，他怎么可能仅仅因为她们提出这个要求，就来找加图谈论这个事情呢？那是有失体统的。他想到了一个可以运用的现时条件。他让加图把现金账移交给海伦。加图明白，这是克拉拉给他的压力，必须把现金账移交出去。好吧，那就给海伦吧。加图原本是打算移交给莉莉的。有关这件事情的始末是这样的，柯兰银行有一个另类的传统，薪水都是用现金来发放，每个月发薪水的时候，都是将现金直接发到每个人的手上，这是科尔先生在虚荣中的独创，他认为手握现金的感觉最能够体现柯兰银行带给大家的价值。这样就产生了出纳的需要，由于官朗先生对各方面都实行宽松管理，在这件事情上他保持了他一贯的不严谨，他让加图做出纳，同时让他分担艾迪的部分工作。说实话，加图在这方面是挺无所谓的。但是，克拉拉知道了这件事，她暴跳如雷，她严厉的批评了官朗先生。她说他，像小孩子玩过家家似的管理柯兰银行。克拉拉是科尔先生的律师，也是柯兰银行名副其实的‘检察官’，她唯一的职责就是让一切事务合乎规范，揪出那些不合理之处，弥补漏洞。燕尔是她的助手。
加图从官郎先生口中得知，海伦经常埋怨他，“为什么他很少下来找我呢？”她没事做的时候，就会想这些问题，然后为了寻求心理平衡，她很明智的给自己想象了无数种解释。
而她想念的对象呢，他坐在椅子里，整个心灵飘荡着，充满了宇宙天地。他快活得像只鸟儿要飞起来了。他太沉浸于工作与成长了。
“多下去和她们聊聊天，你们都是年轻人，我就显得太老了。”官朗先生谆谆的说。
他没有被这种使人高兴的眷顾冲昏头脑。像他这种心灵的人，他们不会花时间来想那些实实在在的东西，他们的禀赋太高贵了，只会把自己的思想引向事物具有的抽象意义上。他们人生的大部分成就感来源于这里。他们之所以给人一种崇高的、洒脱的气质，也是如此。他们永远把精神的胜利摆在物质和感官的享受前面。在各种各样的人当中，他们的思想、个性、特质是最少受物质和现实影响的。比方说，加图现在想的，就不会是马上去找海伦这么简单。即使他真的爱她，他也不会首先想到怎么样去获取她的芳心，他不会想结婚生子这种平常的事。人为的制造距离，一辈子的精神恋爱或许对他们更有吸引力等等，等等。
他想，我不能现在就去找她——首先控制住他的是这个想法——明天上午也不行。至少要推到后天。哪怕她真的不高兴，我会说我工作很忙，很多账务没处理完。艾迪又那样懒，我根本就没有时间休息，连上个厕所我都跑着去的。我真的抽不开身。为什么？这样比较高明。因为只有不重要的事物才会随时随地的出现在现实生活中。况且，她们现在还在兴头上，我现在去找海伦，正对她们的胃口。简直，自投罗网。我准被她们欺负，尤其是阿曼达和贝丽。这里所说的欺负，意思是，她们不会放过我，她们那么喜欢调戏我。她们早就看穿了，我比海伦还害羞。而我的羞怯只会让我变得更蠢。我做出任何愚蠢的表现，她们都会开心得不得了。她们把它叫做‘可爱’。她们太疯狂了，特别是米嘉，还有贝丽。她们很老练，能够随意的戏耍我。我应对不了那种场面。我恨死我自己了。我居然斗胆鄙视那份美差，啊，不可救药。
有一件事也不能忽略。我曾经制定了纪律的。而纪律这种东西，你越是严格的执行它，你得到的好处就越大。如果你的作为比纪律规定本身还要严苛，那么，你就不可能被什么疯狂的欲念所击败。海伦会因此越来越恨我，因为她只能越来越爱我。根本用不着别的手段，让她内心感到惊恐，这种惊恐自然而然的就会让她被征服。前提是，我不能随心所欲的去看望她。就像好风景不能每天都看一样。谁能保证，一旦她有条件经常看到我之后，她还会属于我呢？我们要懂得分辨真正长远的利益。不能让幸福来得太容易，不能对自己奢盼的事物表现得太过心急。要永远做出你什么都可以缺少的精神面貌，但是也要注意，不要破坏了你身上原有的人情味。就这么定了。
第三天下午，加图拿账本给海伦。海伦说她不会记账，加图翻开账本中有数的地方，给她简单的讲了一些，又在一张纸片上写下来交给海伦，叫她贴到墙上。她听得很认真，他说完一遍后以为可以了，海伦要他说第二遍，这一次他发现海伦没有那么认真了，她一边听一边看他，被他发现后，就假装在看纸片，但并不慌乱。
“你可以再说一遍吗？”
“不能。”
“为什么不能？”
“你根本没有在听。你已经明白了，我认为。”
“你为什么老是这样认为。”
“我在楼上很忙，我累死了。”
“再讲一遍，最后一遍。”
“我累死了，我忙着呢。”
“不是说这个。我不想听这个。”
她几乎把加图惹恼，他也几乎让她生气。生闷气。
然后，她像一道闪电一样伸出小手，在加图的嘴唇上轻轻的打了一下。她收回手，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是开心的看着他。
他有点不敢相信的、惊讶的注视她。她没有眨眼睛，一直到他顶不住。
他翻开账本，又讲了一遍。她现在心情好极了。
“字写得真漂亮。”她微笑着对加图说。那个声音距离很近，加图很自然的抬起头，发现一张天真无暇的脸凑得那么近，几乎要碰到自己的脸。他有点惊慌失措，根本不知道她什么时候靠过来的。那种情况下，他只是急急忙忙的说，“明白了吗？”海伦感激涕零，“我想应该是的。”她决定放过他。她满足了，那样为所欲为的满足着。加图放下账本，稍稍移动了身子，他和海伦挨得太近了，这让他说话时声音颤抖。过了一会，他又移动了一些；再过一会，他又悄悄移动了一些。海伦看在眼里，快活的笑着，默不作声。最后，他觉得自己安全了。他坐在另一头的椅子上。这时，贝丽手里在看一本书《拜占庭帝国》，加图在锻炼怎么样把目光放自如一些，不知不觉，他已经离开海伦了，他朝贝丽望过去，她没有看他，她正好就一个问题随口问了大家，阿曼达装出在搜索答案的样子，却给贝丽戳穿，这个插曲她觉得很有趣，便说了两句玩笑话，所有人都笑了，阿曼达粗暴的过来锤她肩膀；过了一会，看见没有人答出来，她凭着某种直觉，快速的转向加图，“糟糕！”加图没来得及把目光移开，他为自己的笨拙感到遗憾，“我怎么这么蠢。”他责骂自己，“进退两难了。”忽然间，他心一横，“我应该什么都不做。”加图索性就让眼睛继续留在贝丽身上，贝丽憨厚却略带俏皮的对他笑了一笑，困窘消失了，他用干练的声音回答说“是君士坦丁堡的圣索菲亚。”他说得不紧不慢，没有再看贝丽，因为这个回答在阿曼达和海伦那里引起了相当的轰动，他扫了一眼阿曼达，又朝海伦看过去，“她对我有好感，而且，她的眼睛告诉我，她从来不想隐瞒，她有多么崇拜我。”但是，“她的心态受了某种影响，她今天不怎么敢说话。”可以肯定，这种反常与古里欧无关，他很少做声的，他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像头牛一样的干活。海伦从不把他放在眼里。加图和他只有在有事的情况下才与对方说话，但是，他们私下里的关系还是不错的。至于这种表面的淡漠，加图自觉很乐于接受。他安分的坐在那儿，很久都不说话，这是他的一种特殊能力。他还傻到想出这种主意：试着让自己在这种环境下看进一些东西。他装模做样的拿起一本业务方面的书。他打开看了看，马上又发现了问题，“如果我看的时间很短，她们一定会怀疑我的虚实。”他开始自己折磨自己。他硬着头皮翻了好几页。“咦，什么地方不对劲？”他感觉有一双眼睛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但是，他又不敢抬头去确认。“不，根本是我的幻觉。我只是不能接受没有人在看我这个事实。”终究，他还是抬起了眼睛。“哇，她的确是在看我。她在看我。”加图内心的狂喜让他再一次把目光收回到书本上，极其沉稳的，没有泄露哪怕半点于他不利的什么，这一次，他看进去了，而且是一心二用。“这种时候，一颗没有想象力的心灵，该有多悲哀呀。”他在想海伦。那位真正的美人儿呀！她的娇俏，她的甜美，她动人的眼睫毛，她的为所欲为，怎么？他看出了她将要对他为所欲为了吗？这是臆想，多少有点不实色彩。为所欲为，胡来等等，等等，都浮现在了他手中的书本上。在这方面，她已经崭露头角了。她真行。“如果，我现在就走，她一定很失望，‘别这么快走呀！多坐一会嘛？’她一定会这么说。。。用一种哀求的眼神。。。那双水汪汪的眼睛足以融化世间的一切！”他在跟自己争论，“我不可以这么残忍。。。不，我必须马上离开。。。使命在召唤。。。”几秒钟后，他不看书了。他想看看其他人都在做什么，同时在寻找机会，是不是可以从其他人身上找出一个他立刻离开的理由。“简直太胡闹了。我应该正常一点，和她们一样。不然，我立刻就去死。我都在想些什么东西嘛！”他很想尽快摆脱这种难熬的痛苦，“越是拖下去，我就越被动。”她们都以为他真的是在看书，他那勤奋投入的样子让她们都觉得惭愧。可是，“这里没有一个人知道，我刚刚享受了某种快乐，就是看到阿曼达粗鲁的抡起拳头挥向贝丽的时候。”加图坐在那里，不动声色的在回忆刚才的情形。“奇怪了，一个女生粗鲁放肆，另一个女生憨厚可掬，怎么会让我这么兴奋？”还有，“贝丽是怎么表现出那种傻里傻气的神态来的呀？像是没读过书的人；她似乎什么都不懂，遇到什么问题，都是冒着傻气，必须求助于其他人。”他像迷上什么东西似的，欲罢不能，不过也情有可原，“她们确实表现出一种美的形态。美的一种少见的形式。只有雄伟的心灵才能发现。”加图尽量克制自己，一是防止自己掉进某个黑暗的窟窿里去，二是不让别人看出他内心的激越。大约过了两分钟，海伦遇到一个业务问题，她就问身旁的阿曼达，阿曼达当时在挠痒痒，她后腰的一个地方痒，她对着海伦手中的一张单据看了很长时间，海伦可能觉得不对头，或者她觉得阿曼达的姿势很好笑，她马上就给贝丽打了个手势，贝丽看见了之后从里面抛出了一句冷笑话。大家纷纷捧着肚子。加图把头埋下去，因为他看见阿曼达拿着单据朝他走过来，“她要来我这里。”而就在几秒钟前，他正好看见了阿曼达瘙痒时特意把插进腰里的衣服的一角扯了出来，露出了腰间的一部分。“尽管有些胖，不过，她腰部的肉还是挺好看的。”这就是当时加图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想法。这下，他不可能不慌张了。“对了，小家兔，官朗先生有没有说过这种情况，我们可以拒绝兑现？”她把一只手直接搭在了加图的后脖颈上，并稍微使劲揉了揉。那是她的友好表示。加图看过单据，是一张承兑汇票，他回答说“是的。”“我就说嘛，海伦，以前碰见过这种情况，你就是不相信。”阿曼达把手拿开，又理直气壮的走回去和海伦讨论。这种情况下，她的幽默感是没有表现余地的。再好笑的事儿，也不能引起她的侧目。贝丽的期望落了空。就这样，加图重新武装了起来。“上帝啊，她根本不当一回事，我不过是她眼中的一个玩偶。”“她的手让我仿佛触了电，又有一种着凉了的感觉，现在开始发烧，但是，我相信她刚才的心情和往常是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加图想入非非，“原来，这种事情是可以公开的，而且事实上，一点都不难为情。她摸了我，她对着我笑。而我呢，我心甘情愿的任她摆布。她允许她的纤手在我的肌肤上滑动，我也同样做出允许。这种允许是怎么开始的呀？它一下子就来了。老天竟然让这种事情发生。”“好了，我得到了。这是我来到人世间，最撩动心扉的一次心满意足。”这个陌生领域里的第一次触碰对加图羞怯的心灵刺激非常大。“那不是一只女人的手。它是一道闪电，是一条裂缝，一个望不到尽头的无底洞在我脚下被挖开了，我一脚掉了进去，没有坠落的过程，也没有摔得粉身碎骨，裂缝中还有无数条裂缝，它们都有着迷人的外表，不断的诱惑你往里面窥探，伸脖子，可是你又什么都看不到。”他有点找不着自己，忘乎所以了，这种不对称的波动让他甚感沮丧，“我是有所感觉的。那层朦胧的外壳褪去了，迷迷糊糊的，像失去了什么宝贵的东西。”在这之前，加图是多传统的一个人呀。他竟然纯洁到，以为男女的第一次肉体接触会突然震出一股力量让双方晕过去的地步，即使不一定那么严重，但至少也要发生点什么意外状况的。直到过了很久之后，他才能够理智的，正确的看待这种事情。“那还是很撩人的，只是没有我当初想象的那么可怕了。”他想起阿曼达称呼自己‘小家兔’是那样的亲切可爱。自那以后，所有人都开始称呼他‘小家兔’了。
加图觉得他必须为阿曼达说句公道话，实际上，她拥有一张姣好的鹅蛋脸，只是她壮硕的体格以及那种男子汉的气质夺去了她容貌上的风韵，让人误以为她长相一般。
不可能有比这更奇异的女子了，加图还是头一次遇见这种类型的女生，但是他觉得阿曼达的存在对于每个人而言，意味着一种快乐，也意味着一种威胁。他始终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