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名往。世间众人,任你是王侯将相,宗门巨擘,还是黎民百姓,乞丐逃犯,都休想逃过这‘名利’二字。修道之人不顾艰难险阻,敢与天地夺造化,在‘名利’的追求上更甚于凡俗,于是便有好事者在茶饭闲聊之时,为谁才是天下之最争得面红耳赤,有时甚至大打出手。如此千年,竟而因此诞生出一个强大的门派——天机阁,这个门派只因一个物件而名扬灵幽两界——天机榜,那是一张为世间强大的宗门、修行者、神兵等进行排名的榜单,也是千百年来经过无数鲜血检验的最权威的排名,为天下所认同。
众灵界盛行剑道,若要论天下用剑之最,天机榜宗门录上此前有‘东寒西蜀’之称,即是说东海寒山剑阁与西晋蜀山剑宗共为天下剑道顶峰。于是两宗约定,借每一甲子‘释灵大会’之际,两派各派出本宗最强者,于天下第一大宗天宫之巅,在世间所有人的见证下,公平的竞争那‘剑圣’之名。如此这般,既能为天下所服,又能避免无谓的斗争,岂不两全其美?
从两宗最初定下这样的规矩时起,不是西晋‘填平’东海就是东海‘淹没’西晋,辗转数千年,这天下第一剑宗的名号还是如风中柳絮,飘忽不定,当然其中也出现了一些绝贯古今的剑道高手,为天下人所尊崇。然而,这种持续数千年‘尴尬’的局面竟在五百年前被一个叫做叶南风的年轻人一朝打破。五百年前那一战,至今令很多南海老人难以释怀,当时名不经传的叶南风竟一剑于天宫之巅败当时早已名满天下的寒山阁主陆无伤,紧接着又一人一剑独上寒山,挑伤寒山无数高手,留下一句‘寒山之剑不过平常’,飘然离去。此事过后举世震动,叶南风一战成名,成为千百年来最年轻的剑圣。从此蜀山剑宗坐实了‘天下第一剑宗’的位置,而寒山剑阁经此一役,一蹶不振,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跌出了人们的视线。自然,数千年前的宗门约定依然有效,只是五百年来寒山无一人敢去赴约。于是蜀山放言:释灵大会之际,蜀山剑宗愿接受每一位剑道中人的挑战。其霸气令天下人为之侧目。
······
东海沿岸某处,朝阳在东边的海岸线上跃跃欲试,散发着热烈的的光芒。海面上云淡风轻,海水成奇异的深蓝色,一眼望不到边。数十只灰色的大鸟在天边展翅翱翔,突然一只大鸟猛地冲向海面,然后快速拍打翅膀,长长的喙里叼着一条肥大的鱼,飞快地向天边掠去,其余大鸟紧跟其后。那只叼着鱼的大鸟在无数同类间灵活穿梭,好一幅活泼灵动的百鸟争鱼图。不过当飞来的鸟愈来愈多时,那只大鸟被逼无奈,扇动巨大的翅膀向大海深处飞去。无数同类紧跟其后,誓死争夺它嘴里的鱼,而那条大鸟嘴里的鱼则惊恐地望着无数天敌在自己身边怪叫着飞来飞去,只能无助地将滑润的嘴巴一张一合,颇为绝望。
不知飞了多久,远处隐隐传来极低的吼声,像某种不知名的强大妖兽,大鸟望着身后愈来愈少的同类,眼睛在眼眶里转了转,向吼声传来的地方飞去。那声音愈来愈大,而且持续不断,最后竟达到振聋发聩的地步。某一瞬间,海面毫无征兆地向下凹陷,一个方圆近百里的巨大空洞突兀的出现在眼前,其间有嶙峋的巨大怪石镶嵌在洞壁上,那‘隆隆’的吼声正是无数海水灌入空洞时发出的声响,也不知道那空洞有多深,整个南海的水竟填它不满。
大鸟惊惧地向上疯狂掠去,张嘴鸣叫,嘴里的鱼便应声向空洞掉去,大鸟见此,顾不得内心深处对那黑洞的恐惧,调转鸟嘴追鱼而去。这时,一位衣着华丽的俊美男子竟自那无底空洞中御剑飞出,速度之快岂是大鸟百倍能及。只见男子一把抓住那条鱼的尾巴和大鸟细长的脖颈向洞外飞去,此人不正是离开幽冥界的苏白吗?
无底空洞外,苏白在海面上御剑平稳飞行,望着手里疯狂挣扎的鱼和大鸟黯然神伤:鸟和鱼本身是水火不容的两个物种,如今一个竟为了救另一个不惜牺牲自我,真是让人感动。事实证明,这种跨越种族的爱恋在自然界中也是存在的嘛。苏白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孤身一人远离宗门好友,在幽冥界一呆就是七十三年,辛辛苦苦追了人家那么多年,临走时不仅无半分进展,竟还被骂得狗血淋头!想自己拥有倾世容颜,又是世间少有的武学奇才,到哪儿还不是妻妾成群,人见人爱。现在居然跑去受一个要胸没胸,要脑子没脑子的智障公主的气,而且一受就是七十三年,唉,罢了罢了,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想到此处,苏白才记起手里快要断气的鸟和鱼,于是连忙将左手的鱼递到右手中鸟的嘴巴旁边,还一本正经地说道“鸟兄,鱼妹,苏某有礼了,苏某祝二位白头偕老,百年好合。”话音未落,只见那只大鸟一张嘴,一口将那条被折腾的奄奄一息的鱼吞下肚中去了。
苏白的脸瞬间黑了,“啊!!!你这只花心的臭鸟,一定是爱上了别的鱼,我苏某今日定要将这厮你扒皮抽筋,挫骨扬灰,以告慰此前所有被你欺骗了感情的良家妇鱼!”
······
饱餐一顿之后,苏白原本低迷的心情也变得好了不少,他一路悠闲地向寒山赶去,欣赏沿途的人文习俗,自然风光,好不快活。
安海城位于东海内陆,面朝中土,背靠东海诸多城市,两侧是高耸入云,连绵不尽的乱寒群山,因此它虽不是东海最大最繁华的城市,却是一处非常重要的交通枢纽、商业重地。安海城主干道,宽广的朱雀街上一天到晚总是人满为患。道路两旁无数的商铺琳琅满目,还有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苏白双手抱剑,悠闲地漫步在这摩肩接踵的道路上,满眼都是久别重逢的喜悦,七十三年未归,这里还是那么繁华,一点儿没变。看到一个年幼的小乞丐端着破碗沿街乞讨,苏白不由得想起小时候在这条街上乞讨要饭的日子······
安海城百里外,一坐毫不起眼的山谷深处,一棵碗口粗细的紫杉树正吐着新芽儿,一根似乎早已枯死许久的树干斜靠在紫杉树的树干上,其上长满了鲜嫩的苔藓,一只灰色的小麻雀正叽叽喳喳地啄着苔藓,好不快活。
此刻,苏白站在那只麻雀面前,竟恭敬地鞠了一躬,“师叔,弟子回来了。”只见那只麻雀咕噜噜地转着小眼睛,依然专心致志地啄着苔藓。“师叔,弟子知错了,请师叔放行。”苏白一脸无奈,再次鞠了一躬。“苏白,你还知道回来啊!你好大的胆啊!七十三年不回宗门,你眼里还——咦,你到达天命第九重了?哈哈哈,不错不错,我就说易玄老鬼将小苏子管得太紧了,这不,出去闯荡了一趟还突破至天命九重,不错不错。”只见那只麻雀颇为灵动地眨着眼睛,嘴吐人言。“师叔明察秋毫,弟子佩服佩服,还请师叔原谅弟子这一次,弟子发誓下次一定不敢了”苏白低着头暗自偷笑。“行了行了,少耍贫嘴了,你那狗屁的誓言发的还少么,小苏我可告诉你,我这关好过,不过你师傅师祖此刻正在刑法殿等着你呢,一会啊,你低头认个错,不要嘴硬,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听到了没有。”麻雀继续说道。“还是师叔最好,哈哈,弟子谢过师叔。”说罢,苏白朝着那两棵树形成的三角形空间走去。
苏白穿过如水波一般的结界,眼前的景色瞬间发生变化,原本雾霭迷蒙的山谷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被白雾笼罩的平静湖泊。苏白对眼前景象早已是见怪不怪,丝毫没有停留,纵身向湖泊深处飞去。不一会儿,一座山峰出现在眼前,山体不算特别高大,但奇险异常,山上鸟语花香,草木丰茂,隐约有瀑布倒挂其间,好一处世外桃源!
山上有飞行禁制,连通着护宗大阵,强如苏白也只能乖乖地沿着石阶一步步走上山去。一路上有不少亭台楼阁建于悬崖峭壁间,更有无数茅草房点缀其间,越往上走,茅草房越少,宫殿越多,源气也越浓郁。路过藏经阁,一位瞎眼老者安静地扫着阁楼前的落叶,‘刷,刷,刷······’,老者苍老的手紧握着扫帚,一道接着一道,像写字一般行文潇洒却一丝不苟。苏白第一次遇见老者时,他已经在此扫地了,如今,当他再次来到寒山,老者依旧在,还做着同样的事。这不得不令他肃然起敬了,毕竟,坚持是这世间最伟大的品质,哪怕是坚持做一件小事。
“前辈,您好。”苏白站定,朝着老者鞠了一躬。
“回来了?”老者问。
“回来了。”苏白答到。
天地间重归平静,只余下刷刷的扫地声。
苏白在一座建于北山背阳处的宫殿前立定,举头观望,只见宫殿高大宏伟,整体呈凝重的黑色,站在很远的地方就给人一种沉重的威压。宫殿及其四周被峰顶和无数古老树木遮蔽着,显得阴森森的。三个中规中矩的古朴大字立于其上:刑法殿。这里,便是苏白此行的终点。
‘吱——呀!’厚重的大门缓缓打开,发出刺耳的声响。大门里黑漆漆的,仿佛有无数股黑色的特殊源气在殿内胡乱冲撞。苏白没有犹豫,抬脚向门内走去,伴随着苏白的脚步声,无数大大小小的夜明珠一颗一颗缓缓亮了起来,一直延伸到宫殿深处。
身后的大门也再度缓缓关闭。
“弟子苏白,拜见师尊,拜见两位师叔。”苏白立于台阶下,朝着阶上三座空空荡荡的石座恭敬地鞠了一躬,不大的声音在殿壁上激起阵阵回声。
大殿重新陷入死寂,石座空空如也。
“弟子苏白,拜见师尊,拜见两位师叔,还请师尊,师叔现身。”苏白朝着石座再鞠一躬。
“苏白,你可知罪!”一道晴天霹雳在苏白耳边响起。苏白抬头望去,只见三道身影出现在石座之上。居中坐着一位老者,粗布麻衣,白发飘飘,背着手立于石座旁,老人的身上没有一丝源气波动,只是他的眼睛总给人一种刺穿一切的锋芒。左边站着一个虎背熊腰的中年男人,男人赤裸着上身,双臂交抱,背插一把红色巨剑,一头凌乱的浓密赤发像火一样在空气中燃烧。右侧之人是儒雅书生打扮,只见他身穿青布棉衣,左手持扇,正笑眯眯地看着苏白。那说话之人正是赤发男子。
“弟子实在不知犯了何罪,还请师叔明示。”苏白浅笑着望向赤发男子,一脸的不以为然。
“苏白,你好大······”赤发男子气急败坏。
“好了啸风,收起你的灵压吧,别丢人现眼了,苏白的修为如今可是在你我之上啊。”坐在一旁的老者颇为无奈地摆了摆手,抬手制止赤发男子继续说下去。说罢,老者看向一旁的苏白,脸色变得阴沉“苏白,你现在是非常优秀啊,修为远在我等之上,诸位师叔和我联手都奈何你不得,所以你就可以任意破坏门规,去哪都可以不上报给宗门,而且一去七十三年毫无音信是吗?”
“师尊,您老这说的哪里话,弟子这不有急事一时走不开嘛,师尊放心,这次弟子突破天命第九重,修为大进,释灵大会上定要打败那狗屁叶南风,洗刷剑阁数百年的耻辱!”苏白眉飞色舞,甚至有些手舞足蹈。
“放肆,竖子安敢如此狂妄!看来是我和你的诸位师叔平日里对你太过纵容了,使得你今日目无尊长,无视门规。好!你走!现在就走!离开寒山你想去哪就去哪,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和我剑阁无半分关系,从此我剑阁也没有你这种目无门规狂妄自大的弟子!”白发老者猛地从石椅上跳起,把身旁的两位都吓了一大跳,只见他睁着铜铃大的眼睛,白胡子吹得飞起,对着苏白一顿臭骂。
“师尊,我,我错了。”苏白惊得目瞪口呆,从小到大师尊对他大多和颜悦色,很少发脾气,像今天这样要赶他离宗门还是头一遭。突然,他‘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朝着座上的老者磕头道“师尊,您消消气,弟子知道错了,您打弟子,欺负弟子,侮辱弟子,惩罚弟子,怎么着都行,可您千万别放过弟子啊!您要是将弟子扫地出门了,弟子出去就到菩提寺卖狗肉谋生,到玉寒宗抢圣女结婚,到蜀山给叶南风那老东西磕头当徒弟,还有,弟子,弟子还要去天宫要饭,并宣称自己是寒山大弟子,还要在安海城每一位青楼女子的屁股上刻下‘寒山大弟子苏白到此一游’,所以师傅您可千万不能赶我走啊啊啊啊!”说到激动处,苏白竟在地板上撒泼打起了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