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那人见自己暴露,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尴尬,反倒阴恻恻地瞪了他们一眼,也不为自己解释一句,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不是方才阻止秋夫人收徒的那个人吗?为何会偷听我们谈话?”闻若谷认出这人来。
“难不成他是来监视我们的?”竹不言深觉事态不妙,神情异样的冷峻。
闻若谷倒还有心思调笑,“若真是这样,那这凌家还真是龙潭虎穴,咱们算不算羊入虎口?”他拍拍竹不言的肩膀,“别一天到晚板着一张脸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竹不言很是困惑,看着闻若谷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奇怪的是,一整个下午竟也相安无事。
待到日落西山时,秋凉霜突然忧心忡忡地找上门来,她想要叫走竹不言。
但是竹不言作为闻若谷的贴身护卫,自然是对闻若谷寸步不离的,又怎么会跟她出去呢?
秋凉霜无奈只得落了座,她长叹一口气,问道:“你到底要怎样才肯跟我单独谈谈话?”
这家伙似乎对竹不言分外看重。
闻若谷始终觉得这两个人关系匪浅。
竹不言提出了一个要求,却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闻若谷,他说:“你指点闻若谷几招,我就答应你。”
闻若谷实在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般在这种情况下不都是为自己谋福利吗?他这个贴身护卫未免也太尽心了一些。
竹不言的这个要求着实有些无礼,但是秋凉霜竟然点头同意了。
闻若谷让竹不言留在房里照看他们二人的贴身物品,自己独身一人跟着出去了。反正就在一墙之隔的院子里,若是真的遇害了,呼救也是来得及的。
秋凉霜领着闻若谷在宽阔的后院中站定,打量他一番,才朗声说道:“咱们今日就来切磋切磋,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问你。”
“您请说!”
闻若谷心想:不管你问出多么刁钻的问题,我只要见招拆招,你又能奈我何?
在修为上闻若谷不敢打包票,但是这一张嘴还真没人能说的过他。
“你认为我们应当如何明辨是非呢?”秋凉霜却并没有为难人,她只是问出了这样一个空泛的问题。
闻若谷先是一愣,随后笑答:“孰是孰非,谁又能说得清呢?我做人做事只讲究一个无愧于心,旁人是毁是誉,又与我何干?”
秋凉霜也没料到他会如此作答,又追问:“那若是因为你的一念之差酿成惨祸,你又要如何自处呢?”
闻若谷听了这话一时语塞,良久他才说:“我未曾有过这样的经历,也无法给您一个准确的答复……但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我会尽力弥补,求一个问心无愧!”
秋凉霜沉思片刻后,似乎有些释怀,赞道:“好一个问心无愧!看来是我自己钻牛角尖了!”
秋凉霜看着闻若谷,神情赞许,“没想到你的境界竟如此高深!且不论修为高低,你有此心境,日后必成大器!”
闻若谷反问她:“境界是什么?”
秋凉霜解释说:“修为是修为,境界是境界,二者相辅相成,却又不能相提并论。若是境界不够,有朝一日终会遇上修为瓶颈。若是修为不够,也不能更好地领悟、参透这个世界,境界自然也无法开阔。”
“原来如此。”
秋凉霜又连声赞叹:“我见过的人不计其数,可他们在境界上的造诣却没有一个人能及得上你,看来我之前倒是小看你了。”
“前辈谬赞。”闻若谷坦然一笑。
其实闻若谷之所以会答应与她过招切磋,是因为他正想看看自己的实力到底如何,如今有人上赶着做陪练,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再说了,他一个九十五岁才混到潜龙初段的家伙,自然是没有来头、独门独户的散修,也不怕她看出什么来。
“废话不多说了,开始吧!”
秋凉霜话音一落,折下院中大树的一根树枝,接着以枝作剑,直向闻若谷袭来。
剑出有力,力出有劲,劲出有气。剑气如虹,如雷似电,飞驰而来。
闻若谷反应及时,堪堪避过。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站定之后,闻若谷不由得赞叹一句:“前辈的剑术已臻化境,晚辈佩服!”闻若谷这话其实也有几分客套的意思在里面,秋凉霜的剑招虽然精妙磅礴,但在他眼里并不算难以对付。
秋凉霜面色有变,“我很好奇,你真的只有潜龙初段的修为吗?要知道我可是惕龙高段,你竟然能躲过我的招式!”
“那还不是要多谢前辈手下留情。”闻若谷没把这话放在心上,他以为是秋凉霜刻意收力的缘故。
秋凉霜却皱紧了眉头,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方才可是毫无保留,她一旦出手,就绝不会留情。
秋凉霜把她手中的树枝扔给闻若谷,她自己赤手空拳地应对。
闻若谷坦然的接过了――自己修为远不及她,若是不能善假于物,那可真就是一无是处了。
这次,由闻若谷先手。他用树枝挽了一个剑花,先找找手感,接着,直向秋凉霜刺去。
秋凉霜脚下一溜,一个侧身避过,右手握住树枝绕了一圈。她的力道虽然柔和却也十分强劲,闻若谷只觉得虎口一麻,险些抓不住。
闻若谷收“剑”撤身,重整旗鼓再次攻去。只可惜,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被秋凉霜轻松躲过。
闻若谷明白秋凉霜的速度远不止于此,因为她每一次都只是将将快自己一步而已,这是她刻意相让。
闻若谷察觉到了这一点,难免有些心急,他越是心急,出剑也就越来越快。渐渐地,他好像不受控制一般,每一次抬手,每一次出招,手总是快脑子一步。好像他知道,这一招应该上挑,那一招又该直刺一般。
秋凉霜与他交手,也发现了些许端倪――有些东西,你的脑子可能忘了,但你的身体却记得清清楚楚。
秋凉霜不由得感叹道:“看来小兄弟你大有来头啊!”
“前辈为何有此一说?”闻若谷疑惑不解。
看来他还没察觉到……
这样的念头在秋凉霜的脑海里一晃而过,“我的意思是,你这个人有些棘手,我不得不严阵以待了!你可莫要怨我以大欺小!”
秋凉霜的衣袖突然无风自动起来,她的身上四散出一股肃杀之意,这与之前的她是完全不同的,或者说现在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有一股不可见的气流在秋凉霜的周身环绕。院中的银杏树也摇曳起来,像是被她的杀气所侵蚀了一般。
闻若谷只感受到一道凉风习习而来,接着身体就传来一阵剧痛,像是被什么刺中了一样。
秋凉霜解释说:“这一招气剑,‘以气作剑,化气为剑’,可杀人于无形之中!”
他们两个面无表情地对视着,闻若谷还沉浸在气剑的余威当中,而秋凉霜却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闻若谷只觉得事情越发棘手了――这一招气剑无声无息,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会使,如今的他是应对不来的,目前的处境当真是如履薄冰。
但是他并没有感到害怕,他若是怕也就不会来这凌家一探究竟了。
现如今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多与秋凉霜过招切磋,以求找到这一招气剑的破绽。
思及此,闻若谷再次迎了上去。
他的招式大开大合,看着倒也气势惊人,只可惜没有足够的修为基础。若是他能再把修为提上一提,自然威力大增。
秋凉霜倒还真是毫不留情,一手气剑势如疾风,密如暴雨。
他们两个的心里都十分清楚――只要闻若谷无力再战,那就是一切的结束。
终于,在闻若谷的衣裳都被划得破破烂烂,整个人落拓不堪的时候,他没有力气再向秋凉霜逼近一步了。
秋凉霜望着闻若谷的神情有些惊讶。从前那些所谓见龙段的天才从没有一个人能在她的手下撑过半刻钟,可是闻若谷却跟她有来有回地对打了半个时辰。
秋凉霜不禁对他刮目相看。
闻若谷丝毫没有察觉到秋凉霜的心思,他的内心是有些不服气的,纵使知道这是两个人修为上明晃晃的差距,他还是难以接受自己没有获胜。也许,争强好胜就是他的本性吧。
闻若谷确实在实战上输了,但是他却是理论上的赢家。今天跟秋凉霜的这一场对战,将在日后给予他无限的帮助。
从这个角度来看,他赢得彻底,赢得毋庸置疑。
秋凉霜见闻若谷半晌不曾言语,以为他伤的不轻,于是赶忙走上前来抬手一挥,只一下,闻若谷顿时觉得浑身的疼痛瞬间消弭无踪。
“这、这是?”
秋凉霜风轻云淡地回他:“小小的医术罢了,不值一提!”
闻若谷心情复杂――这若是小小的医术,那世间恐怕就没有人担得起“妙手回春”这个名号了!
这凌家还真是卧虎藏龙,不简单啊。
秋凉霜并不在意,又说:“方才那一招以气作剑,若是能够悟透,世间万物均可化作手中利刃。”她长叹了一口气,“只可惜,我还没有练到那个境界!”
闻若谷忙问:“这世上真有人能做到摘花飞叶均可伤人?”
倘若有,这样的高人定要会上一会!
秋凉霜点了点头,“有,他就是露晞派的秋长老!”说着,她就死死地盯着闻若谷的脸,生怕错过他一丝一毫的反应似的。
闻若谷疑惑不解,“露晞派是什么?与前辈先前提过的露晞山有关系吗?秋长老又是谁?”
秋凉霜解释说:“露晞派坐落在露晞山上,我们凌家依附露晞派而成,秋长老名叫秋朝新,是露晞派地位仅次于掌门的存在。秋长老无论境界还是修为,都是彻彻底底的高人!”
“他跟前辈同姓秋,莫不是有什么渊源?”闻若谷追问。
“这个倒没有,只是恰好同姓罢了。不过我一直以他为榜样、楷模!我们凌家作为露晞派的附属,我也有幸见过他几面,当真是风华无双!”
秋凉霜连连赞叹不止,闻若谷对那位秋长老倒真有些好奇了。
秋凉霜这时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闻若谷一圈,目露欣赏,“经此一事我才发现,你这个小家伙潜力无限,跟着我算是埋没了!我把这招气剑传授给你,说不定假以时日,也能教出一个秋长老那样的高人来!我估摸着将来小兄弟你也能成为摘花飞叶均可伤人的一代宗师!”
“前辈过奖了。”闻若谷闻言依旧不动声色。
秋凉霜却道:“我并不是奉承你,我看你一招一式皆有章法,不知你之前师承何人?他怎么会让你这颗明珠蒙了尘呢?今日若不是竹不言小兄弟执意要求,我还发现不了你这颗金子呢!”
闻若谷听了一愣,他以为自己是散修,如今听秋凉霜这样说,难不成是他猜错了?
闻若谷心中百转千回,打了个马虎眼说:“前辈您既然知道我们兄弟俩四海漂泊,那就应该明白我无家可归才对……”
秋凉霜闻言,便也不再追问。她把闻若谷送回房去,说:“这段时日,你先在我们这儿好好安歇。待我忙完了家中的琐事,自会把招式传授给你。”
接着,她就把竹不言给带了出去。
闻若谷对他们的对话分外好奇,但他也不能跑去听人墙角,秋凉霜修为高深,难保不会被她发现。大不了等竹不言回来再问他就是了。
闻若谷的伤是好了,但他那一身衣裳倒还是东一块西一块的,当初进门时竹不言还被他这样子吓了一跳凑上来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闻若谷换上凌家备好的衣服,这时他才发现,凌家从家主到下仆都是一身白衣,看来他们崇尚白色。
不多时,竹不言就独身一人回了房。闻若谷尚不及开口询问,竹不言就一五一十地抖搂了出来。
竹不言这个贴身护卫不但处处为人着想,更是极为擅长察言观色。闻若谷甚至都不需要开口,他都能摆平一切,闻若谷几乎都要以为他是全知全能的了。
竹不言交代说:“秋凉霜她向我提起了露晞派,提起了露晞派秋长老,她还对我说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她对你还真是百依百顺。”闻若谷调笑说。
竹不言斩钉截铁,“但我是向着你的!”
闻若谷实在想不明白竹不言他为什么对自己这般忠心耿耿,于是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保护我呢?”
“自然是因为你有值得被保护的理由,你有值得被保护的价值……因为你是万中无一的折花人!虽然现在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但终有一日你会明白自己的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