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头瘦子手提领头大哥,借着屋檐,上下腾挪,顺手戳翻几个巡城士兵,险之又险的避开各路追兵,跳进一条宽窄巷子,左拐右拐近了北屏城墙下。
那光头瘦子抹了抹天灵盖上的汗,歇了口劲儿,抓住领头大哥的裤腰,单脚一跺,大吼一声“呔!”,犹如旱地拔葱一般,丈二高的城墙一跃而过。
领头大哥只觉两耳生风,忽高忽低,艰难的扭头下看,只见郁郁葱葱的树林,那光头瘦子正踩着树梢,借力凌空飞往茂林深处,心里吃惊不已,此等手段世所罕见。
也不知走了多远,领头大哥恍惚之际,只觉拐了三次弯,便落在密林一处低洼之处。
光头瘦子丢下他,靠着一颗参天古树,大口喘着气,头顶升起氤氲白雾,端是神奇。
“佛爷技艺当真鬼神莫测,在下不光佩服,着实羡慕的紧!”
领头大哥抱拳一拜,说道。若他有此绝技,直接凌空而下,救走王将军便是,也不用众兄弟死于非命。
“老衲雕虫小技,何足道哉!你是没见过大能哩!老衲之光,不过萤火之辉,与大能之辈皓月之辉相比,微末都算不上!”
光头瘦子挺受用的,笑着摆了摆手,大腿的伤竟也不怎么疼了。
领头大哥听言心里暗惊,却不知光头瘦子的话真假,毕竟大能之辈何如,他也没见过,不过见其享用模样,又开口道:
“大能之技如何,在下未曾见过,其辉之盛,莫过于龙凰威烈,人云亦云耳,怎堪比猛虎!”
光头瘦子听言摇头不已,却也十分受用。不等开口,领头大哥接着一拜道:
“前番误伤,佛爷以怨报德,救在下一命,十分惶恐!佛爷大恩,无以为报,敢请佛爷言明佛号,在下定当立个牌位,好生供奉,有生之日,便是戴恩之时!”
“此等不疼不痒之伤,何足挂齿!老衲本不欲救你,可看见那等惨烈,见你是条汉子,不忍见你冤死,一时佛性闪耀慈悲充心,这才冲动救下你!”
领头大哥又拜了两拜,觉察他话中有话,发问道:
“冤死?佛爷何出此言?”
“老衲就是看不惯那群狗官的作风,你说干不过就干不过,大方认输,也不失为一条汉子!偏用李代桃僵的下作伎俩,诓骗世人,残杀忠良,你说可恨不可恨!”
领头大哥听得云里来雾里去,不知他的话意所何指,在追问之下,才明白其中内由。
原来外族各部破楼关,兵临北腾,签下庚子条约,国内民情激愤,势若翻天,大周朝廷为了安抚民意,收服民心,便将王道之定了卖国通敌之罪,将这一切结果的因由,归拢到他头上。
为了营造叛国通敌的罪证,朝廷还安排人假扮外族人劫法场,没想到领头之人为了不暴露身份,竟也扮作匈奴人,公然劫囚,坐实了通敌之罪,若非,在朝廷下了排外令之后,怎地还有这么多不怕死的外族人。
领头大哥思之甚恐。那光头瘦子见他沉默,又开口道:
“我和红毛乃是江湖浪人,除了一身功夫,没甚本事。本想在北屏城转悠几日便走,却不曾想被大理寺盯上,我俩因他是官兵,便不欲惹事,当做没看见。就在昨日,背后之人出现,直接出金千两,让我二人围杀一人!没想到竟是这种勾当!若是早知如此,一万金老衲也不干!”
领头大哥听他此言,隐约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自己的行动似乎都被准确的掌握。
“难道...”
在他沉思之际,那光头瘦子又道:
“我二人本就囊中羞涩,得了金便去如意楼挥霍潇洒!使完定金,我二人又忐忑起来,身在江湖讲的便个信义,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理所当然。
可我二人见金眼开,也没问清楚要围杀何人,万一不成功要退定金岂不是麻烦!一番打听下来,原来是护囚,并不是要杀人,除非碰见难敌之人,才需我二人出手。就此,我二人才心安!罢了,红毛多问一句,若护不住怎办?你猜他们咋说?”
“咋说?”
领头大哥额头尽显黑线,光头瘦子笑道:
“他们说护不住,尾数照给!当时我二人就乐了,此等主顾,真是打着灯笼难找!”
“为何照给?”
“这个菩萨才知道!老衲那里知晓,想必就是逢个场作个戏吧!”
领头大哥还欲再问,光头瘦子把手一摆,猛唾一口道:
“他奶奶的,老衲跟你说这些做甚!奇了怪哉!走了走了,后会无期!”
不顾他的追留,把脚一跺,直窜树梢,一个左摆,衣袖炸响一声,便消失在东方天际。
领头大哥陷入沉思之中,脸上的神情愈发阴沉。
“谁!滚出来!”
话音未落,领头大哥双耳齐动,一震手臂,数支袖箭嗖嗖射向身后密林,扎进树干,发出笃笃笃的闷声,一支飞跃数枝,射向密草之中,尚未进草,便从内探出一只手,二指一夹,将袖箭夹住,箭槽立时将指肚划出三道血口子。
内中一人以为被发现,便要出来,被夹箭之人拉回,竟是刚才凌空飞走的光头瘦子,不知何时又折返回来,藏在此处,所拉之人即是姬击谋士查士良。
查士良投去问询的目光,光头瘦子指了指左前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便看见一个头戴斗笠的黑衣人,从树后闪出来。
领头大哥刚要动手,那黑衣人立马摘掉斗笠,拉开脸上的蒙布,急忙开口道:
“大哥,是我!”
“小六?你是小六,你没死!你的脸怎么了?”
领头大哥见他面目先是一愣,继而欣喜。看着小六触目惊心的脸,急问道。
那个原本俊朗的脸,已经没有人样,一片片翘起的脸皮,干皲犹如七八十岁老妪,有几处还流着混浊的黄水,夹带着血丝,流下来。
小六叹了一口气,便说出因由。
那晚劫牢失败后,领头大哥带着剩余人马撤退,小六正和二人次缠斗,迟迟无法脱身。不仅如此,还被重新组织起来的重兵包围。
小六边打边找机会突围,被逼道一片火海面前,火焰滔天,足又数丈之高。眼见突破无望,又不想落入敌手,便投身火海自焚绝命。
可天无绝人之路,那火海原是一道三尺来宽的火墙,火墙后便是一堵高墙。小六忍着钻心之痛,艰难越过火海,百急之中,看见一个狗洞,便从里逃生。
不着方向逃了数里,便见一个小湖,浑身火热难耐,就跳了进去,这一跳,白雾滚滚,浑身发起满是黄液的水泡,气火攻心,昏死过去。
所幸被一家医馆的老者救下,给他治疗烧伤。不等伤愈,便想起行刑之事,不顾老者劝阻,急急赶来,却晚了一步。
小六戴上黑面接着说道:
“情急之中,我看见大哥被一和尚截走,就急急追了过来!费劲半天,才堪堪赶到,见那和尚不走,我便藏在树后,打算等他走了,我再出来,没想到瞒不住大哥的耳朵!”
“那他的话你都听到了,你怎么认为?”
“起初我并未在意,可他这么一说,我倒是真觉得疑点重重。”
领头大哥示意他接着说。小六停顿一下,接着道:
“劫大理寺那晚,我从墙上跃下之际,喊了一句王将军,那人虽看过来,却无任何表情,似乎不认得我。而且我等奋力相救,他却无动于衷,王将军可是会武技的,而他除了慌乱躲闪,啥也没做!”
“你的意思是王将军是假的,我们中了埋伏?可那两个太监作何解释?莫非天子也在救将军?既然定罪,又为何要救?
此处疑点重重,王将军是不是被人做了手脚,导致气力全无,加上夜色,或许并未看清你也有可能。毕竟那种喧嚣杂乱的情形下,也不太容易辨认。”
“我当初也是做此想法,可我追你而来的时候,听到一句话,便让我坚定我们中了埋伏的想法。”
“说来听听?”
“宗珏也在法场,你知道吗?我当时并不知,追你时凑巧碰见,听见他问一个暗卫,那两个太监死了吗?
我并未多想,还以为他担心那两个太监,后听大哥这么一说,他的意思恐怕是不能留活口。”
小六说完,领头大哥心思百转之间,便打通内中关窍,一捶手掌,恨声道:
“是了!绝对是狗天子设的局!让我们步步为营,一步步走向毁灭,若法场那个是假的,王将军恐怕已凶多吉少!”
“大哥,我们怎么办?”
“此仇不报非君子,不然九泉之下以何面目见五十六个兄弟。杀宗珏诛昏君,誓拿宗珏和昏君得脑袋,祭奠死去的兄弟!”
“我听大哥的!若是当初不是我阻止,也不会落此下场!”
“事已发生,自责无益。我们先找个地方养好伤,再好好计划一番!”
“好!”
待二人走远,查士良和光头瘦子从草丛之中站出来,望着远去身影,光头瘦子朝着查士良问道:
“查兄弟,老衲一事不解,主公为何要借刀杀人?那小子不是还出主意助主公破局么?”
查士良笑道:
“有些事该问,有些事不该问。问了不该问的事,可是要掉脑袋的!”
“那老衲刚才说的,是属于该问还是不该问?”
光头瘦子玩味一般问道。
查士良冷哼一声道:
“你说呢!”
当初查士良也预料姬击会如此心狠手辣,究其根本,姬击从来都不做交易的,最关键一点,宗珏知道太多了,留下始终是个遗患。
他跟了姬击足有七年,当然知道他做何想法。接到指令之后,便急急安排相关人事。果然,通过模棱两可得话,成功将他引上道。
二人久待无趣,便各走各道返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