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顾沉翊大婚还有五日，按照惯例，今日陛下上完朝将他留了下来，在御书房训话。
“转眼间，你也要娶妻了，想当初你母妃走时，你才这么大点儿呢。”陛下比了比自己腰部的位置，笑着说，脸上尽是慈爱。
顾沉翊不语，陛下知道这个儿子与自己一向不亲，心中略有些不快，一个人继续说到。
“若是你母妃也能看到，该多好啊！”似是有些感伤，陛下浑浊的眸子里多了些动容。
听到这番话，顾沉翊心里并无波动，甚至还有些想笑。
呵！
生前不能好好护着她，明知她是个软弱胆小的性子，却依然纵着那些女人欺负她。
现在人死了都这么十几年了，才来跟他说，要是他母妃还在该多好！
既然从前十几年对他这个儿子都视若无睹，现在还在这儿硬生生的装什么慈爱，他都憋屈的慌。
顾沉翊低着头，眼眸里尽是冷意，袖下握成拳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压抑着极度的愤懑。
“母妃想必很乐意看到此番景象。父皇政事繁忙，若无其他事儿臣便先退下了。”
这是摆明了不想再听陛下在这儿假惺惺地抒情，陛下的脸上一闪而过尴尬，轻咳一声，端着架子继续说到，
“翊儿懂事，朕很欣慰。日后成了婚，行事要更加稳重，要记住，你不再是一个人了，你的行为牵动着整个王府的命脉。”
“胡氏是嫡妻，就算不喜，也要敬她，爱她，莫叫她寒了心。”
在这里信誓旦旦地告诉他不要让自己的女人寒心，可是作为九五至尊，您又让后宫之中多少女人寒了心呢？
那些女人为您奉献了青春，在高高的宫墙之下吃尽酸苦，却不敢怨恨。她们为您付出了一颗炽热的真心，却收不到半点回报。
您给她们的是什么？
是假惺惺的宠爱，是为了平衡朝中势力不得不给的几分关心！
多少风华正茂的女子，在重重宫院之中熬出了银丝。再纯真无瑕的心在这枯燥危险的地方，都被逼得变为坚硬冷血。
有的人幸运，养大了自己的孩子，能够得到些面子上的宠爱。
而有的人，无子无宠，只能孤独地在自己宫中，望着那四方天空，油尽灯枯。
他的母亲，何尝不是那众多可怜女子中的一员！
顾沉翊心中绞痛，平复了一会儿，才继续说到：“是，儿臣记下了。”
陛下这下是真无话可说了，走到御案前坐下，拿起折子批阅，“嗯，你成亲那日朕就不便来了。”
顾沉翊也没期望他能来，什么方不方便，不过是他不够重要罢了。允王顾沉铭大婚时，也没见你不方便。
不过顾沉翊早就对他这个父皇失望透顶了，此时听到这话心里并无波澜，拱手道：“是，父皇保重身体，儿臣告退。”
“嗯。”
从御书房出来，顾沉翊径直回了府，今日下午约好了去花楼，他要先准备一番。
不知那姑娘是不是就是云景时？若是，他该怎样去面对她？如今这局势，他们以后又该是什么样的关系？
顾沉翊心中忐忑，衣服换了好几套了，还不甚满意，若不是约定好的时间快到了，他恐怕还要磨上个半把个时辰。
马车稳稳地在花楼前停下，昨夜下了小雨，青砖上还残留着水渍。顾沉翊利落的跳下马车，没有心情理会被水渍沾湿的衣角，望着花楼的牌匾，深吸一口气，才缓缓走进去。
因着顾沉翊是第一次来花楼，宁娘提前在大堂里等着他。眼瞧着正安跟在一青年男子后面，便知晓是连王殿下来了。
宁娘堆起笑脸，“见过连王殿下。世人皆赞殿下俊美无双，今日一见，果真不凡。”
此话并非全是谄媚，顾沉翊生母就长得极为貌美，在后宫这么多美人中，说是上上等也不为过。不然，生前又怎会如此得陛下宠爱。
顾沉翊的五官随了他母亲，眉目清秀，鼻挺唇薄。眼角下又带着顾氏家族特有的泪痣，一双眸子像是装了星辰大海，迷人却又令人看不见底。
而他如今不过是十八九岁的年纪，正值青春年少，意气风发。去年开始在兵部当差后，多添了几分威仪，一般人不敢在他眼皮底下造次。
这种献媚的话，顾沉翊已经听腻了，眼底虽是一片平静，无半丝波澜，脸上却还是挤出了一丝笑容回答宁娘：“过赞。”
趁着说话的功夫，顾沉翊用余光打量起花楼。
花楼很大，装潢也很精美，饰品摆件无一不精贵，客人来来往往，却并没有胭脂俗粉的气味。相反，大堂正中央的炉子里燃着香料，散发出的幽幽清香十分耐闻。
再看宁娘，保养得当，风韵犹存，穿着虽是艳丽，却并不暴露低俗，说话举止皆有风度。大堂中迎接客人的婢子小厮各司其职，眼睛绝不乱瞟，显然，被管理的极好。
顾沉翊稍稍放心了，若云景时这半年来都一直待在花楼，这样的环境，应该是不会让她受侮辱委屈的。
想到待会儿要见的人，顾沉翊的心又忐忑起来，轻咳一声对宁娘说道：“本王想见时姑娘一面，不知时姑娘可有空？”
宁娘侧身，做出“请”的手势。笑着说到：“阿时早已准备好了，正候着殿下，殿下请跟我来。”
不知为何，听着那句“早已准备好了”，顾沉翊想到待会儿可能是云景时，带着冰淬的眼神看着他，心里冒出丝丝凉意。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顾沉翊跟着宁娘上了楼。
云景时接客的房间被安排在三楼，是花楼最好的一间房，宽敞明亮，前后通风。
小案上摆着几样精致的点心，水果已经去皮，规整的摆在白色的瓷盘中。旁边的茶炉还在起火煮着，生出淡淡青烟，浓郁的茶香味弥漫整个房间，让人闻了心旷神怡。
云景时坐在小案一方，背挺的笔直，眼观鼻鼻观心，双手合拢垂在腿上。屋里很安静，上楼的脚步声听的一清二楚。
深吸一口气，压住心里掀起的狂风巨浪，云景时面目从容。宁娘率先打开了房门，引着顾沉翊走进来，笑着说：“阿时，这位是连王殿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