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那小子还没醒过来吗？”独眼的老钟坐在长桌右侧第一，顺手抓起滚烫的瓷杯，囫囵吞咽下新泡的茶水。
瘦弱青年阿伦默默为他再度斟满。
“不是审过那易家父子了吗？”黄毛李一翘着二郎腿，指尖顶在瓷珠上，拇指一擦，杯盖就如陀螺般旋转。
“缺乏专业知识，许多关键点都没办法给我们提供信息。”左首坐着白发的副署长，杯盖揭开一道缝隙。
坐在李一对面的女督察苏弱水面色冷淡，不发一言。
“阿伦，你坐吧，”副署长朝瘦弱青年挥挥手，“越离看守监狱，不能抽身；小江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等署长过来，人就齐了。”
“好久没有开过这样的会议了。”老钟感喟地说。
正在此时，独臂的杨明推开会议室大门，几步向前，坐上中央的首座。他像是火焰，瞬间引来所有人的注意，一贯散漫的李一也放开杯盖，略微正坐。
杨明一开口，就语惊四座：“特执局宣称全权接手此案。”
“这不合规矩。”老钟瞪着眼睛，“这种复杂案子，至少也应该联合调查！”
“你们怎么想？”杨明不动声色地环视一周，将五人的脸色纳入眼中。
“查，查他个水落石出！”老钟拳头捣在桌面上，震得杯盖掀起，“哐铛”一声，碎裂在地板上。
“我觉得应该很有意思。”李一有些兴奋地舔舔嘴唇。
苏弱水清冷的眸子横扫过去，如深秋的寒霜，打在李一脸颊上，半晌，声似幽谷中的风铃，带着飘然的空灵：“不能让逝者枉死。”
“我也是这般想的。”瘦弱青年阿伦腼腆地笑。
白发的副署长端起瓷杯，小口抿着，然后慢条斯理说：“于公，鬼石案牵扯数千人命，又发生在流光区内，我们警署必须彻查到底；于私，我们这些年长些的，得给重伤的孩子做出表率。”
杨明不置可否，低头在生命环上操作一番，连接到会议室主屏幕，同时对麾下的督察们说：“汇报一下各自取得的信息吧。”
“自称幽鬼，本名不知，没有生命环，应该也不是议会公民。两位幸存凡者对此人的详细信息都一无所知，按他们的说法，幽鬼杀人的目的是抽离人的灵体，借机强化那件上品灵装。”副署长率先说道。
“上品灵装可不常见，不能借此调查他的真实身份吗？”李一敏锐地问。
“灵装来源调查必须经手特执局，但灵装已经被扣下了。”
“这是什么意思？”老钟闻言大怒，“我们督察就没有知情权了吗，这帮装神弄鬼的混账！”
“应该是信管律的规定，”杨明点出原委，“恐怕是牵涉到军方机密。”
除了新调职明城的李一，其他四人多少知道杨明过去是特执局的一员，因此不感到奇怪。
“不光是军事机密吧。”李一怪异地瞥了杨明一眼，“议会嘛，对于神使的一切，总是谈之色变，忌讳得很。”
“我倒是想和神使交交手，”谈到这些隐秘，老钟都有些兴奋，“不知道有没有传闻那般恐怖。”
“神使都按一流保底算，”副署长眼神深邃，似乎回想起往事，“除了署长，你们任何人都不要试图单独面对神使。”
“嘿嘿，其实战斗经验丰富的二流也不是不能打，毕竟暴走的神使是……”李一得意洋洋。
“李一，你想违反信管律吗？”杨明打断李一，目光凌厉，“有关神使的话题到此为止，谈正事。”
李一蔫了下去。在这流光警署里，除了苏弱水，他最怕的就是这位署长。其他人他尚且能看出深浅，即便是看守监狱的越离，他也有自信一战，只有杨明实力高深莫测，气息稳固，甚至有灵念交融的迹象。
这般实力，已经有资格脱离军方编制，自立门户，成立一个小家族了。
“我去问了住户和物管，”阿伦鼓起勇气插话，“没人知道幽鬼的真实身份，但有人反映，十三栋常常出入陌生脸孔的人。还有，上传了受害人的基因序列，我从警署信息平台上找到其中一个。”
“是谁？”老钟眼前一亮，急切地问。
在杨署长的许可下，阿伦把图片和信息传到大屏幕上：“七年前岩城的杀人犯，被剥夺生命环，流放到荒原上。按理说，他应该还是一名弃者。”
“这样就清楚了。”李一粗略扫过屏幕上的信息，眼睛亮光，不由站起，“不论幽鬼，这家伙肯定是弃者，刑期未满的弃者想要进城，不走正门的话，只能靠宗师带进来。可明城有没有宗师，必然是城卫将弃者偷放进来。城卫又辖属于特执局，也就是说……”
“不要妄言。”副署长皱了皱眉。
“有内鬼。”李一咽下主语，坐下，端起茶杯。
“如果是内鬼的话，那就应该……”显然，老钟相信了李一的说辞。
“暂停一下。”杨明再次开口，注视着惴惴不安的阿伦，“受害人的基因对比，全部做完了吗？”
“对不起，”阿伦连忙鞠躬道歉，惶恐地说，“特执局不协助我，我又借不到白天的生物实验所，这两天夜里，只来得及分离出总计七百一十四份不同基因，完成检索的只有一百零五份，才完成了不到六分之一。”
“别这样，你做得很好了。”杨明没办法苛求这个可爱的青年，竭力露出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
“谢，谢谢首长！”瘦弱的阿伦再度深鞠躬，根本不敢正眼看他。
杨明脸抽了抽，慢慢地恢复到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转头向下属宣布命令：“老钟，你去现场，再去收集一份基因，避免遗漏，这方面，你有经验。”
“如果特执局阻拦我呢？”老钟询问。
杨明将一块银色令牌塞给他，两人就不再多言。
“阿伦。”
“到！”阿伦笔直站着，声音洪亮。
“洪叔，你陪他去明城学院，借下生物实验室，先整理对比好已有的基因，等老钟过来，一起进行整理验证。”
“嗯。”副署长点点头。
“苏弱水，你留守警署，以防万一。”
“是。”
“那我呢？”李一指着自己。
“你呀，先和我一起去特执局。”
“他们都说全权处理了，能放我们进去吗？”李一疑惑地问。
杨明饱含深意地扫了他一眼，悠悠道：“档案室里，将军刺杀案和灵药私售案的绝密卷宗，取过来。”
“明白，”李一笑得会意，“我明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