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曾相识的天花板。
痴楞楞坐着，上半身裹得活似木乃伊，一直缠到脖子。
刺鼻的药水味儿，微弱的血腥气，还有一点点烟熏味。
蚊子，讨厌的蚊子，烦人的蚊子。
蚊子的讨厌绝不是叮上你几口，而是欲叮不叮，嗡鸣声忽远忽近，盘旋往复的过程。
这蚊子怕也是修了灵力，敏捷狡诈得很，便你是宗师，它也敢在你耳鬓叫嚣，一巴掌下去，消停半分钟，又开始嗡嗡作响。
医院这种公共场所，更逃不过蚊子的折磨。
熏香是大哥买的。
生命环显示的时间是希望历341年7月15日上午11时47分，距离鬼石案已经是第三天了。
昨天，他就醒转过来。
大哥让他安心静养，等骨伤痊愈后再出院。
“咚咚咚——”敲门声。
“进来吧。”江风有气无力地说。
这个时间点，估计是机器人送餐过来了。
视线下垂着，由下及上，先是一双黑色方跟弹力长筒靴，露出膝盖和丰腴的大腿，上面便是酒红色丝绒长袖，同色调的腰带勾勒出粗细相宜的腰。深V型的领口露出大片白皙，纤细雪颈缀着一条珍珠项链。玫瑰色的唇，淡粉的鹅蛋脸，微卷的波浪发慵懒地披在肩上。
“林雅姐，你怎么来了？”江风虚弱地问。
林雅走到病床边，把手中提着的塑料袋摆在床头柜上。撩开散落的刘海，解下袋口的结，捧出一只陶罐和一长条形透明果盒。
果盒里装着的是朱红色的月亮果，个头不大，颜色鲜艳，视觉上就赏心悦目。
她自然而然地跳坐在床沿上，伸手打开盒盖，朱唇轻启：“下午和我爹要去云阁参加活动，顺便来看看你。”
“林将军出院啦？”
“昨天的事。”林雅美眸抬起，手里捏着月亮果的一端，递送过去，“张嘴。”
“我自己可以。”江风有些不好意思，手抬到一半。
“张嘴。”清冷的脸蛋，无悲无喜的表情。
“啊——嗷呜——”江风悻悻收手，老老实实张嘴咬住，几口吞咽下整个果子，熟稔的甘甜清凉，像是春日甘霖，穿喉入胃，好不惬意。
看着江风享受的表情，林雅眼梢才笑意流转，左手托住香腮：“听说你食欲不好，先开开胃。”
不光是食欲不好，江风现在是“无欲无求”的状态，整日里痴傻呆坐，动也不愿动。念力亏空反噬带来精神上的损伤，让他变成这副模样。
话语间隙，林雅抱着喂食宠物般的目光，又给江风塞上三四个月亮果，然后跳下病床，揭开陶罐，一股浓郁的肉香弥漫开。
“这是什么？”江风强打精神，弱弱地问。
“鸡汤泡饭，”林雅俯下身，摸索一阵，从病床边推上来个折叠型的小桌，固定在江风面前，“你趁热吃。”端起陶罐，放在小桌上。
红色的枸杞，灰色的香菇，黄色的姜片，绿色的葱，雪色的白果，油黄的米饭，搭配着炖得鲜香四溢的鸡肉，无论是视觉还是嗅觉上，都令人心怡。
“没想到鸡本身能炖出来这么多油，干脆就把米饭泡进去了。”林雅随手抓起三两个果子，漫步走到窗牖旁，素手拉开花黄窗帘，午日阳光透过参差高楼照射进来。
“你做的？”江风讶异地瞟向林雅的背影。
“爱吃便吃，不吃便算了。”林雅俏脸沐浴着阳光，玫瑰的唇吻着鲜红的果，合着眼睛，不甚在意地说，“这就别指望我喂你了。”
“吃，一定吃。”江风乖巧点头，拣起床头柜上的筷子。
就按汤论，汤面浮油的确过量，可在白米饭的调剂下，一点也不显得油腻，鸡油与植物油混杂在一起，添加了几分风味。
柔嫩修长的鸡翅肉，肥硕饱满的鸡腿肉，厚实的鸡胸，耐嚼的鸡爪，还有解腻的枸杞香菇白果，就着油亮亮香喷喷的米饭，搭配在一起，浑然天成，令人胃口大开。
不光鸡肉酥烂，鸡骨也被炖得软脆，筷子仿佛都能轻松捣碎。
若论美味，逃不开最精华的鸡汤。
江风见过的鸡汤有两种，一是清鸡汤，除了生姜与白酒，不加其他辅料，只是追求鸡本身的那种鲜气。清鸡汤是要经过千锤百炼才能清澈的，汤面上当然也会有一层黄澄澄的浮油，但总体是透明的。
另一种，是杂鸡汤。杂鸡汤做法因人而异，依着自身爱好添加各种辅料，无论是常见的香菇枸杞，还是白菜豆腐，或者竹笋桂圆，甚至白果人参，鸡汤百搭，想添的食材，大多就能添进去。杂鸡汤根据食材不同，颜色各异，味道各有各的妙处。
林雅的鸡汤，别具一格。馥郁高香，不必多论，汤体的颜色，没有清鸡汤那种透明，却也不像普通杂鸡汤那般花哨，油黄之下，是浓郁如奶的白。
这奶白色的鸡汤真如奶一般，入口黏稠醇厚，鸡肉的鲜味浸渗入每一滴汤水中，入胃余味无穷，纵使江风食欲不佳，也免不得一口接上一口，不消半刻，瓦罐见了底。
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江风倚在酥软枕头上，真诚道：“林雅姐的厨艺真是超凡脱俗，令人艳羡啊。”
林雅修长的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睛：“吃好了？”
“多谢招待。”江风双手合十，却看见林雅走到桌旁，拾起自己的筷子，“啊，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收拾的，这些餐具，嗯，等出院给你送过去。”
“收拾，收拾什么？”林雅瞟了他一眼，不经意间媚眼如丝，美艳得惊心动魄，“我顺路扔进垃圾桶好了。”
“哦。”江风有些痴傻地望着伊人，不知为何面红心跳，幸好林雅已经转身，不然指不定调笑他一番。
“我走了。”林雅干脆利落地提着塑料袋，关上房门。
江风痴呆坐了一阵，回神过来，把小桌推下，身子蜗牛一样缩下去，被子一直盖住下巴。
“真是，迷惑啊。”江风手背贴着发烫的脸，眼神迷惘，“我这病，是好了呢，还是没好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