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长生旗战
父亲叹了口气,感慨道:
“有些事情啊,老人不说,就会被世界忘掉,知道的人越来越少,最后一个也不剩,就和从未发生过一样。”
“那时候我还刚记事,你爷爷一把我托付给了玄天道门,就投入到战争的绞肉机中,再也没有音讯。”
“早先我们徐家也是有传承的,在旗战之前也位列于道界中屈指可数的大家族,名动一方,然而大战之后,实力大损,便逐渐没落,族中兄弟们纷纷离家出走,各谋生路,正巧那时也遇上了七年灾荒,日子是格外地艰难,出此下策,也算是无奈之举吧。”
“我们徐家的传承,可以进行道术效果的强化,如果以后你遇到有人在使用道术的同时,嘴里还不停地叨咕着莫名其妙的咒语,那肯定就是我们徐家的后代子嗣。”
父亲似乎陷入了回忆中,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
“那叫『言灵』,是一种烙刻在灵魂中的古老道术,代代相传,旁人是学不去的。它通过进行语言上的自我催眠,让自己从内心相信自己的实力无人能及,炁流无穷无尽,这可以让让道术的威能产生质的飞跃,爆发出惊世骇俗的力量。”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曾经看到过族中长辈作借用『言灵』之法,仅用一招『白雷』就活镇了一尊『不化骨』,你要知道,『白雷』在雷道百术中仅仅排在第四位,但那时却发挥出了不低于七十号雷道的破坏力,直接把对雷道有天生抗性的『不化骨』尸王打得形神俱灭,不仅如此,『白雷』穿透那尸王后还犹有余力,延展了上千米有余,一道笔直的银色雷光斜斜地射入高远的天空中,随后才缓缓消散,那场面当真是不可一世。”
我好奇地问道:
“那你会用吗?”
父亲斜棱我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我当然会了。”
父亲继续说道:
“其实我们徐家中也不是所有人都掌握了『言灵』,其实这更像是一种家族遗传病,有的人会,有的人不会,症状就是在使用道术的时候会胡说八道,你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但是不说出来就很难受。”
父亲问道:
“你在使用道术的时候没有感受到什么异常吗?”
我想了一下,点点头,我在练习道术的时候偶尔会感觉头皮稍微有点麻,但是这种感觉很快就会消失。我之前问过甲大哥,甲大哥一番思索,最后回答是:
你可能有点上头。
“之后你用道术的时候,不要克制自己,想说啥说啥,心里想着你想要的威力,嘴上一吐为快就行,总之照我说的做就可以了。”
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父亲有些跑题,我还是对『长生旗战』耿耿于怀,不是说假的吗?怎么又因为这个打起来?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长生旗战』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因为为什么打起来的?”
父亲哼了一声,说道:
“那我先问问你,你说,何为神?”
我一时窒住,是啊,何为神?神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呢,会不会他们只是生存另一个世界的普通生灵?会不会那是人类的更高形态?甚至是某物的存在形式?
我想了想,试探地回答道:
“人修炼到了极致就是神?”
父亲直勾勾地看着我,忽然笑了,搞得我有些发毛,然后他缓缓说道:
“你这种说法,有可能是对的。我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神,如果人知道了什么是神,那他就不是人了。”
我对这句话深表赞同,父亲继续说道:
“可『长生旗』向世人展露了什么是神,和成为神的方法。”
我不禁大吃一惊,父亲继续道:
“正一派对『长生旗』做过研究,但却一无所获,便把它搁置在平时供奉各种神器的『重器殿』中,直到有一天在清点库存时,发现它忽然不见了,此事可大可小,毕竟『长生旗』百无一用,于是派了些人手追查『长生旗』的下落,按照现场分析肯定是被盗走了。”
“后来查出来的结果竟然是被当时的掌教天师『含玉子』私自带出了『重器殿』,众人大跌眼镜,『含玉子』身为掌教天师,自然是修为极高,平时待人也温和友善,一团和气,直到这时此事也没多少人关注。正一派门规戒律甚为严格,即便是掌教天师本人,也受到约束,并没有把『器殿』内存放的各种物品带出的权力。”
“不过此事毕竟不好声张,于是正一派内掌管纪律监察的『天璇部』,发密函给掌教天师,希望他能归还,这事就不再追究了,两边悄么声的,就假装什么也没发生,闹大了也不好看。”
“然而掌教天师受到密函后,立刻下令召集所有在道门的部众即刻去『上清坛』广场见礼,『天璇部』的各位以为掌教天师要因此而下『罪己』(古时一种检讨错误的仪式),纷纷深感欣慰,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是他们万万想不到的。”
“掌教天师在集合好的众人面前,直接登了坛,大家都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见他手持『长生旗』,发表了一通惊世骇俗的演讲,大体的中心思想就是——”
“神不过是一群被关押囚禁的可怜虫,无需尊敬,也无需崇拜,如猪狗一般驾驭驯养即可,做到废物利用。”
“这番话颠覆了在场所有人的思想,在封建的时代,天授道法的观念一直流传下来,无数代人都兢兢业业地供奉神明,认为他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至圣至道,如今这一番话当场就犯了众怒,甚至诸位平时喜怒不形于色的高功也纷纷怒斥,说他无德无能,各种嘲讽喝骂。”
父亲喝了口啤酒,继续说道:
“掌教天师安静地看着这一切,然后把高功聚集到一起,关上门开会,过不多时,没有人知道当初在那间屋子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高功们出门后神态不一,有的面如死灰,有的宠辱不惊,有的仰天大笑,但都对掌教天师大逆不道的言行,绝口不提。”
“第二天早上,有三位高功下落不明,一位高功吞汞自尽,还有两位高功从此隐居避世,剩下的四位高功,留在了正一派,成为了日后『长生旗战』的主要战力。”
“正一派那时候从上到下都陷入了一种偏执的疯狂,掌教天师那天的一番话震惊了他们,但更让他们震惊的是各位高功的反应,似乎更加让人们感到不安,越来越多坚定的修士们动摇了,直到形成一种风潮,全派上下没几个人潜心修道,却整日冥思苦想着,如何能接触神,甚至如何能成为神,取而代之。”
“而他们做的事也越来越惊世骇俗,终于引起了全真派的注意,何况两派之前就早有旧怨,便纠集了几乎半个道界的力量,把轻亵神明的正一派,视为邪教,呼吁大家全力铲除攻克。”
“那时各门各派把青城山围得水泄不通,布阵叫骂,掌教天师见状即率领正一派下山迎战,那时正一派的徒众已经不信奉诸圣众神,他们只信奉自己。”
“确切地说,掌教天师是带着三位高功下山,算上他一共四个,但是仅凭他们四个人,就在一战中镇压了千余人,打的全真派等众人落荒而逃。”
“没有人知道他们为什么能够拥有那样超凡的实力,几乎能移山填海,毁天灭地,大家在绝望中纷纷感叹着,这才是真正的道术!这才有资格被称作道术!大道之术!那种威能简直就像是——”
“传说中的神。”
“侥幸逃走的道界众人,立刻意识到此事没那么简单,不能等闲对待,于是也做出对策,几乎是纠集了当时整个道界中的所有高手,准备一举攻下正一。”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正一有了第一个新盟友,是一个来自嵩山的小派,叫做『下弦派』。这门派的名气很小,几乎没几个人知道,然而就是此派的掌门,不久也展示出了那种超越想象的实力。”
“人性啊,它是很真实的。很快联盟的内部就产生了分歧,越来越多的人,倒向了正一的一边,去求取那种本不该存在于世上的力量,但是依然有多数信仰坚定的修士,尊奉神圣的绝对权威,不受蛊惑,殊死相争,因为『渎神』之举,实际上是悍然挑战了无数年的修道底线,涉及到无数道士的存在的意义。道士们白天叩晚上拜,所有的生活都围绕着神像香烛,只差恨不得把自己也搬上贡台,现在突然有人跳出来说,你们都被蒙了,每天跪拜的对象和一坨屎是没有区别的,这谁能受得了?这已经不仅仅是脸面问题,而是直接动摇了他们存在的意义。随着时间的推移,大战越来越艰难,也越来越残酷,范围越来越大,波及越来越广,到后来甚至隐世的佛家们也看不下去,纷纷出手,然而所受甚微,正一派几乎以无敌之姿,横扫一切反对者。”
“正一派的势力几乎不能战胜,我国的整个东南,西南,还有中西部都迅速被全面攻陷,然后向北方的全真派不断扩张,眼看就要越过长江。然而当大家几乎要绝望的时候,变故发生了。”
“那时据说是从『昆仑』中走出了一个自称是『神使』的人,找上正一派,拿回了『长生旗』并且带着掌教天师『含玉子』和几位高功一起离开青城山,随后不知下落。正一派迅速推举出新一任的天师,也就是现在这个老头子——『玉阳子』,老头立刻表态说正一派在上一任天师的错误带领下不慎走上了歧途,现在很乐意改过自新,欢迎大家监督,正一派也乐意付出一些赔偿。虽然从头到尾仅仅只过去了不到两个月,然而这一战几乎把整个修真界都打残废了,大家都杀红了眼,趁着大乱混水摸鱼想着捞一把的人也为数不少,新仇旧怨,隔岸观火,落井下石,各种各样的戏码不断在全国各地上演。最终各门各派元气大伤,无数年的积累和底蕴付之一炬,侥幸活下来的各位也都内忧外患,无力追究,此战到此终于宣告结束。”
“『长生旗战』带来的另一个更加糟糕的结果就是,没过几天,许多阳神境强者一觉醒来,吓得不行,竟然发现自己的实力被压制到三尸境巅峰,互相一交流才知道,这世上从此恐怕已经没有三尸境往上的修士了,而且此前没有到阳神境的修士,也无法突破三尸境巅峰的桎梏。”
“很难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是大家公认的一点就是,这事肯定和『神使』有关,但是一直没人出面解释。”
我听的心惊肉跳,1970年,其实距今也不太远,四十年前,竟然发生过这么大的事情,不过既然『长生旗』已经被收走,那全真派这次突然进攻正一派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事发实在太突然,我感觉真是一头雾水。父亲的注意力此时已经完全集中在午间新闻上,正在播报浙江又下了暴雨,组织抢险抗洪,我则忙于消化刚刚知道的秘闻,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
吃过饭后,我把桌子碗筷收拾好,父亲再次表示我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闭门造车,见识太少,应该多出去走走,增长见识,才能提高才干,光靠看书和练习是不好使的。
临走时父亲不放心地嘱咐我,让我深受感动:
“没事老往家跑,也别给老子打电话。”
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我站在家门口,看看远方的山,和蓝色的天空,想要做一些事情,却不知道要从何做起。
我忽然想起了一句话:
“遇事不决,当卜。”
那就请人算一卦吧。
我回头问父亲:
“你知道有谁算卦算得准吗?”
“你要干啥?”
“算算呗。”
父亲想了一下,说道:
“在河北沧州荡鹤山的山腰上有个道观,叫解鞍观,那里在当年据说有位观主功参天造化,无课不准。现在不知道那人还有没有了。”
我点点头,和父亲报了拳行礼,父亲摆摆手示意别来这套,让我快滚。我戴上黑色的口罩,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