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是表白么?”我托腮问他。
“不喜欢我如此直白?”一脸淡笑,手臂撑在石桌上,半个身子靠近我,相对而视,我看见他蝶翼般的长睫眼睛一开一合中似乎要刺入皮肤,不合时宜的冒出一个问题,想问他,你眼睛下方不会痛么?
未等我莫名地问出口,他接连眨了两下眼打破眼睛规则的频率,我回过神来想起方才他的话,忙回道:“只是这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
苏启言换另一只手撑在石桌上,他的身形颀长,能将整个身子横贯石桌上方,此时正定定地看着我,眼眸晕染出一抹不明的意味,“噢?为何?”
“因为你看着不像会花言巧语的人啊!”
话罢,他另一宽袖中露出修长五指,未等我有反应的时间,便已捻上我的下颏,力道不大却也挣脱不得,“你竟认为那是花言巧语?”语气里一股强势还有一丝丝委屈,不过大抵是我感受紊乱的缘故,他怎么可能会委屈,下一刻,证实了无疑是我方才的想法何其愚蠢,他又道:“那我收回好了,反正……你不领情!”
我连忙口齿不清道:“不不不,方才只是开玩笑,你要当真就不好玩了!”
“嗯?”漆黑的眸子在他眼眶范围内左右转动,直到我重重地点头,那双握在下巴的手才垂落下去,身体后倾风轻云淡地坐下,抬头把目光重新放在我身上,实话说,我做梦也没想到,第一次对我表白的,竟然是帅翻一片天际的古代将军,而且,那表白的字眼还颇像偶像剧里的编剧杜撰出来的,可这做梦都没想到的事,却是实实在在发生在我眼前。
那双寒潭般的眸子似在这一刻又温软下来,沐浴在和煦的晚风中,有一种要沉溺于眼前的景象无法自拔的趋势,幸而关键时刻美食阻止了即将沉沦的我,未见其人先闻其香,不知觉间眼神已落在院子的垂花门处,见春婵打头走来,问道:“公主是在屋里用膳呢……”
“就在这里吧。”打住她的话,从今晚的饭菜闻出好似与往日不太一样的味儿来,果然,倒是丰富了许多,比平日多添了几样没见过的菜,拿起筷子前,苏启言已为我搛了一个肉放我碗里,“尝尝,鹿肉。”
依言鹿肉入嘴,才发现那是烤的,味道奇香,酥中娇嫩,比鸡腿肉好吃不知多少倍,我边问他哪里得的,边抄起筷子往那个弓形玉碗去,他将一整盘端到我面前,像观赏动物园里那些动物一样看着我,答非所问:“你果真喜欢!”
“你不吃么?”我问道,苏启言却像避开一把利刃般避开我筷子上的肉,他不是不喜欢吃,而是丝毫不喜欢,连就当给我面子吞下一小块这么简单的要求,都被他斩钉截铁不容分说的拒绝。我也无法了,这下也好,没人和我抢了,一边吃一边感叹那人真不会享受美味。
其他的几个菜也挺好吃的,我还以为府里的厨子今日到外头培训了,直到吃到一块表面有奇怪花纹的大肉时,才知道那是西域某个商人进献苏启言的,府里厨子有了材料,就炒出了很合我胃口的菜了。只是苏启言也不知道,半块已经咽下肚子的皮,居然是蛇皮,而那紧致硕大的好几块全是瘦肉的肉居然是蟒蛇的肉,一个侍女解释之后,我吓得脸色都青了,当场上吐下泻。
苏启言不知道蛇是我此生最觉得瘆人的生物,所以无法理解我夸张的行为,直到扶着我坐在床上,惊魂未定的我幽幽出口:“这几天,估计可以给府里厨子们放个假了。”
他居然当真起来,“他们不用休息,今晚的蛇肉味道不合你意竟到此种程度?”
他思索了一番,“看来技不到家,明日再让人换一批吧。”抬手覆上我额头,看着惊魂未定的我欲言又止的样子,又问:“还不舒服?”
我本来想说不必换的,但是估计说了等于没说,干脆把话吞回肚子,我十分不诚实的回了一句:“很不舒服!”
以为苏启言会连忙把我紧紧抱在怀里,一边温柔拍着我的背,一边在我耳边轻声耳语,像哄小孩吃饭的样子哄着我,这下舒服了没?
事实却狠狠打醒我,那个场景终究是个白日梦,苏启言将我放在床上躺平,负手出了门,门外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半晌,他又开门进来,后面跟了个郎中。
我推脱着未果,实际上除了仍然有恶心的感觉之外,全身上下根本没有不舒服,被那郎中诊了脉之后,留下淡淡的几句话我便被迫喝上连续几日的中药,那酸爽的滋味,使我在苏启言的眼皮底下不得不做出不得已的举动来,我把每餐的药全倒掉了,接连好几次他都没发现,后面更加肆无惮忌,不但是做贼的心虚感消失,还更加得心应手,熟能生巧,当着他的面倒掉都自以为是小菜一碟。
令人不得不佩服苏启言的是,他总是明明知道某些别人以为他不知道的事情,却装作自己不知道的样子,实则自己却像个上帝那般,以全知视角让别人事后产生一种自我是傻子的怀疑,而我之前多次扮演别人的角色,这次也不例外。
某次我想,春婵端药到桌上的时候,我一如既往准备倒入脚边的瓷瓶,速度再怎么缓慢也难免会发出声音,因此在事先和他频繁说话,且提高说话声音的分贝,以为这样子的做法会不显不突兀,也就不会被他察觉,但没想到,那次春婵未端药过来,便被他突兀的打断了试图找出可以让自己喋喋不休的话题的我,当时心里那个窘迫噢,简直比小学时作为学习标兵领奖当众摔在上台的阶梯上惹众哄堂大笑得感觉还要羞耻,倒也不能说是羞耻,类似于生性害羞的毛虫破茧成蝶那刻将整个身体袒露于天地之间的那种不适感。大概以为他会训我一顿,索性一干干到底好了,等春婵唤我喝药直接让她退出去。
打断了我后他说:“既然这么不喜欢喝药,以后就别喝了吧。”我惊异地抬头看他,他面上并无笑意道:“为何不直接跟我说,不喜欢喝药?”
“我又不强迫你!”
那时脑袋全然占据的是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仿佛是我肚里的蛔虫,不过是在试图找话题而已,他居然就如此直截了当的阻止我一切在我看起来十分有意义的活动。
他说从我话开始增多的那次就已知晓了,之所以不说出来,一是因为戳穿我之后怕我任性停药身体不能治好,二是觉得不戳穿我他好歹盯紧了,我也是会吃药的。但没想到后来我在他面前是那般明显的作为,自以为突然说很多话,声音很大的样子不显得突兀,实际上在他眼里却是不能够再明显了。
而现在他认为左右我也喝了一些,好的差不多,所以袒露出来,方要进门的春婵见状自动又将药端了下去,从此之后那又臭又苦的中药才完全与我绝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