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看见一团黑影奔走于清月阁,起初以为是什么胆大包天的贼,居然敢盗窃本府盗窃难度最大的清月阁,主人是苏启言,当真是来之前没做功课,肯定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但接连几次都没发生什么事,那贼人偷上瘾了,这次被我逮住,证明前几次皆满载而返。不知道该怀疑苏启言还是应赞许黑衣人的实力,不过,也不重要了,这一次只怪他运气不好,正好被我伸展懒腰的时候抬起头撞见,所以,黑衣人今日便是快如流星的你的陨落之时了,毕竟你多次盗窃得手多半将引起苏启言的愤怒,因此他极有可能一剑封喉取你性命以重振他的威名。但也不能怪我,你不知道有一句话叫做自作自受么。
刚一落在清月阁的院子,那黑衣人正夺门而出,事实总是狠狠打了我的脸,来之前想了那么多,却真真想不到那人竟然是凛风。
说起来虽知道他在替苏启言做事,但见到他人如何算也不到十次,最近见到这个人似乎还是那次骑马的时候了。
眼下一身黑衣仿若无风自动,低垂的黑眸听见声响朝我的方向看来,仅一眼,微点了头问好,不等我出口人又化作一团黑影似疾风闪电般,往出府的方向划过一倒弧形轨迹,连空气都来不及判断那是个什么东西。
进了门见苏启言袖手而立,看见来人是我笑意升染脸庞,我直截了当道:“他找你什么事呢?”他的笑十分具有感染力,所以此时疑惑被笑意挤出了脸,苏启言以为我只是漫不经心一问,“交差!”
“还没到午膳时间,又想我了?”自窗棂投落的日光点在他黢黑的深眸,瞳孔里倒映出我的身影。
“我是认真的,我知道这与你的计划有关,虽然我作用不大,但也起码可以帮到你一些,为什么不能让我知道呢?”
大概我的眼神真诚中夹杂着无辜一丝丝可怜,完美地打动了他,他捧着我的额头在额上落下一吻,低沉好听的声音传入耳边,“那自然都该让你知道。”
把我牵到花梨木椅上坐下,靠着檀木桌俯身看着我缓缓道:“我没骗你,方才他的确是交差。”
“不过你不知道,尚书大人身边的得力红人是我的心腹凛风。”
“七年前跟在高酉身边,一步一步取得信任,如今已是他的心腹大患。”
“自我李氏株连九族那日起,便誓有一日必将高氏灭门,可彼时高氏权倾朝野,趁七年前一次高氏一族内乱将凛风安在高酉身边。”
他的头缓缓抬起,仰望窗棂的方向,日光映的那张脸白的不像话。
“搜集他的罪证,待有一日被我呈至狗皇帝面前,送他全府下地狱,这一天,我等的够久了!”
他的肩微微颤抖,最后出口的话却压抑不住那即将喷薄而出的愤怒,嘶哑的声音里嵌的是积压多年的仇恨,而我只能十指扣上他的双手,试图传递超过它本身的温暖,哪怕只能驱散一丝丝他心底的恨意。
“亲手摘下他的脑袋给爹娘看看,他们肯定会很开心,九泉之下得到安宁的。”手忽然紧紧握住我,那双眼睛哀伤里流露喜色。
“然后付之一炬,洒在蛮荒之地,永生永世不得再入轮回。”
我的手被他握的太紧,一阵生疼不舍挣脱甘愿让他握着,仿佛这样能够分担他的一些怒气,只要他能好受一些,即使流了血又如何。
但他立马反应过来,捧着我的双手,“弄疼你了。”我摇摇头,比起皮肉之苦,心上的痛才真正让人痛苦。
这么多年来,他背负着弥天的伤痛,等待报仇雪恨的一天到来,多少个日日夜夜里,孓然一身隐没在夜色之下的孤独寂寞,任苦痛吞噬浸满身上每一寸肌肤,虽然我体会不到那样的痛苦,但能想象到那绝非常人所能忍受。
之所以当初那么排斥连正眼都不给我的原因正因我是他仇人的女儿,可见他对往事是多么恨之深切,伤他至深。如今他终于可以一雪前耻了,心底深处的阴霾自此消散,不会再看见他寒潭般冷峻的眸色和逝雪般的笑容了,那该是多么美好。
那真是个十分怡情怡景的傍晚,似血残阳晕染整个视线可见的天空,刮起让人彻骨寒冷的凉风,呼呼风声掠过耳际之间,我仿佛听见树叶凋落之际凄厉无比的哭声。
苏启言奉御旨率领神武军包围高氏府邸,时间是今夜。这天整个不见他的踪影,直到在院子里看到这片悚人的天际,心想左伊莲待在高府,一颗心悬在空中,他的声音由远及近,“我会安置好她的。”
转头一看,一身玄衣之上的那张俊脸苍白无一丝血色,强扯了一个弧度不大的笑容。拂起一丝垂落他耳边的青丝笑道:“你那么周到,我不该担心的。”
“倒是你,这些天都没睡好,该担心担心自己,脸上都笑不出来了!”
他嘴角这才真正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未己,肃然道:“今夜你好好呆在府里,等我回来。”
那怎么成,我是一定要和他一起的,就算帮不上忙,在边上看着才可以安心,但他担心我的人身安危,死活不肯松口,最后终于被我的死缠烂打气到甩袖离开。
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脑海里霎时转悟过来,高禹宣是高酉之子啊,如果苏启言也把他杀了,那么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了。我忽然感觉很难过,心情异常沉重,脑袋浮现那张璨然的好看的脸,那双眼睛似是黑夜中的萤火虫,闪着独一的光可以照亮整张脸的轮廓。
想起他将折扇给我驱热,带我到凉亭避暑。在河边莫名地点我穴,轻薄过后温柔唤我阿樱。宫里赏宴之际,他明目张胆肆无忌惮,云淡风轻边饮茶边一丝不苟看我。死活都要拉着没吃早膳的在拥挤的街市寻饭馆下食,带我去那个像寺庙一样的房子,见温柔如玉的少年。
若是那个少年知晓他死了,不知会是怎样一种反应,若知道我明明晓得将发生怎样的一切,却眼睁睁看着他赴死而不为所动,会不会诅咒我这个无情的女子不得好死……
高禹宣,可是你是苏启言仇人的儿子,若我向他求情他怎么会松口说放你一条生路。仇深似海,尽管你无辜但在他眼里,你身上流躺着高氏的血液便足以充当将你挫骨扬灰的理由。
可是,我真的很不想你就那么死去……
半空中刮起一道劲风,不知觉间眼泪像断了线的风筝,落在地面,阒静无声的院子里我仿佛听见无声的哭泣。
风卷树上的樟叶一阵沙沙作响中传来声音:他现在还没死,趁后悔之前做点不后悔的事吧。
我不能从苏启言的口中使你免一死,想了许久,待天边如血的残阳沉落之际,只能遣人去给你送信,你知道了以后可要赶紧脱身啊,过了今夜一切恢复平静之后,永远不要回来了。